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什么来头?”
“当初我不知道,还以为是个外地来的‘小戳戳’呢,一打听,敢情人家姐夫刚从上面调到咱们市当市长……”
“他叫什么名字?”
“这个不重要……他姓杜,才二十几岁,大家都喊他小杜。”
“知道了。我能帮你做点儿什么?”
“我也不知道……”
“那你找我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有办法。”
“哈,连你都没有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也不知道……”
小军捂住手机沉吟半晌,冲大伟一笑:“你说咱们是不是应该通过这个小杜‘挂靠’点管事儿的人了?”
大伟没听明白:“你在说谁?”
小军的脸上泛出一丝狰狞:“小杜!他姐夫是条大鱼。”
大伟恍惚明白过来:“别跟我说,你跟孟德龙说。”
小军点点头,对着手机说:“其实这事儿挺麻烦,孟哥,我问你,你跟小杜接触过没有?”
“接触过,但我们只是吃过一次饭,那事儿谁都没提……各自心里有数。”
“暂时不要提了,”小军一顿,瞅着窗外纷飞的落叶,慢慢说,“我这就回去见你,这期间你不要找他了。”
“你疯了?”大伟扑过来,又一次攥住了小军的手腕,“你就不怕孟德龙被警察控制着,引你出来……”
“警察控制不了孟德龙,孟德龙也没有跟警察合作抓我的胆量,”小军一笑,“孟哥,好了吧?”
“就这样吧,军哥,”孟德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事成之后,我会报答你的。”
“不要说见外的话,咱们是兄弟。”
三天后,小军坐在了孟德龙的办公室。
孟德龙显得很憔悴,打眼一看像个病入膏肓的老人。
小军没有罗嗦,直奔主题。
谈话中,小军了解到,小杜知道小军是谁,也知道腾龙公司是个什么样的公司。孟德龙曾经套过小杜的话,想要知道他是不是对混社会的人有所顾忌。小杜什么也没说,只是笑。“这小子有那么硬的后台,他怕什么?”孟德龙说,“再硬的爪子还能硬过政府?所以我说,这小子没有惧怕的事情。”说完,孟德龙眯着眼睛看小军。小军笑道:“孟哥你别跟我来这套,你心里有数,不然你找我干什么?”
孟德龙腆着脸哼唧:“你们是地下执法队呢,有些事情不用宣判,直接执行,是个人就害怕。”
小军不笑了:“那是最低级的方法,有时候灵,有时候会掉脑袋的,这事儿分对待什么样的人和什么样的事。”
孟德龙装作不明白:“我算什么样的人?这事儿算什么样的事儿?小杜算什么样的人呢?”
小军伸出一根指头点了点桌面:“说点儿正经的吧。”
“你来之前我跟小杜通过一个电话,他同意今天中午跟我一起吃饭。”
“说点儿正经的。”
“咱们这不是在说正经的吗?”
“这个不算。孟哥你是个‘老道行’,对手有什么弱点你应该了解,先说这个。”
“这个……”孟德龙搓了一阵头皮,猛地一拍桌子,“有了!这小子是个‘×迷’……来来来,你听我说,”孟德龙把脸往小军这边靠了靠,坏笑着说,“你知道为什么我一说要在亿龙大酒店请他吃饭他就高兴吗?哈,这小子看上了楚楚!楚楚是亿龙酒店的一个领班,今年二十一岁,长得娇小玲珑,很有女人味儿……这么说吧,连我见了她都心痒……她家是外地的,大学刚毕业。”孟德龙说,早在孟德龙还不认识小杜的时候,小杜就经常来亿龙大酒店吃饭,目标很明确——楚楚。奇怪的很,尽管小杜长相不难看,背景也有,钱也大把大把地撒,可是楚楚就是看不上他,除了开始的时候跟他聊过几句之外,后来见了他就躲得远远的,搞得小杜很是恼火,有一次喝多了,发誓要强奸她。
“孟哥,你没搞错是吧?”小军摸一把脸,对着孟德龙笑,“你说的这个小杜有钱有势,素质肯定不会低了,他怎么会去干那么不卫生的事情?”
