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道。
那个人的想法没人能揣摩的透。
尚有诸国独在,外战纷繁,却依然要修建这秦道。
车轨同而天下合。
子敛看着远处的夕阳,不由得叹了口气。
“小子,怎么了啊?”一旁闭目养神的的冯劫看了一眼这个尚未束发的孩子,呵呵的笑了一声,问道。
子敛回头看了看冯劫,无法从他的相貌中感受到一丝他想让自己感到的和蔼,那疤痕遮住了他的一切与亲切有关的形象,表现出来的只有凶恶。
“你知道答案的。”子敛盯着冯劫,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一直在回忆一切有关冯劫的细节,他不相信,真的有人可以做到预知来者,即使是有,也不可能是冯劫,而只能是那个人。
“哈哈哈哈……你不想说,我就不知道答案。”冯劫戏谑的看着子敛,子敛不由的感到一阵愤怒,皱了皱眉头,转过头去继续看着天边的夕阳。
那种表情,自己这辈子也忘不掉。
等等!
为什么是‘你不想说,我就不知道答案?!’
突然,子敛又猛的回过头来,死死的盯着冯劫。
“小子,怎么了?”冯劫仿佛也对子敛的行为有些惊讶,眯着眼睛问道。
“没,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的伤疤怎么回事儿……”子敛意识到自己有些冲动,再次回过头,讪讪的说道。
“哦,这个啊……”冯劫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痕,“被鞭笞留下的。”
“鞭笞?谁敢对你用刑?国尉恐怕也不会这么对你吧。”子敛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是他”
“……”
没有点明,但是子敛却确定的知道是谁,除了那个人,恐怕再也没人能让御史大夫冯劫背地里只敢以他相称。
随即,马车內陷入无尽的沉默,两人都不再接言,过了许久,冯劫才开口说道:“好好放松一下吧,我只负责抓住你,这次去咸阳,你会由刑天司的人接管,到那时候,可没有现在这种待遇了。”
子敛没有答话。
刑天司……
自己扛得住吗?
更重要的是冯劫,他所表现出来的实力给了子敛一种恐惧感。
“你知道我是谁?”子敛突然问道。
“不知道,你的身份会由刑天司的人查明,我现在要做的,是将你交给刑天司,然后去处理宋灵书的事情。”冯劫起身,走到马车外,看着前方宽阔的秦道,也是低叹一声:“屈庚那里,司马错不会让他活,你知道吗,宋灵书是我上书请求远派长平的,如今出了事,国尉和李丞之间……唉!”
子敛低着头,他没有听到冯劫后面的话,他只听到了第一句。
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不能预知来者!
那么,昨晚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答案的?甚至能够先于自己说出来。
不是预知!不是预知,那又是什么?
子敛相信有人能够预知来者,甚至,他相信有人能够预知千年之后的事情,因为他从小就听到自己的族人说,他是先祖选中的,他是宿命,可是他不相信冯劫也可以做到。他的先祖,无人可以与之比肩。
你不想说,我就不知道答案。
为什么冯劫会这么说?
你不想说?我就不知道。
子敛感到一阵无力感,他知道自己距离答案很近了,可是怎么也没办法清晰的知道真相。
“吁!”
马车停了。
子敛没有抬头,他迫切的想要知道冯劫的秘密,因为他不能接受,区区一个冯劫,能和自己的先祖相提并论。
可是冯劫动了。
“章郸?”马车外,冯劫的声音有些惊讶。
“李丞说,刺客是一个尚未束发的毛头小子,一个孩子能杀了宋灵书,可见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所以我亲自来了,他在哪里,冯劫。”
刑天司的人来了!
子敛抬头,只见前方数十丈外停着两辆马车,冯劫以及七个监天司卫站在右侧,左侧却站着两个素未谋面的人,两人一前一后。一群人正看向自己。
外界传的不错,刑天司和监天司两司果然不和,泾渭分明。
“去,我要没有麻烦的带他回去。”
左侧一个矮小的男子看着子敛,说道。
他身后的大汉也不说话,便直直向着子敛这边走来,并且逐渐的,开始加速冲向子敛。
不好!
子敛心生不妙,连忙翻身出了马车,向一旁躲去,谁知那大汉也不阻拦,反而侧身一脚踢向子敛,出脚之快,令人惊叹。
可是对于子敛却并非如此,那一脚狠狠地将他踢了出去,仿若被千斤巨石击中,毫无反抗之力。
噗!
子敛摔出去数丈,鲜血不停的自喉头涌出,他闻到一阵阵血腥味,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的五脏似乎都被那一脚震碎。
如果自己这一族不是体质异于常人,自己恐怕连这一脚都抗不过去。
身后脚步声渐渐清晰,子敛知道,那个刑天司的大汉并没有准备放过自己,而下一刻,子敛便感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右脚脚踝,然后自己被狠狠地扔了出去。
哗啦……
一旁监天司的马车被子敛撞上,直接被巨大的力道撞烂。
“章郸,你做什么?!”冯劫有些恼怒,眯着眼睛在一旁问道。
“呵呵,马车而已,赔你一驾便是。”章郸也不生气,笑呵呵的看着冯劫。
“这样算什么?监天司交到你手上的,可不是个死人!”冯劫怒喝了一声。
“呵呵,既然御史大夫大人生气了,那在下住手便是。”章郸依旧笑容满面,只是言语中也依旧带着应付。
子敛在马车的碎屑中艰难的翻过身,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黑子大汉,毫无动作,仿佛已经垂垂亡矣。
可是就在黑衣大汉走到他旁边准备拖着他回到刑天司马车那边时,子敛却慢慢抬起头来,看着黑衣大汉,冲着他啐了一口。
死?子敛还没有觉得自己什么时候怕过死亡,可是他不能忍受自己未曾反抗就屈辱的死去,而他现在的状态能做的,也只有狠狠地啐对方一口。
“找死!”黑衣大汉瞬间被激怒,一脚狠狠踢在子敛头上,将子敛又是踢开数丈,彻底昏死了过去。
“章郸!”冯劫手中黑珠摩擦个不停,发出刺耳的声音。
“诶!好了好了,不玩了不玩了,走,带他回去。御史大人,告辞了!”话罢,章郸回头就登上了马车,驾车离开。任凭冯劫在一旁咬牙切齿。
你想活,就没人能让你死!你想死,也没人能让你活。
痛……
耳旁似乎又传来阵阵呢喃……
是谁!
