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丽堂皇的金銮殿上,众臣跪倒一片,纷纷向元辰绍求情。元辰绍对跪倒在大殿之上的众朝臣不屑一顾,也不理会他们的请求,而是冷眼看着那几位犹如鹤立鸡群般存在的几位大人。
“韩尚书、苏尚书、叶尚书,你们就不想说点什么吗?”元辰绍的声音很冷漠,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刑不上大夫。”韩长风冷漠以对,回以简单的几个字。
只是几个字,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众朝臣纷纷抬头望向韩长风,此刻,无论是站在韩家的那些朝臣,或者是与韩家对立,又或者是保持中立的,总之大殿之上的所有人除了安盛,都纷纷带着感激的目光,已无言的感恩表达自己的谢意。
漠然望着众臣的反应,元辰绍却是突然的笑了一声,紧接着是无情的嘲笑,然后起身,缓步走下大殿,双手背后缓慢的穿过的人群。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这首诗是诗经里有名的骂人的诗,用词并不华丽,甚至是粗鄙,却是骂人最露骨,最直接,最解恨的一首诗。
所有人都听懂了,包括没有读过书,不识字的殿前侍奉小太监。
这是何其讽刺的一首诗,如果说这首诗是用来讽刺今日元辰绍的行为,那么何其应景。然而这首诗却是从元辰绍的嘴里说出来的,而当他念出这首诗时,他的视线一直在大殿之上的众朝臣的脸上转来转去。
当一首诗读完,众朝臣再次默然低头不语。
不语是因为他们无可辩驳,不语是因为他们心中羞愧,不语是因为他们心存畏惧。
当元辰绍的身影出现大殿门口时,一道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方正,通知叶兴洲家人来收尸,在他家人领走尸首前,把他的尸首挂在城门口示众。”
“王爷!死者为大!”叶知同大声发对。
尽管叶兴洲已死,尽管他不能为他做些什么,但叶兴洲是叶家人,他决不允许任何人亵渎侮辱。
是的,死者为大。无论叶兴洲生前做过什么,是好人或者是坏人,人都已经死了,死了便什么都没了。无须在他的尸首上面做文章,更不用耍一些下流诡计。
众朝臣心里并不知道元辰绍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元辰绍为什么会这么做,但是他们毕竟和叶兴洲同殿为臣,看到自己同僚有这样的下场,不免唏嘘一场,心里更是害怕自己也会有今日这么一天。
众臣不知道元辰绍的想法,元辰绍也没有心情去猜他们在想什么。但他没有泄私愤的念头,因为他与叶兴洲并无私人恩怨,也没有侮辱叶兴洲,侮辱叶家的想法,更没有为难叶家的打算。
这是他做事的风格,叶兴洲犯了罪,理应有此下场。今日他之所以当殿斩杀叶兴洲,不是想要拿他立威,因为他并不需要通过斩杀叶兴洲来立威,他本就是大元王朝的亲王,皇帝的弟弟。
今日上殿,他原本并不打算亲手斩杀叶兴洲的,否则他也用不着让方正一大早就辛辛苦苦的去取叶兴洲的罪证。昨日元辰熙才教训过他,还提醒他收敛自己的性子,若非今日群臣的反应激怒了他,他也不会一剑就杀了叶兴洲。
当然,之所以选择叶兴洲,是因为他早就想处置他了。
兵部掌管天下所有武将的选用,奖惩以及兵籍,军需等等。虽然调兵遣将的实权在枢密院,但没有了兵部就相当于人类没有了心脏。
叶兴洲身为兵部侍郎,知法犯法,纵容下属贪污成风,破坏大元王朝的根基,他如何能忍?或许是因为他是武将,所以对于叶兴洲的种种不法行为,他不仅是嗤之以鼻,更是恨之入骨。
在武昌带兵这些年,他切身体会到当兵不易,尤其是感恩那些远在边关,天天餐风露宿,日日经受风雨霜打的那些将士。所以当他看到这些人高高在上,安闲舒适,理所当然的享受着朝廷俸禄,甚至不思回报,贪赃枉法之时,他压抑的愤怒就如烟花爆竹一般,砰的爆炸开来,不计后果。
当叶知同不顾君臣礼仪,大声反对他时,他根本不愿意搭理他,头也不回,声音犹如浸过冰冷霜雪的火红老铁一般,发出牙咬切齿的滋滋声。
“今日在这金銮殿上,是本王说了算!”
