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说书人突地一声大喝,恰是说道精彩处。
“这时,那无寒子突起一剑,直接就刺中了柳青子道长的心脏,而柳青子此时更是大惊失色,他一直注视着前面的梦妖,却想不到,身后无寒子竟然叛变了。”
众人同时发出惊叹声,其中一人忍不住的拍案怒道:“那无寒子确实可恶,一夜之间竟连杀师父和师伯,真是该遭天谴之人。”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说书人更是得意,折扇轻和,道:“所以啊,他自知罪孽深重,无言再回聚仙岛,便在这世间藏匿起来,再也不见了踪迹。”
众人纷纷咬牙切齿,道:“这倒是便宜他了。”
说书人摇了摇头,道:“世间好坏之间,谁又能说的清楚,孤岛大战后,三大派和魔教却莫名其妙的停战了,魔教举全教之力开始造一艘大船,千年古刹万佛寺更是举寺迁徙到深山之中,从此不再过问天下事,相传,其中更有众多善男信女跟随着他们,一直往深山去。”
一名听客连连点头,道:“此话极对,若不停战,这乱世之中,我们这些行旅商人怎敢踏上北上之路。”说着,他略有所思,又道:“这般说来,我倒要好好谢谢无寒子了。”
说书人笑了笑,道:“这位客官所言极是,所以啊,这正邪之分,却是说不清楚的。”
话音未落,角落中,那个美艳的女子却笑道:“这位大哥,你可知道那无寒子现在怎么样了?”
说书人一怔,见是一位美艳女子,立刻笑道:“这位女子想必刚才没认真听我说话,无寒子自然是隐匿起来了。”
女子宛然一笑,道:“那大哥可知道他隐匿在何处?”
说书人哈哈笑道:“姑娘可是为难我了,那等厉害的修仙人,谁知道会在哪里?说不定坐在你身边的那位台兄便是了。”
那男子手中酒杯微抖了一下,仰脖,一饮而尽。
女子咯咯笑着,意味深长的看着对面的男子。
此时,店门突地被打开了,一股早已守护多时的冷风“嗖”的一声便钻了进来。
众人转头看去,进来的是三个男子,一看便是远道而来,外面细雨绵绵,他们未穿蓑衣,身上衣物却未见一点湿痕,却不是凡人。
左右两个男子俱是文质彬彬,颇有些书生气息,中间的是个矮矮的中年人,皮肤黝黑,满目凶光,一看便是不好惹的主。
这些听客不过是些普通商旅行人,不求大发异财,但求平平安安,见这三人进来后,纷纷无声的散了。
有生意来,钱老板笑着迎上去,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鼎香楼已开数十年,钱老板所见修仙之人不在少数,面对这三人倒是坦然。
中年人看了他一眼,瓮声瓮气道:“住店,三间上房。”
说着,将一大锭银子扔给钱老板。钱多多眼明手快,轻施一礼,道:“客官跟我来,这边请。”
三人点头,上楼时,中年人眼角向角落里的男子轻撇了一眼,微微停顿,脸色微变。
脚步声远去,角落中,女子轻道:“公子,这几日修仙之人渐多,看来传言似乎是真的。”
男子白了她一眼,道:“管我何事?”说着,又自饮一杯。
这一男一女正是无寒子和小依。
当日无寒子心灰意冷之后,不知不觉中便来到了儿时流浪的古镇,只是物是人非,多数已经不认得他了。
他本是贪杯,借酒消愁更是情理之中,好在身上银两颇多,纵使在此吃上一年两年也是无妨。
从聚仙岛逃出,至今已有三个月了。
在此期间,虽不时有聚仙岛的弟子路过此地,但因小依有着超常的感知能力,几次危险都被他躲过去了。
“蹬…蹬…蹬,”钱多多快速下楼,转眼便毫无顾忌的在无寒身边坐下。
钱多多与他本是相识,而今又在她的店里住了三个月了,早已熟悉极了。
钱多多看着他俩,一脸的兴奋,道:“这三个人果然也是修仙之人,刚才一进屋就问我慈湖的位置。”
小依笑道:“你告诉他们了?”
钱多多不以为然,道:“当然,那两个小白脸那么帅,即使不给银子我也乐意告诉他们。”
说着,她猛然靠近二人,声音压低,道:“这些天,好多修仙者都来打听慈湖的位置,是不是里面真的有宝贝?”
