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冬至有一辆二手的福特翼虎越野车,是他大学毕业那会儿买的。当时系里一帮师兄师弟要组团自驾去敦煌写生,凌冬至脑子一热,就拿出存了几年的卖画的钱买了这辆二手车。虽然当时被自己老哥好一通数落,但事实证明对于一个经常要跑到荒郊野外去写生的人来说,有一辆自己的座驾方便得简直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今年暑假凌冬至去了一趟西安,临到开学才赶回来,车子还没来得及送去保养。远远看着,一片亮闪闪的轿车里卧着这么一个满身灰尘泥点的吉普车,真好比花里胡哨的野鸡群里混进了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犬那么不协调。
庄临喃喃说道:“凌老师,你的车……好酷啊。”
凌冬至向来只会按照自己的心意去理解别人话里的意思,听见他这么说立刻流露出一副美滋滋的劲头来,“还行吧。对了,你家住哪儿?”
庄临挺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老师,我以前就跟你说过。”
“呃,是么?”凌冬至扶着车门想了想,一点儿也没有这方面的记忆,只好摇摇头说:“不记得了。唉,老了,老了,爱忘事儿了。”
庄临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心说就他这样儿的还敢说老?!他真的不知道南山中学的十大校草他连着两年都排第一么?虽然没人能说清楚评校草的那帮女生为什么要把他这个老师也算进去,不过有他在第一的宝座上镇着,倒真没人敢说不服。小爷这样又阳光、又帅气、又英俊、又……又那啥的帅哥也只排到第七而已。
两人上了车,凌冬至按照庄临的指点穿过半个滨海市,拐进了毗邻东湖公园的福星苑。这一带都是滨海市顶尖的高档住宅区,凌冬至虽然知道能把孩子送进南山中学的不会是普通人家,但是看到庄家住这里还是暗暗咋舌。
东湖公园凌冬至小时候也来过,就建在莲花山的山脚下,泉水从山里奔涌而出,在山脚下形成了三个大小不一的湖泊,景色十分优美。大概是风水上有一些讲究,招财还是什么的,有钱人选住宅都喜欢有山有水的地方。空气清新,又没有尾气、噪音的污染,从养生的角度来说对身体也是大有益处。福星苑的位置就在半山腰上,站在庄家的铁门前可以看到大半个东湖公园,临高望远,当真是景色如画。
凌冬至不由得在心里暗暗感叹有钱的好处。
车子停在了铁门外,一个鬓角泛白的中年男人迎了出来,举手投足十分的彬彬有礼,见了庄临口称“三少”,倒像是个管家的模样。一只毛色黑白相杂的哈士奇跟在他的脚边,看见庄临就作势要往上扑。
庄临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它,揉了揉它的脑袋,期期艾艾地问那男人,“七伯,我二哥回来了吗?”
七伯摇摇头,“二少让人打过电话了,说加班,要晚点儿回来。”他瞥了一眼庄临脸上的青青紫紫,含蓄地问道:“用不用我请张医生过来?”
庄临听到他二哥不在家,立刻就松了口气,转过身的时候简直掩饰不住眉眼之间的喜气,“凌老师,进来坐一会儿吧。正好我还有一些课上的问题要向你请教呢。”
七伯听见他称呼这漂亮男人“老师”,似乎略有些意外,不过言谈举止仍是丝毫不乱,“这位先生请进。”
凌冬至虽然也有些好奇有钱人家的深宅大院是个什么样子,不过看了看天色之后还是忍痛放弃了这个满足他好奇心的机会。从这里开到市区至少要半小时,天色已经阴沉下来了,他可不想被一场大雨困在半路上。
“不了,”凌冬至摆摆手,“既然他家长不在,那么我跟您说说也是一样的。”
七伯忙说不敢。
凌冬至把庄临下午打架的事情掐头去尾地讲了讲,重点突出了庄临的被动还手,以及他保证绝不再犯。末了又恳切地让他把求情的话转告庄临的家长,“作为一个老师,我还是希望家长在对待学生的问题上,以说服教育为主。”
凌冬至其实不太会跟学生讲道理,加之他那张脸长得实在没有什么威慑力,所以跟学生讲话的时候他总是一副很教条的语气。不过也正是他这副腔调,立刻就让七伯相信了他的身份,并且迅速领会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
“我会把老师的话转述给二少,”七伯的老脸上流露出欣慰又感动的表情,“让你辛苦一趟,真是太感谢了。”
凌冬至摆摆手,“让孩子好好休息,饮食上要多加注意。”
管家一一答应,凌冬至正要上车,就听庄临腿边的哈士奇汪汪叫了两声。
凌冬至脚步一顿,回身看着那只大狗。
庄临忙说:“这是我二哥养的狗,叫黑糖。”
凌冬至走过去摸了摸黑糖的脑袋,在它面前蹲了下来。黑糖像是有点儿不耐烦似的,把头扭向一边。凌冬至心说果然狗仗人势,居然叫他穷酸教书匠……这都跟谁学的?
