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要出锅了,小脚踩着一只凳子,用一把大铲子往饭桶里撮锅里的菜,用力过猛,身子一晃,魏大浪抓准时机上前一步,双手结结实实地推住了小脚的两瓣儿屁股,一股电流顿时沿着双手抵达脖子,然后顺着脖子扎到胸口,心脏接着就是一抽,那股电流遭了雷击一般四散开来,魏大浪的全身随即一麻,整个人就像被泼了一瓢开水的冰糕,眼看就要融化。这当口,小脚回头说了一声“大哥干啥子哟”,魏大浪当场倒地,眼泪鼻涕犹如泉涌。赶等大师傅们七手八脚地扶起魏大浪,大浪已经不能说话了,嗓子整个痒成了一团纠结、疯跑着的蚂蚁。
小脚以为魏大浪被自己的这声娇嗔吓着了,心想,这个男人好老实哦,竟然愣在了魏大浪的跟前。
眼前的这个女人娇羞可爱,浑身就像长满了小手,从四面八方伸过来,像是要撕了魏大浪……
看看魏大浪呆滞如肚脐眼的目光,大师傅们这才明白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轰的一声笑了。
魏大浪的魂儿仿佛一下子落回了身上,推开身边的人,解下自己脖子上的一条毛巾就来给小脚擦汗,一口唾沫冲开了嗓子:“李师母,让你受惊了……”小脚瞥一眼魏大浪,再瞥一眼神情暧昧地望着她的大师傅们,夺过毛巾,狠狠地盯一眼魏大浪,一跺脚,扭动屁股冲了出去。
魏大浪用双手捧住脸,自上而下猛地一捋,随着一声摩擦鼻涕发出的“嗤”,脑海里闪出亮灿灿的三个字:成功了。
当晚,工地围墙外的一簇冬青后面多了两个人,头抵头,脸对脸,轻声呢喃。
其时,月夜如酒,景色醉人,大浪与小脚卿卿我我,醉入其间,几欲晕厥。
捏一把小脚温软柔和的脸,大浪怜香之心油然而生,若有藏文生的文采,大浪定会对月盟誓:得娇妻如此,夫复何求!
即使这样,小脚也大为感动,偎在大浪的怀里柔声哼唱:“初一到十五,十五的月儿高,郎是年青汉,妹如花初开……”
几天后,工地南边草坪里的一棵树下躺着两个人,纠缠、扭动,气喘吁吁。
四月初,德良被执行了枪决,死得无声无息。小军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德良的尸首已经被火化了。
小军赶到德良家,默默地陪德良他妈坐了一会儿,留下两万块钱,红着眼圈出来,给元庆打电话。
元庆在电话那头什么也没说,小军能够感觉到元庆在那边无声地哭。
放下电话,小军去了大龙和徐四海的坟头,烧过纸,一时感觉自己就像眼前这些飘飞着的纸灰,没有一丝方向感。
一天晚上,小军正躺在床上看电视,小春来了,一进门就关了电视机:“军哥,机会来了。”
小军重新开了电视:“你说你的,我先看看武松是怎么杀的潘金莲。”
电视里,武松正提着一把柳叶刀到处寻找西门庆。
“别看了,老故事了都……”小春还想来关电视机,被小军砸了一枕头,抱着枕头坐下了,“武松在狮子楼杀了西门庆,然后提着西门庆的头回家供在武大郎的牌位前……”“那是杀西门庆,我要看杀潘金莲的,”小军盯着电视屏幕,坏笑着说,“潘瘸子杀老婆,跟武松杀嫂子算是一个系统的,这事儿怪有意思的。”小春一怔:“潘瘸子是谁?”
“先看电视,看完了我告诉你,”小军调整了一下姿势,“你先说你的。”
“市场那边出了点事儿,”小春笑得眉飞色舞,“夏侯惇打了一个人,这个人很有钱,我想‘滚’穷了他。”
“说说,怎么回事儿?”小军的口气有点儿心不在焉。
“你知道纪大呼隆这个人吧?”
“纪大呼隆?知道,老混子,据说现在混好了,大款呢。夏侯惇把他给打了?”
“对,砸得老小子跟个没娘的孩子一样……”小春点上两根烟,递给小军一根,嘿嘿地笑,“你想都想不到这事儿能有多么的好玩儿……这不是夏侯惇的一只眼是假的吗?那只假眼经常流脓,老夏隔三差五地去医院‘修修’眼,就碰上这档子事儿了。昨天上午,老夏又去了医院,‘修’好眼,往外走的时候,走得急了,撞倒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很狂气,揪着老夏破口大骂……骂别的,老夏还能接受,谁知她单骂老夏是个没长眼的瞎汉。老夏扛不住了,摔倒那个女人,上去就是一阵乱踹,然后走了。那个女人也不是个善茬子,追出来,开着车从后面撞他,一下子把老夏撞出去老远。老夏这下子更恼了,抓起一块六角砖就给她把车前玻璃砸了。砸车的时候,老夏想,这个女人有车,看样子是个有钱的主儿……”
“你能不能简单点儿说?”小军关了电视,饶有兴致地坐了起来,“这个女人是纪大呼隆的什么人?”