无寒淡淡笑道:“你去看一下不就知道了。”
钱多多猛然轻拍了他的脑袋一下,急道:“你这个狗蛋,只长个子,不长脑子啊。那些可都是未来的神仙啊,我可还想多活几天呢。”
无寒却是嘿嘿的笑了笑,道:“是啊,都三十岁了,还未嫁出去,若是出了意外,真是不甘心啊。”
钱多多面色微红,却是反驳道:“你胡说什么,我今年才二十九呢。”说着笑声阵阵,举手欲打。
鼎香楼后院,偏僻的柴房边有两间毫不起眼的茅屋,此处便是无寒子和小依暂住的地方。
屋内,金光与红芒交辉呼应,血玲珑与无华剑同时被祭出,无寒口中微念,苦萧瑟慢慢祭出。
一抹笑容在无寒嘴角荡开,几乎同时,三把神剑突地又同时消失了,无寒面色突起痛苦之色,金光红芒不断的在脸色显现,一炷香左右才恢复原貌。
小依在旁安慰道:“公子莫要心急,能在三个月中同时祭出两把神剑,已经是天下未见了,我相信,只要时日长久些,定会将三柄神剑同时祭出。”
无寒长舒一口气,紧皱眉头道:“我用同修之法能将无华剑和血玲珑同时祭出,但当祭出苦萧瑟时,能感觉到很大的戾气,但用鬼道驱动时,又丝毫感觉不到苦萧瑟的存在,真是费解啊。”
小依沉吟一会儿,道:“我在御剑宗密室修炼时,曾听黑面罗刹说过,若能修炼鬼道心法全本,练成之后,“幽冥印章”能洞穿六界的一切法术,受邪神祝福,自身不老不朽,得以成仙。
苦萧瑟杀人无数,乃是极其暴戾神剑,而公子修炼的只是鬼道中很小的一片残卷,想必还未触及到能控制苦萧瑟的鬼道。”
无寒点点头,轻叹一声,道:“看来这辈子是没有机会了。”
小依一惊,急道:“公子真的打算一辈子呆在这里啊。”
无寒点点头,道:“我本就是尘世孤儿,老死在尘世中,也算是圆满。”
小依面有不忍之色,道:“公子决定,小依本不应该说什么,只是可惜了公子这一身精深的修行。”
此时,钱多多高昂的声音传来,“小依,狗蛋,吃饭了。”
无寒答应着,兴奋的走出茅屋。
仰头望天,满城炊烟袅袅,将阴翳的天空抹成淡青色。无寒深深的吸了一口,笑道:“真香。”
一丈渊,曾经的飘渺仙宫。
一艘贯穿整个飘渺仙界的大船正在日夜赶工,情仙子看着上万名忙碌的弟子出神。
此时,有弟子轻轻附言道:“仙后来了。”
炽仙子一怔,转头施礼,道:“恭迎仙后。”
鬼叶儿“嗯”了一声,绝美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曾经丑奴的影子,此时她走到情仙子身前,问道:“进度还赶得上吗?”
炽仙子忙道:“进度很快,众弟子都为了能早日回到海上飘渺极乐仙宫而尽心尽力,请仙后放心。”
鬼叶儿没有说话,半晌,又道:“他可曾有消息?”
炽仙子自然知道“他”乃是何人,当下急道:“暂时还没有,众弟子已经搜遍了每个古镇,仍没有找到,怕是他身边那个感知灵力极强的妖兽帮他逃过搜寻的。”
炽仙子抬头看了鬼叶儿一眼,又道:“但现在关于”来世天壁“传言深重,我猜测无寒子可能会去寻找这件异宝,我已经叮嘱外出查看的情仙子格外留意。只是……。”
炽仙子欲言又止,看着鬼叶儿。
鬼叶儿不耐烦的摆摆手,道:“但说无妨。”
炽仙子道:“二公主婉玲不停劝阻,跟随情仙子而去,我等阻拦不及,还望仙后赎罪。”
鬼叶儿瞟了情仙子一眼,冷笑一声,道:“你是阻拦不及呢,还是根本没有阻拦。”
炽仙子眼中闪过一丝惊恐,急道:“二公主性情倔强,确实难以阻住。”
鬼叶儿打断他的话,道:“罢了,随她去吧,不过,那“来世天壁”是否真的存在。”
炽仙子沉吟片刻,道:“天象如此,再说,爱仙子是一丈渊最好的占星师,她从没有错过天象。”
鬼叶儿没有再说话,看着脚下不停忙碌的众弟子,深邃的眼神中充满向往。
江南,古城这几日突然热闹起来,年迈的人眼中似乎又重现了几十年前繁华的景色。
两个月前,刚刚安稳不过数日的修仙界又起波澜,天下众多占星师几乎在同一天观测到天象异常,至宝即将落入凡间,许多高深的占星师甚至都能测出异宝乃是洪荒之年,大罗玉佛转世时弥留在世间的“来世天壁”。
“来世万千,天壁改之”
相传天壁上不仅能映出今世的命运,而且在天壁上写出自己来世的命运后,来世命运必会按照自己的安排运行。
天下之人谁不想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何况是苦苦修仙之人。虽写在天壁上的命运只有一次机会,且不能修改,但这般诱惑,有几个人能视而不见。