“你以为他不敢?妈的,这帮衙内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孟德龙忿忿地横了一下脖子。
“不会的,”小军冲大伟挑一下眉毛,对着手机摇头,“那是穷人才干的事情,小杜有的是钱……”
“有钱没错,可是人家楚楚不上啊。”
“那就憋死他……哈哈。”
“我看小杜是真的快要被楚楚给憋死了,有个服务生告诉我,前几天他喝大了,跪在大堂哭着喊楚楚的名字……”
“别说了,”小军板起脸,正色道,“来,跟我说实话,这个叫楚楚的女人对你怎么样?”
“这个倒看不出来……小姑娘很单纯的,你别乱想啊。”
“孟哥你的心理很阴暗,”小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突然提起她,又跟我和稀泥,不打谱办事儿了?”
“刚才我说的是实话,楚楚真的很纯,对我一点儿别的意思都没有,要是咱们打她的主意,我还有是有点儿不忍心。”
“既然这样,这事儿你就别插手了。”小军说完,冲孟德龙一伸手,“给我二十万。”
孟德龙一怔:“你什么意思?”
小军不看他,抓起桌子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大光,你来亿龙地产一下,我在大厅等你。”
放下电话,小军冲孟德龙偏了偏脑袋:“拿钱吧,二十万,相对五千万,不多。”
孟德龙的手已经伸到了老板台中间的那个抽屉里,抽出手,将一张银行卡贴着桌面往小军这边一推,脸跟着黄了。
小军收起那张银行卡,问过密码,一笑:“这钱要是你给她,她不会要,可是我给她,她必须要。”
孟德龙的脸慢慢泛出了白色:“我明白。军,一会儿我给楚楚打电话,让她跟你的兄弟走。”
小军摇了摇手:“这事儿牵扯不到你。我兄弟会找到她的。”
孟德龙的鼻尖有细密的汗珠渗了出来:“军,万一她软硬不吃,你们千万不要逼她……”
小军悠然打断了孟德龙:“五千万重要还是一个女人的×重要?”
孟德龙大张着嘴巴瞅了小军一阵,颓然低下了头。
小军抽完手里的这根烟,站起来,抬手摸了摸孟德龙的肩膀:“我既然答应要帮你度过难关,就有我的打算,你不要多想。”
孟德龙呼出一口气,没有抬头:“我知道。”
小军转身往外走:“我就不回来了,完事儿直接去酒店,你也早点儿过去吧。”
小军刚刚出门,孟德龙就接到了秘书打来的电话:小杜带着两个像是政府官员的中年人已经到了酒店。
孟德龙说声“让他们稍等,我半小时就到”,窜到窗前,探头往大厅看去。
大厅西侧的一个角落,小军摸着一个年轻人的肩膀在说着什么,那个年轻人不住地点头。小军把手从年轻人的肩膀上移开,笑着推了他一把,年轻人抖着肩膀跟着笑,笑完,摸出大哥大打电话。少顷,年轻人冲小军点点头,接过小军递过来的银行卡,快步出门。
小军在原地点了一根烟,倒退着走到一只沙发边,坐下了。
孟德龙退后两步,摸出大哥大想要打电话,犹豫一下,又将大哥大揣起来,怔怔地瞅一眼天花板,磨磨蹭蹭地坐了回去。
桌子上的电话响了,孟德龙接起来,里面传来的是广维的声音:“有人看见小军回来了。”
孟德龙稍一迟疑,笑道:“在我这儿呢。”
“你找他是办小杜那事儿的吧?”
“这个你得理解。”
“怕我办不了?”
“不是那个意思……我考虑过,你要是直接跟小杜来狠的,事情会砸了的,小杜那样的背景,这么办不行。”
“小军有好办法吗?”
“有。”
“够档次?”
“他想给小杜送点儿礼物,也就是说,面子给足,后面的事情小杜自己会掂量。”
“你的意思是我的面子不如小军大?”
