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本是安然入睡时,安欢颜却无半点睡意。
透过窗户洒落的月光甚是明亮,即使不用起身推开窗户抬头仰望,她依然可以想象此时高高挂在天空上的明月如何皎洁。
月光照亮了床帏,本就没有睡意的安欢颜更是睡不着了,她小心翼翼地的起床,生怕弄出动静吵醒了元辰熙,披上貂绒披风往门外走去。
初冬的深夜无比寒冷,寒风阵阵袭来,吹得人直哆嗦。安欢颜一脚刚迈出去,又受不住寒风的吹袭只好退回屋内。
没有丝毫困意的安欢颜被冷风一吹,精神更好了,她有些无奈,便独自一人在屋内踱步徘徊。
她的动作非常轻,以致于不仔细去听,根本不会发现有人在屋内走动。借着明亮的月光,她又坐在窗下的梳妆台前,又做出了白天单手托腮的动作。
是的,她在冥想,她在思考。
元辰绍回京是元辰熙故意安排的,既然他能把朝政大事交给元辰绍处理,那就代表了他对元辰绍的信任。
信任二字是她想得到却不容易从元辰熙手里得到的。而元辰绍却能够轻而易举得到元辰熙的信任,或者说信任是他在元辰熙这里不用讨要,就唾手可得的东西,也正如元辰绍先前在她面前能够非常坚定地说出那句,元辰熙一向信任他的话,他说得那般理所当然。
不得不承认,元辰绍确实不是一般人,起码和他的那些兄弟比起来,要有用和狡诈的多。
然而,元辰熙的决定和元辰绍这个人,都让安欢颜感到莫名的心慌,或许是因为事情超脱了她的掌控,或者是因为出现了太多的意外,又或者是因为她从未看懂过元辰熙还有元辰绍这两个兄弟。
他们兄弟谈话的内容她并不清楚,也无法猜测。但她直觉认为元辰绍回京代表元辰熙处理政务这件事说不定会成为新一轮动荡的开始。
自古以来,无论是皇帝的叔伯兄弟还是子侄当政,亦或者是大权在握的将军等等,总会引起某些人的欲望和实质的行动。
且不谈历史上那些已经成为过去的故事,单说太宗当政时期,因为某些缘故,大权旁落,而那位将大权握在手里的王爷则起了异心,而那位王爷手底下的人的欲望早就被表面上的风光迷了眼,于是他们便准备废掉太宗,拥护自家主子上位。谁成想筹谋还未实施,就被太宗以雷霆之势镇压了下去,京都城一夜之间数十户红墙高楼崩塌,而那位王爷的家人包括亲眷仆人在内的数百人都被太宗秘密处死了。
然而此事并未在京都城展开风波,而是悄然无声,仿佛没有发生过一般。
其实无论是在朝为官的朝臣,还是市井小民,都选择对此事缄默不语。因为他们手上没有滔天的权势,没有决定一个人生死的大权,更没有发表看法的立场。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私下里议论过,愤慨过,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人已经死了,他们即便闹到皇帝面前,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呢?他们既不是那些人的家人,朋友,也不是拥有天真正义想法的鲁莽少年,最重要的是他们不会为了不相干的人牺牲自己,哪怕只是一句话,或者一个眼神。
当年的事情,安欢颜也有所耳闻。虽然元辰绍不是那位王爷,元辰熙也不是太宗皇帝,但今日的情形与那年相比有不少相似之处。
元辰绍无意称帝,但他手底下那几万将士呢?谁能保证他们不会有其他的心思。毕竟元辰绍除了那张嘴不讨喜之外,其他的不比元辰熙差,他为什么就不能做皇帝?