一开始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知道之人也是绝不外传。但日后天象越来越清晰,普通的占星师也能观测出,于是知道的人越来越多,终于成了世人皆知的秘密了。
天象显露,“来世天壁”的位置会在谷雨后,第十天,慈湖倒影中显现。
古城突然热闹,老字号鼎香楼更是生意极好,不仅房间爆满,而且入住此处的修仙人皆是衣着华丽,出手大方,彬彬有礼,几日下来,竟无一起闹事之举,这让钱老板更是喜上眉梢。
修仙人太多,无寒子几乎每日闭门不出,好在此处实在偏僻,往来之人确实不多,倒是小依极是兴奋,每日穿梭于众人之中,回来时又告诉无寒是哪些修仙门派,哪个是易容而来的不出世的散仙,哪个又是他们认识的人物。
无寒静静地听着,淡淡的笑意总是挂在脸上,眼光平淡,看来心中确实是没有一丝波澜。
是此次异宝魅力不够,还是他的心已死。
谷雨后,第八日。
黄昏时候,钱老板懒洋洋的站在柜台后边,心中盘算着等到客人稀少的时候将店面好好整修一下,顺便扩张一番,但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才能将左邻右舍的地皮买下。
钱老板整了整算盘,刚想细细算算,门外却无声的走进四个人,两男两女。
两个男子立在两侧,颇有些奴才趾高气昂的样子,中间的是一位粉红衣裙的少女,看上去二十出头,容貌秀美,秀发如云,双目湛湛有神,肌肤如雪,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笑意,却似一位柔美如玉的仙子。
走到钱老板近前的是一位婀娜多姿的少妇。眉目含情,嘴角含笑,一双黑眸水盈盈的直刺钱老板心头。
钱老板不过看了她两眼,心中忽得便是一阵激荡,似乎这天地之间,只剩下了这一个女子了。
少妇轻轻敲了敲帐台,钱老板惊醒,‘啊’的一声,慌忙道:“真是不好意思,让失礼了,只是小店今日已经爆满,不如…”
话音未落,一块拳头大的狗头金从少妇手中滚到帐台之上,金灿灿的光芒招摇着闪烁不停。
“店家费神,我们只要两间房便可。”少妇笑道。
钱老板大张着嘴,又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收起金子,躬身施礼,道:“客官稍后,我去给你通融一下。”
后院,钱老板将钱多多拉到一边,将自己的容客之道说了一遍。
听完后,钱多多面有难色,道:“让我把房间让出来亦可,只是狗蛋小依他们也是付了钱的,让他们腾出一房,我们还要挤进去,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钱老板点点头,却又笑道:“我也知道这样不好,不过狗蛋为人随和,这三个月来,我们又都是极其熟悉,大家将就几几日,大不了我多给他些好酒,添些房钱罢了,再者,你不是早就对他有意思了吗。”
钱多多脸色微红,鄙视的看了他一眼,道:“少拿我说事,我只是去问问,行不行我看了不敢保证。”
钱老板笑着,催促道:“那你快去啊,人家还在外面等着呢。”
钱多多哼了一声,转身朝茅屋走去。
鼎香楼大堂之上,自从四人进来之后,气氛陡然冰冷起来,原本喧哗的客人,竟不约而同的止住言语,或直视,或偷窥,眼睛都在那两个女子身上。
但眼光却是大不同,有贪婪,有羡慕,更多的却是惊愕,恐惧。
只是这般目光,在她们看来却是极其平常,自然是面不改色。
大家就是修仙者,这般人物,更有些修仙高人在他们一进店便认出,正是一丈渊炽仙子,二公主,和手下之人,左倾右斜。
如今飘渺仙界合并三大魔教,合成一丈渊,陡然间成了天下第一大派,新仙后治教严厉,虽与御剑宗有过一战,但与其他修仙人并不多大瓜葛,再者,众人都是来寻宝的,谁也不愿意在此节外生枝。
钱老板急匆匆的从后院出来,笑道:“四位客官,小店正好又腾出两间空房,一间是楼上雅间,另一间却是偏僻茅屋,不知是否可以。”
情仙子笑道:“老板费心了,还劳驾前面带路。”
四人离开大堂后,有人冷冷的哼了一声,对身边人低道:“魔教二公主亲自出马,看来没我们什么事情了。”
身边却有人立刻反驳道:“你懂什么,相传“来世天壁”长宽各十丈,每个人只能写下自己的一个来世,我们只要写上“早日成仙”便是了,那还需要多大的地方。”
这时,角落里一张桌子上,有人用眼角看了他们一眼,射来淡淡的嘲笑之意,低低说道:“这般俗人,竟将成仙寄托到下一个轮回,真是不可救药。”
此处共坐着六个字,四男二女,皆是普通商旅打扮,此时其中一位老者低低怒道:“天泽,不要生事!”