“不牵扯这个问题……”孟德龙皱了皱眉头,“小军在传言中比你狠,他给了小杜面子,小杜不要的话,自己会掂量后果,这个不用我说。”
“我明白了……孟总,你记住我的话,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谁更狠,谁才是你真正的盟友。”
“我记住了。”孟德龙想要说声再见,顿一顿,机械地扣上了电话。
他妈的广维你这个杂碎,孟德龙用力捶一把桌面,忿忿地哼了一声,打什么马虎眼,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他娘的背着我早就跟小杜联系上了呢,你请人家吃了多少次饭?送给人家多少钱?少他奶奶的跟我玩这些“片汤汆丸子”,你以为老子不知道你的小尾巴要往哪里撅?你他妈的也想做开发商呢……孟德龙早就听说广维在跑工商和银行,准备成立一个房地产开发公司,名字都起好了——万运地产,听说最近他在拼命接触小杜,想通过他姐夫的关系,直接找有关部门验资,通过注册呢。怎么办?如果广维洞悉了小军的意图,会不会从中使绊子呢?不行,我不能让他得逞!
孟德龙稍加思考,拨通了小杜的手机:“杜老板,你最好关机,一会儿咱们谈的是大事儿,我怕万一别人找你,你又忙别的去了。”
小杜的口气很不耐烦:“早关了!我知道这是大事儿,你今天必须明确态度!”
孟德龙连声“哎哎”:“对,对,你稍等,我马上过去……”那边挂了电话。
低着头喘了几口气,孟德龙起身来到窗前。大厅里几乎没有人了。
小军在接电话:“好了?”
那边说:“人在我手里,可是她不同意。”
小军一笑:“你告诉她,要么拿着这二十万,要么杀她全家。”
半个小时后,小军和孟德龙在亿龙大酒店的大堂里跟小杜和他带来的两个朋友寒暄。
两个小时后,小军搀扶着两腿打晃的小杜往三楼客房走,一脸惬意的笑。
“杜老板,这事儿你一定得给我个台阶下,不然兄弟实在不好说话了。”
“孟总不是有数吗?”
“你是知道的,现在我跟着孟总吃饭,孟总有饭吃我才会有饭吃。”
“孟总已经有数了。”
“可我没有数啊。”
“哈哈,孟总有数就是你有数啊……军哥你看得起我一个外地来的小伙计,我哪能不给你面子呢?”
“再让一下。”
“不能让了,就五百万,我觉得这样很不错,咱们三个人的面子都有了。”
“我的面子可以减掉,你再考虑一下。”
“没想到你一个江湖大哥也这样不痛快……哎,军哥,你扶我上来干什么?”
“扶你上来休息一下,然后咱们好拍板啊。”
“你不会是想要跟我过不去吧……”话音未落,一个房间的门打开了。小军推着小杜的后背,轻轻往里一送,顺手关了门。
屋里,楚楚端着一杯红酒冲小杜晃,两眼眨动,看不清里面闪烁的是泪光还是眼波。
坐在火车站候车大厅里,小军接到了孟德龙打来的电话:“完事儿了,小杜很痛快,结局基本跟你说得差不多。”
候车大厅里人声嘈杂,小军将大哥大往耳朵边凑了凑:“还有呢?”
孟德龙的语气很轻松:“还有就是感谢你的美意……最后说,很多人知道那个项目出错的事儿,他要个面子,一辆宝马车。”
没等小军说什么,孟德龙的声音蓦地尖利起来:“他还说,他年底就要娶了楚楚,让我做媒!”
小军不想说什么了,挂断电话,一笑,心情万分复杂,满足、麻木,还有一丝愧疚。
十一月八号是元庆被抓整整半年的一天。一大早,小军拨通了胡金的大哥大。
电话那头,胡金的声音懒洋洋的,就像没睡醒觉:“谁呀?”
小军沉着嗓子说:“我,警察。”
胡金骂了一声“操”,半死不活地说:“还他妈警察呢,我是警察他爹……军哥,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