庄世强的死讯传得很快,第二天一早,元庆就知道了,是胡金打电话告诉他的。胡金说,昨天半夜,古大彬给小满打电话,说庄世强不会经营夜总会,想要转让给小满。小满本来今天一早要去找古大彬谈转让夜总会的事情,钱广跑进来说,古大彬的夜总会去了不少警察,一打听才知道,管理夜总会的庄世强被人杀死在西海边的一家咖啡厅里。小满大怒,给古大彬打电话,打不通,坐在酒店里发狠。
放下电话,元庆的心情很平静,早在入监队的时候,元庆就给庄世强下了结论,他早晚会暴毙。
给一个在邮局上班的朋友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帮忙买几个“大哥大”,元庆洗脸刷牙。
岳水嘴里嚼着油条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表哥出事儿了,人和车都不见了。”
见元庆没有反应,岳水絮絮叨叨地说:“有人说,他的出租车被人给抢了,人很可能也遇害了……昨天半夜你睡得沉,梁川来电话你没听见,我接的。这事儿是梁川说的,梁川让你帮忙打听打听这事儿是谁干的。我骂了他一顿,我说,抢出租车的不是好人,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跟他们是一路人?梁川说,小哥有办法打听,他的信息广。我说,警察信息更广。他说,他不相信警察,从严打那天就不相信了。”
元庆坐到电话那边,给梁川打传呼,梁川很快就回了电话:“小哥,救人要紧……”
元庆让他慢慢说。
梁川说,昨天是表哥的早班,他应该下午交车的,可是等到天黑也没有他的动静,半夜,警察来了,说在郊区的一条土路上发现了他们的车,车上有血迹,司机不见了……“现在我正在协助警察调查,”梁川的声音就像一条垂死的狗,“小哥,你别把事情想歪了,我觉得你认识这方面的人多,你帮我打听打听……”“梁腚眼儿,以后咱们不是兄弟了,”元庆的脸色苍白,“你侮辱了我的人格。”
拔下电话线,元庆瞅着屋角的一堆垃圾,恨恨地说:“我会帮他的,但是话不能这样说。”
岳水跟过来点头:“对,我也是这么个意思。我已经安排几个兄弟帮忙打听去了。”
元庆皱了皱眉头:“这些事情不需要你插手……从今往后,你只需要管好汽修厂的帐,其他的一概不要打听。”
岳水吐一下舌头,缩着肩膀往门口走:“我去汽修厂了,你忙就不用过去了,有我呢。”
瞅着岳水的背影,元庆忽然想起了小军说的关于岳不群的话,不由得一阵心烦,岳水好像真的有点儿阴险……前几天,岳水偷偷告诉元庆,说小满跟小凤吵了一架,因为小凤说自己怀孕了,要把孩子生下来,小满不同意,说他不想让孩子当黑户。小凤说她可以找人改年龄,年底结婚,小满说,结婚跟生孩子是两码事……后来,小满动手打了小凤,小凤跑出去了。小满也不出去追,收拾了几件衣服,搬去了胡金的酒店。小凤回来找小满,没找着,打听着找到岳水,让岳水去找小满,岳水找到了小满,小满不说话,也不回去,眼圈是红的。
本来这事儿也没什么,可是岳水最后的一句话让元庆很是反感。
岳水说:“军哥骂了小满哥,说打老婆的不是男人,小满哥要跟军哥动手,说他多管闲事儿。”
元庆说:“以后你的嘴不要这么碎。这些事情该我知道的,他们会告诉我,不该我知道的,我知道了也没用。”
元庆心里明白,有些话只要一传准变味儿,就像寓言里说的,一口痰,传来传去就变成了一只鹅一样。
吃了几根油条,元庆给穆坤打电话,让他抽空去找一下肖卫东,顺便问他什么时候去办批发市场那事儿。
放下电话,元庆嘿嘿一笑,卫东大哥直到现在还没找到感觉,到了我打他一个人情的时候了。
下了楼,外面的雪刚停,地上薄薄的一层,踩上去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等车的时候,元庆的传呼机响了,一看,是天林的大哥大号码,元庆的心一紧,天林这个时候找我什么意思?