后院,偏僻的一件茅屋里,小依整理好被褥,轻轻弹了下两个并排的枕头,转头笑道:“公子,今晚你跟我睡?”
无寒白了他一眼,盯着桌上的两坛好酒,没有说话。
“你不是说过,我只是只妖吗,脱光了也只是之拨了毛的兔子,怎么现在却又顾忌起来了。”小依站在他近前,等着他的回答。
无寒没有回答,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外面,有两个匆匆的脚步声打开了旁边你那座茅屋的房门。
小依悄声道:“他们修炼的是鬼道,算是高手了,不过公子多疑了,他们只是新来的房客。”
无寒点点头,给自己重新满上一杯酒。
夜色茫茫,鼎香楼里,觥筹交错,一片繁华喧闹。
钱多多整了整衣襟,将一颗胸扣悄悄解开,轻咳一声,推开无寒的房门,只是,此时,里面空无一人。
无寒坐在远处的屋顶上,望着窦家大院的方向,久久出神,手中同心珠依然暗淡无光。
小依在他身边坐下,低声道:“小依见公子心神不宁,不知道是否可以分担。”
无寒摇摇头,道:“没事,我只是在享受这安宁之夜,没有什么心事。”
小依看着他,眼中全是不信。她道:“小依虽然跟随公子时间不长,但有些话却不得不说,还望公子见谅。”
无寒见她气喘嘘嘘的样子,点点头,道:“说吧!”
小依看着他,说道:“表面看,公子是想不问世事,看破红尘,隐居在此终老,其实公子却是最看不破红尘之人。”
无寒脸色微变,冷冷的,带着杀气,小依似是没有看见一般,继续说道:“锦蛇姐姐将同心珠送给你时,我也在场,而且从来到古城后,你就常常一个人手中拿着同心珠,呆呆的望着荒废的宅院,你来此处,只是想等待亲人的出现。”
无寒脸色阴寒,低着头,却是一言不发。
小依盯着他,片刻后又说道:“如见天将降异宝,公子为何不找到它,看一看你今世是否还有机会遇见至亲,或者在天壁上写下一句,来世再续。
无寒浑身一颤,半生,淡淡说道:“那你呢,没有一点私心。“
“有。”小依斩钉截铁的说道:“我想在天壁上写下,来世为人。”
舒适的客房上,小轩窗下,婉玲呆呆的看着窗外,情仙子悄然近前,往外面瞅了一眼,笑道:“羡慕人家啊,是不是在想,什么时候,我才能和我的情郎偎依在屋顶上赏花观月。”
“噗嗤”一声,婉玲不恼反笑,依然羡慕的看着屋顶上那两个人的背影,淡淡说道:“坐在屋顶上观月倒是可以,哪里有花可赏?”
情仙子笑道:“对于那个男子,身边的人儿不就是花吗?”
婉玲略有所悟,点头不语,看着那两个人的背影,羡慕之色不言而喻。
风突然吹过,“呜”的一声,清凉而略带一丝冰冷潮湿的空气涌向屋顶的两人,接着几声春雷在远处炸响,春雨夜来晚。
“你说的很对!”无寒轻轻道,眼中一片黯淡。
小依摇摇头,道:“其实你一直都清楚,为什么不能面对,却总是要我这只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妖说出。是怕被伤害吗,还是害怕伤害了别人。”
无寒没有说话,换来的却是一滴冰凉的春雨砸在脸上,透彻心扉的冰冷。
他抬头,深深呼吸。曾几何时,在他的记忆之中,和魔教的二公主,曾也在这样的夜晚相依为伴!
风声紧致,婉玲正要关门,突地,窗外的黑暗里,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声!
那双欲关窗的玉手突地一抖,明眸如水,眼波流动,她彷彿听到了什么。
雷声销匿,风雨沉默,一个刻骨铭心的名字在心中升起,在脑海中旋转,一刹那的兴奋突然变成无尽的醋意,在咬碎银牙的口中恨恨说出,无寒子。
她猛然推开窗,已是空无一人,跃上屋顶,春雨正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