“是纪大呼隆的老婆……”
“好,说后面的。”
“砸完车,老夏回了市场,对我说,他最见不得那些仗着有几个臭钱就满大街‘晃晃’的人,”小春咽一口唾沫,继续嘿嘿,“他说,他这是在替那些穷人出气呢。我问他是怎么回事儿,他就跟我说了前面的事儿……当初我不知道那个女人是纪大呼隆的老婆,也没往心里去,夸奖了他几句,就忙自己的去了。到了晚上,林林找到我,对我说,夏侯惇被警察抓走了,问我怎么办?我说,打听明白他干了什么,然后筹钱救人。林林说,还打听什么?屁大点的事儿……老夏因为砸了人家的车,被警察传唤到派出所接受调查,这时候,纪大呼隆带着两个人来了,狂气得跟他妈警察局长似的,把两个问话的小警察撵出去,直接用枪顶着老夏的脑袋,要他拿三万块钱修车费。老夏是个什么人?跟他来软的还行,玩这套他不吃呀……什么话也没说,扭着纪大呼隆拿枪的手就把他给‘撅’在了地上。敢情纪大呼隆是个‘二唬头’,拿着枪,不敢开,撅着屁股挨揍,一揍一哼唧,屁股上面‘咣叽咣叽’响,裤子都破了……”
“哈哈哈,可以理解,”小军摇着烟头笑了,“夏侯惇那个气势,没有点儿赴汤蹈火的胆量,谁敢跟他来真的?”
“纪大呼隆带来的那两个小弟更迷汉,晕乎乎地拉架呢,一个也不敢上……”
“夏侯惇掐了他们的七寸,哪个敢毛愣?理解,理解。”
“老夏没夺他的枪,砸够了,冲外面喊,来人哪,歹徒持枪围攻执法机关啦!这时候,外面的警察冲进来了,三下五除二,把这三个家伙全‘绳’起来了……”小春用手里的烟头又点了一根烟,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本来这事儿就那么过去了,老夏起码算是在派出所里立了一功,谁知道老夏前脚出了派出所,后脚去了纪大呼隆开的那家汽车租赁行,拿着一根铁棒,就是一个砸,院儿里停着的几辆车的玻璃全被他给砸了。里面的人没有一个敢出来的,他就像土匪进村一样……结果可想而知,老夏没等回市场就被警察给逮进了派出所。”
“他一直没出来?”
“没出来我早就找你了……出来了,当天晚上就出来了,还跟警察喝了酒,哈哈。”
“纪大呼隆呢?”
“也出来了,他拿的那把枪是假的……再说,人家有的是钱。”
“这事儿就这么结束了?”
“没结束,”小春不笑了,正色道,“纪大呼隆太没有数了,这种人咱们不‘滚’他,上帝都不会原谅。你猜咋了?这小子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几个兄弟去了夏侯惇的家,扬言不赔钱就抄家。老夏吃他这一套?提着一把斧子就出来了……结果,纪大呼隆和他的人又被夏侯惇狗撵兔子似的打散了。今天上午,老夏在市场跟我聊了好一阵,他的意思是,纪大呼隆这种‘污烂’出身的人,吃了亏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肯定会经常纠缠他,他打算带着几个我那边的兄弟,直接驻扎纪大呼隆的汽车行,用‘污烂’办法对付‘污烂’人。我觉得这事儿不需要那么兴师动众,直接过去‘办’了纪大呼隆,霸占他的财产拉倒。这不就来找你了?军哥,这样的钱不赚白不赚,谁让他戳弄咱的,你说呢?”
“详细说说你的打算。”
“简单。我打一下你的旗号,就说这事儿是你让办的,然后我单独找他谈谈。”
“有把握拿下他?”
“绝对有把握!”小春冲天吐了一口烟,“他是个什么底子?一个连混混级别都不‘卡’的老迷汉!我打听过他的历史,这小子一点儿能耐都没有,他能够混到现在的这种状况,全仗一张吓唬人的脸,和一张吹牛逼不上税的嘴……八三年严打的时候,他因为抢劫被抓进去几年,出来以后就开始在街面上吹,说他结识了多少社会大哥,自己多么有魄力,甚至还动员他邻居的几个小混子替他在外面吹,吹他的功夫和他的胆量,还吹他当年手持两把砍刀,横扫‘全港’,没有一个敢跟他叫板的。你想,那些年的小哥们多傻?一吹就晕,还真以为他是个江湖老大呢。就这样,这个老混蛋开始欺行霸市,混起来了……也许是自己把自己吹得太猛,他还真的以为自己就是个江湖大哥了,这才敢这么狂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