子敛想要睁开眼睛,可是越是努力,就越是乏力,他能感受到有人在注视着他,他想看看是谁,却仿佛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一样。
‘哗’
一股凉水自头顶倾泻而下。
子敛一个激灵,猛的一下醒了过来,像是窒息一般狠狠地呼吸着空气。
额,咳咳……咳……
子敛感到疼痛从周身四处传来,最后一同聚集到大脑,他想要活动活动麻木的四肢,才发现自己被死死的捆绑在刑架之上,丝毫不能动弹。
章郸放下手中的木桶,慢慢踱到一旁的桌椅旁,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然后才说道“说吧,你是谁。”
子敛盯着这个瘦小的男子看了一会儿,又无力的垂下头去,并没有回答他的打算。
只有有秘密的囚徒,才有资格活下去。子敛明白这个道理。
“有骨气!”章郸拿起一旁的酒水,饮了一口,“很多进刑天司的家伙一开始都很有骨气,可是后来连骨头都没有了。”
子敛低着头,忽然就笑了。
章郸不由的火起,道“上刑!”
这时子敛才发现,自己的身旁站着两个大汉,他们穿着和监天司卫一般的黑衫,只不过,左袖口都刺着一个刑字。
刑天司卫。
这是三司中最早建立的天司,也是最可怕的一司。
秦国刑法严峻,而这些刑法更是在刑天司中被发挥到了极致。
那两个刑天司卫走上前来,看着垂着头的子敛,提膝便撞向子敛的腹肚。
嗯!
子敛闷哼一声,一口紫黑的淤血吐了出来,却并没有引起刑天司卫的丝毫同情,又被一拳狠狠的击中下颚。
咔嚓!
子敛模模糊糊听到骨骼碎裂的声音,可是却没有感到丝毫的疼痛,这让他觉得很好,至少,他可以在刑罚下坚持的更久。
“呵呵呵呵,看来是块儿硬骨头,直接省略这一套吧,给他上正刑。”章郸看着满脸是血的子敛,想了想,又开口道:“他也是修者,上灸刑吧。省点时间,先废了他。”
灸刑,用铜针刺穴,分别晴明穴、承泣穴、瞳子髎穴、天枢穴、大巨穴、大赫穴、、列缺穴、阳池穴、神门穴、合谷穴、中渚穴、少冲穴,这是十二穴刑,还有十六穴刑,五十二穴刑,甚至还有对付大凶之徒的一百零八穴刑。
“是”,两个刑天司卫听到章郸的话,一个转身从一旁的刑桌上拿起一个黑色的檀木盒,放在子敛面前。另一个一把抓住子敛身上已经难以蔽体的破旧长衫,一把撕下。并随手打开那个檀木盒,里面赫然放着数百根铜针。
一个刑天司卫拿起一根铜针,走到子敛身后,朝着子敛的晴明穴一针刺下。
啊!
在铜针刺进穴位的那一刻,子敛猛的抬起头大声惨呼,浑身颤抖,状若疯癫。
“嗯,不错,没晕,继续。”章郸又喝了口酒水,饶有兴趣的看着痛到发狂的子敛。
可是,就在刑天司卫拿起第二根铜针准备刺向子敛的承泣穴的时候,脸色却突然变了。
“大,大人。”那个执刑的刑天司卫盯着子敛的后背,有些口齿不清的叫着章郸。
“嗯?怎么了?”章郸也意识到有些不妙,连忙起身,赶到子敛身后。
他看到了一座城。
一座城!
子敛的背后,印着一座城,,城中居舍楼台真实无比,街上有行人,河中行扁舟,甚至,章郸还看到那座城中心,矗立着成群的高大宫殿……
“不过刺青而已,大惊小怪!”章郸强行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使自己看起来很平静。
“不,不,大人,刚才一开始这里没有这些东西的,它是自己出来的。”那个刑天司卫完全没有章郸的镇定,反而越来越紧张,甚至是恐惧。他的表现,让另一个刑天司卫都感到不解。
“而且,它才出来的时候,里面的东西是会动的!”
会动?
章郸感到自己的心脏仿佛停了一拍,几年前,他似乎听说过,会动的刺青,一座城……
李丞!
章郸突然想了起来,四年前的长平之战,李丞告诉自己,行刑时多加注意,是否有人背部有一个会动的刺青,有可能一座城池,有可能是一颗大树,有可能是一只大鸟……也有可能,什么都是!
那天,在未央宫前,李丞看着自己。
你多加注意,送到刑天司的人中,是否存在有奇异刺青的刑徒,如果有,立刻报给我,一刻也不要耽误!
一刻也不要耽误!
“看好他,我去见李丞,我回来之前,你们不能离开他一步!”
章郸步履有些紊乱,快速的吩咐道。
直到他奔出数十丈,那两个刑天司卫才反应过来,连忙恭身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