凌冬至笑着对管家说:“我前几天参加了一个医学博士有关体重与寿命的讲座。不管是人还是宠物,体重过重都会影响它的寿命。我看你家黑糖就有点儿过重了。”
管家连忙说:“上次二少也觉得它有些过重,我这就把它的零食都收起来。嗯,以后它的晚饭也要减减量。”
黑糖漂亮的蓝眼睛明显的呆了一下。
管家还在跟凌冬至客气,“凌老师懂得真多。”
凌冬至笑着说:“穷酸教书匠么,别的本事没有,也就跟书本有关的知识知道的多些。”
黑糖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睛里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凌冬至笑眯眯地瞥一眼黑糖被打击的表情,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自己的车上。车子发动的时候,黑糖像是回过神来,追着车子汪汪汪地叫了几声。
“你给我回来,把话说清楚!老子的磨牙棒骨、牛筋球、牛肉饼干……这个老头子是真的会给我收起来哒……”
凌冬至嘿嘿一笑,从后视镜里冲着它呲了呲牙。
庄临莫名其妙,“黑糖好像挺舍不得凌老师的。”
管家也觉得莫名其妙,“大概它也觉得你们老师长得好看吧。”
黑糖一直追到别墅前面林荫道和盘山公路连接的地方,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顺着风的缘故,庄临和关家的话一字不落地飘进了它的耳朵里,气的它简直要吐血。
“谁特么的不舍得他啊,谁特么的觉得他好看啊,这个小心眼的混蛋简直卑鄙透了,老子才嘀咕了他一句……哎呀老子的零食啊……”
凌冬至在雨点开始滴落之前心情愉快地回到了南山中学的生活区。后楼的鹩哥正挂在阳台上,看见他的车开过来在笼子里扑腾了两下,扯着嗓子喊:“冬至,冬至!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哈……”
凌冬至懒得理会这呱噪的家伙,飞快地转弯,争分夺秒地飙到楼前的停车场停好车,一溜小跑地窜上台阶。他这边刚从口袋里掏出门卡,身后的雨点已经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凌冬至心里大叫侥幸,美颠颠地回到四楼的宿舍,门一打开他就傻眼了。
“卧槽,你们都怎么进来的?!”
四五只大猫小猫正排着队似的窝在他的沙发上,听见门响同时抬头。黄的、棕的、蓝的、绿的,几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起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凌冬至满头黑线。
因为自己名声在外,所以经常会有一些猫猫狗狗的找上门来,向他倾诉自己跟主人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有时候凌冬至不在家,它们就会顺着阳台窜进来在屋里等他。凌冬至对于当知心哥哥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因此但凡出门必要关好门窗。当然了,天气不好的时候对于那些要求避雨的小家伙凌冬至也不会做得太绝情,阳台的窗户什么时候都给它们留着一条缝呢。但是他有规定,避雨什么的只能在阳台,不许进屋,他可没那个美国时间一天做好几遍家庭清洁。
“冬……冬至,”长着翠绿眼睛的虎斑猫结结巴巴地说:“我们不是故意的。外面……外面刚才打雷了!”
挤在它旁边断了半截尾巴的灰色短毛猫忙不迭地补充,“还闪电,可吓人了!”
几只猫咪一□□头。
凌冬至纠结地看了它们一会儿,无奈地妥协,“那好吧,下不为例。你们啥时候溜进来的?吃饭了吗?”
几只猫咪往一块儿挤了挤,低下头开始各舔各的爪子,谁也没出声。
凌冬至心里倏地生出几分不那么妙的预感。下一秒,他就看见了沙发下面被撕了一地的食品包装袋。
“我的……存粮……”凌冬至瞬间怒了,“老子跟你们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