“王爷。。。。。。”
叶知同欲同元辰绍辩解,却没想到元辰绍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按照大元王朝的律法,叶兴洲所犯其罪,势必要株连其家人,如果叶尚书想让叶兴洲的家人为叶兴洲陪葬,本王不介意让大理寺或者刑部来审这件案子。”
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叶知同还能再说些什么呢?又能挽回什么呢?正如元辰绍所言,叶兴洲的罪名不小,若要细究,他的家人也必定会受牵连。
他不知道元辰绍为何要退这一步,明明能够像他讲的那般,将案子交给大理寺或者刑部,那么他叶家必定会受损,至少会让他叶家声誉受损,甚至还会影响到他那个外孙争夺太子之位。
元辰绍心里的想法到底如何他们猜不透,更不好问出口,所以只能默默的看着他,一步步离去,直到身影完全消失。
离开金銮殿后,元辰绍并没有回话语轩,而是去了御书房。御书房内除了值班的御林军和小太监外,没有任何人。
元辰绍只是静静地坐在那把黄灿灿的椅子上,将身子靠在椅背上,抬头望着房梁上那些华丽又绚烂的雕花。
没有人上前打扰他,他也没有动过身子,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直到福贵的身影出现,直到元辰熙的身影出现。
“皇兄。”元辰绍起身,平静地看着他行礼。
“福贵,退下。”元辰熙双手背后,缓步向前走着。
“是,皇上。”福贵应声,带着御书房内侍奉的小太监退下。
“叶兴洲该死,但是不应该由你动手。”元辰熙的表情有些冷漠淡然。
“我知道,是我冲动了。”元辰绍看似在辩解却又像是开玩笑的回答。
“我给你那些东西,我让你执政,没有让你冲动。”元辰熙的声音有些清冷,却夹杂着一些怒气。
“不会有下次了。”
“如果你连愤怒都不能好好控制,那么这些年的历练就算是白费了。”元辰熙有些可惜的说道。
“皇兄,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我不会耽误正事的。”元辰绍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我让安盛辅政是为了你好,日后行事多问问他的意见,今日之事我不希望再发生。”
“安盛无能,若非皇兄您的提拔,他根本没有资格坐在丞相那个位子上。”
“安盛若是无能,他的几个子女岂非也是无能之辈?”元辰熙微微挑眉,笑着看着元辰绍。
“皇兄,您什么意思?”元辰绍不解问道。
“虽然他并不像韩长风、叶知同那般奸诈,也没有他们那么深的城府,但是安盛也并非一无是处。安盛做官多年,在政事上有一套自己的见解,对于百姓民生他也有着丰富的经验,这些年父皇和我交代他的事,他几乎没有出过纰漏,百姓们对于安盛的评价可是相当高。”
尽管元辰熙解释了,而且很清楚,元辰绍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皇兄,安盛不适合丞相位子。”
“那你觉得谁可以胜任?”元辰熙问道,他没有为难元辰绍的意思,只是想问问,朝廷上下还有谁更适合。
元辰绍怔住,没有回答,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谁适合。
“辰绍,朝廷需要韩家这样的大家世族,也需要安盛这等寒门子弟,而且治理天下,安盛这样的人才是不可或缺的,或许他不是适合丞相的位子,但是相比较而言,比起韩长风那些人,安盛更容易掌控。”
元辰熙微笑着,那笑容看上去让人觉得很舒服,可是,元辰绍依旧没有错漏那笑容深处显露出的狡猾与冷漠。
“任人唯才,什么样的人就该做什么位子。”元辰绍依旧不认同元辰熙的想法。
“理想与现实是有差距的,治国也并非几句话那么简单。辰绍,先前我对你说过的话是认真的,这段时间就算我对你的历练,也算是给你时间看清楚自己的内心,好好感受,然后认真考虑一下,再来答复我。”元辰熙收敛了笑容,看着元辰绍认真地说道。
元辰熙再次提及继位之事,而且神情极为严肃,显然不是看玩笑,更不是试探。
元辰绍内心越来越恐慌,这是不是意味着元辰熙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他不敢再往深处去想。
望着元辰绍若有所思的模样,元辰熙只是微微一笑,那笑看着很是欣慰,仿佛是长辈看到后辈终于懂事了,长大了,成熟了,露出的安慰神情。
“皇兄,皇位之事,我会好好考虑,我跟您保证,在您养病期间,我会好好处理京都的事,保证不会让您失望。”
元辰绍的表情显得极为认真,和他平日里偷奸耍滑的模样俨然是两个极端,让人很难相信这还是不是元辰绍。
“你还要住在话语轩?”元辰熙突然转了话题,神情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
“嗯,习惯了。”元辰绍轻声回答,只是谁都看得出来,那句习惯了里包含了许多情绪。
“其实,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用话语轩三个字?”
“其实,我到现在也不明白父皇为什么要责怪我?”
“因为那座宫殿的主人不是你,你没有资格命名,也没有资格嘲笑它原来的名字好不好听。”
“因为那座宫殿原来的名字确实不好听,与宫里其他的宫殿相比,它显得那么与众不同,住在里面,我会感到很轻快,舒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什么说话就什么说话,不必忌讳旁边有没有人偷听,不必害怕有没有人去父皇面前告我的状。”说话时,元辰绍的神情显得很放松,脸上还带着笑意。
然而元辰熙却没有接受他的解释,“希望不是因为云妃娘娘的缘故。”
提到云妃娘娘四个字,元辰绍的笑容骤敛,渐渐的露出一丝慌意,还夹杂着一些羞愧,然后慢慢的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