找了一个电话亭,元庆给天林回电话,没人接,元庆打了一个车,直奔金金鑫大酒店。
在车上,元庆的传呼机又响了,是梁川的号码,元庆没理。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传呼,这次的号码是金金鑫大酒店的,元庆估计是天林到了那边。
下车,元庆没有直接去酒店,在一家小卖部拨通了酒店的号码,电话是胡金接的。
“小满跟天林打起来了,”胡金在那边苦笑着说,“刚才天林来找小满,两个人说了不到三句话就崩了……天林说,古大彬天不亮就去找天林,要把夜总会转让给他,天林说,那边出了事儿,以后的生意肯定不好,不想要。古大彬说,那我就交给小满了。天林来找小满,对他说,古大彬这是在里面搅事儿,让小满不要上当。小满说,这是我的事儿,与你无关。天林说,你要是接了,单飞的事儿还没完,你这是自找麻烦。小满说,你别跟我装逼,既然你这么关心我,早干什么去了?然后就开始骂天林,说他养不熟,天林要走,小满不让……”
“天林走了没有?”元庆觉得天林确实有点儿装,也不看看你在这些人的眼里是个什么玩意儿。
“走了……”胡金有气无力地说,“小满打了天林一拳,天林要还手,卫东大哥来了,拉开,让天林走。”
“小满呢?”
“在这儿生闷气呢。”
“我就不上去了,”元庆想了想,“你好好劝劝他,别让他乱动,我去找找梁川,表哥出事儿了。”
“你不用去了,表哥的事儿我知道了。”
胡金说,街面上的人都知道了,表哥的尸体在离出租车不远的一条沟里发现了,是被人用绳子勒死的,凶手也抓到了,是两个流窜犯干的,他们本来是想抢点儿钱回家过年,可是表哥的身上没有钱,他们这才起了杀心。“你不要去接触梁川,”胡金说,“警察怀疑是梁川安排人弄的这事儿,因为他跟表哥之间有经济纠纷。”元庆没有说话,眼前老是飘忽着一些他跟表哥在看守所时的影像,异常清晰。
走出小卖部,元庆的传呼机又响了,元庆返回去,拨打了那个号码,接电话的是梁川。
“小哥,陈师傅死了……”
“我知道。”
“警察不让我外出……”
“我知道。好好配合调查。”
“小哥,陈师傅死得好惨啊……我不是人,我就不应该让他出门,昨天不宜出行,凶兆,下雪……”
“这事儿与你无关。”
“小哥,你说人活着咋就这么难呢?他才二十六岁,不该死得那么早,死得应该是我……”
元庆默默地挂了电话,眼前全是弯弯曲曲的风。
元庆的腿发软,有点儿站不住的感觉,摸着门框蹲了下来,外面有几只麻雀在雪地上跳来跳去。
有踩雪的声音传来,元庆抬头一看,肖卫东笑咪咪地向他走来,嘴里呼出一团团的白气。
元庆站起来,突然就有一种想要跟肖卫东大醉一场的冲动:“哥,喝点儿?”
肖卫东站住了:“不想喝。知道我从哪儿来的吗?”没等元庆问,肖卫东接着说,“我去了批发市场!操他二大爷的,那可真是个好地方啊,人山人海,涨潮似的,从下半夜就开始忙,一直忙到现在,全是外地贩子……我看见徐四海在那儿拿着个帐本收账,跟他妈工商税务一样……我跟他聊了一会儿,他跟我装糊涂呢,意思是不让我掺和那边的事儿。我把话给他撂那儿了,我说,我肖卫东三十多了还没‘立’起来,这个市场就是我‘立’起来的跳板,何况还有魏大浪等着找个饭碗呢。他光笑,不发表意见。你不知道我跟他的关系,打小我们就一起‘捣套子’,后来跟了瓦西,又认识了魏大浪,当年我们好得就像一个人,他比我小了几岁,很听我的。我让他不要挡我的路……”
元庆摇了摇手:“你不用说这么多,你就说,你什么时候动手吧。”
肖卫东一怔,接着笑:“徐四海不是个没脑子的,所以不急动手,哥哥现在有‘抻头’,先看他的表现。”
元庆一哼:“那你过来找我干什么?”
肖卫东瞪大了眼珠子:“不是你让大坤过去喊我过来的吗?大坤说你了解市场那边的情况,要通报。”
“哈,你不说我还忘了……大坤的嘴真快。是这样,小菠菜的人现在控制市场……”
“你别罗嗦了。徐四海就是小菠菜的人,你了解的还不如我多呢。”
“我还没说完呢。小菠菜跟戚黑子现在闹得不共戴天,咱们应该趁这个机会,马上抢他的地盘……”
“歇歇吧,”肖卫东连连摇手,“乘人之危不是好汉做的营生!听我的,明年开春再说。”
“万一在这个期间,别人插手呢?”
“那就更好了!一群老虎放上山,谁的爪子大,牙齿尖,谁就是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