但安欢颜始终认为眼下对元辰熙威胁最大的并不是元辰绍,而是韩家、叶家、苏家,还有渐渐崛起的安家。
可是,如果元辰绍称帝,那么大元王朝还是姓元,即便元辰熙不做皇帝,他元家的数百年基业依旧还在。所以安欢颜不禁猜想元辰熙让元辰绍回京是否是为了灭三族之事,毕竟徐家被灭,元辰绍是立了首功的。
镇国公徐名籍死后,徐家军被司马平云接手,好在司马平云也不是平庸无能之辈,在他掌管徐家军的这几个月也未闹出过任何风波。
然而徐名籍的死,包括徐家军的战败,都超出了安欢颜的猜想。镇国公徐名籍那是何等英雄人物,他手下的二十万徐家军镇守江陵多年,而这些年外邦再无进犯大元王朝,不得不说镇国公的功劳何其大。
可江陵一战,徐名籍自杀,武昌一战,徐家军投降。听闻这个消息后,安欢颜好多天都没有想明白,她始终不理解为何赫赫威名的徐名籍和徐家军会有这样的结局。直到她将问题的源头通到了元辰绍的身上,一切问题才得到了解决。
元辰绍能够一战战胜徐名籍,自然不是因为他是天才,遑论他手下的十万兵马,而是因为他早就有了准备,元辰熙也为此准备了许久。
但有准备也不代表你就一定能够成功,所以他一战能胜徐名籍,恰恰也说明了元辰绍非一般人。
韩家、叶家、苏家,他们几大家族手上虽然没有兵权,但实力和势力也不容小觑。或许元辰绍回京真的是为了此事也不一定。
自见到元辰绍本人后,安欢颜就一直没有断过对他的观察和猜测,然而她还是看不透他,正如元辰熙一样。
得不到问题的答案,会让人很郁闷,安欢颜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侧头望向床榻,发现元辰熙还在睡着,只是眉头皱得很紧,嘴唇也尽抿着,似乎是在压抑着痛苦。
她起身,上前查看,发现元辰熙的身子在抖,她有些慌了。
“皇上,醒醒,皇上,您能听到我说话吗?”
房间很安静,没有任何声音,自然也听不到床上之人的回答。
“辰熙,辰熙。。。。。。”安欢颜摇晃着他庞大又沉重的身子,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
突然,元辰熙猛地睁开双眼,大喊着:“欢颜,别走!”
睁开眼睛看到安欢颜就守在她身边,脸上满是担忧的神情,元辰熙心里觉得很高兴也很欣慰,她还在,她还在他身边。
“您没事吧?是不是做梦了?”安欢颜关切的问道,神情非常紧张。
他缓缓坐起身子,不顾安欢颜的发问,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安欢颜也没有推开他,任由他抱着自己,尽管姿势很不舒服,她还是没有推开他。半响后,元辰熙才放手。
“我做了个梦。”元辰熙抱着她,轻声在她耳边说道。
“梦已经醒了。”安欢颜平静地答道,听起来有些很舒服。
“醒了,你还在。”元辰熙又轻声说道。
“我在,睡吧。”安欢颜拍了怕他的背,声音仍然很温柔。
如此简单且明了的对话,却已经能够明确清楚表达对方的想法。他们相视一笑,然后相拥而眠。
这一觉,他们睡得都很沉,也很甜。
。。。。。。
离开护国寺,出了青山之后,元辰绍就带着方正回了城,然后回了宫。他没有选择回自己的府邸,也没有去宋氏医馆,而是回了话语轩。
话语轩是元辰绍出宫之前住的地方,离东宫比较近。从地理位置上来看,也能看出他们两兄弟平日里是多么的亲近。
自十五岁离宫之后,元辰绍就再也没有回过话语轩,而元辰熙也没有再安排过别人住进去。
站在大门外,双手背后静静望着这座已经住了十五年的宫殿,他不禁心生感慨。别人或许不清楚,但元辰绍自己心里十分明白,他之所以住在这里,是因为这里比起其他宫殿,更不像一座宫殿。
比起清秋阁,东宫这样恢弘气势的宫殿,话语轩更像是一座贤者之居,或者说田园小居,和整座皇宫的建筑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虽然话语轩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怪诞,但这个名字确实他自己起的,因为他觉得这个名字更符合这座不像宫殿的宫殿。
推开尘封已久的大门,发出吱吱的声响,有些刺耳,元辰绍的心情也有些沉重。
因为元辰绍回京是瞒着众人的,所以这座没有主人的话语轩看上去有些陈旧,有些脏。好在福贵是跟着元辰绍一起回宫的,他回宫第一件事就是命人打扫话语轩,所以当元辰绍住进去的时候,话语轩又恢复了昔日的模样。
“方正,今晚你就睡在偏殿,明日本王再安排你的住处。”元辰绍淡淡的说道。
这座话语轩对他的意义不同,所以他不希望有人打扰。
“是,王爷。”方正躬身答道,对于他家王爷的安排,他自然没有异议。
今晚,元辰绍没有让福贵派人来伺候他们,他不想回宫的第一天就弄得热热闹闹的。其实,当他回宫的那一刻起,宫里就已经传遍了,而且福贵派人打扫话语轩的时候,已经有好多人借着打扫卫生的借口偷偷的来过了,只是他的心思都在别处,没有注意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