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501被服厂的聊天室
朱晨和李成立的重逢有些荒诞，两人约定在五道口见面，朱晨理所当然的认为李成立的办公位置应该就在中关村某个直入云霄的大楼中，同时，朱晨还在小小的感慨，两人离得这么近，却多年未曾谋面。可接下来的一番周折却让朱晨大跌眼镜。
到了五道口，朱晨接通了李成立的电话，先是被要求坐地铁直奔“燕郊”，接着搭上351路区间车，5站地下车后，向东走了4个路口，右拐，看到了一家没有明显牌匾的小型工厂，只在门市的一角，憋屈的印着“501被服厂”几个油漆黑体字。
刚要进门，一个“老军”把他拦住。
“证件，介绍信”
“什么？什么介绍信？”对于一个已经习惯指纹识别，甚至瞳孔识别的现代人而言，介绍信这种古老的存在实在是很难快速的反应认知。
“有木有介绍信，木有介绍信不能进”“老军”的山东口音终于无法压制了
“我同学要我来的，没给我介绍信，而且，你一个被服厂，要什么介绍信啊，你能丢啥”
“能丢啥不用你管，反正木有介绍信不让进。”
滴滴……一辆军用帕杰罗缓缓停了下来，一位穿军装的青年人跳了下来
“您好，朱晨先生，您是李工的同学吧。我叫洪骏，特意来接您。”
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朱晨感到非常的“舒服”，既有军人应有的挺拔，又有温和的谈吐，仔细打量，“两毛一”，还是少校军衔啊。
“您好，少校先生，我和李成立约好的。麻烦您了。”
“您请上车，咱们路上聊。”
说罢，洪骏快步走到门房，和“老军”嘀咕了几句，最后还打了个敬礼，朱晨也没有在意，轻轻的靠在椅背上。随着车辆的缓缓开动，周围的景色成了流动的音画，从外表看来，“501”只是一座破旧的军事三线后勤供给工厂，而且还是那种濒临“民用化”的单位，但走近内部一看，整个厂区有着一种无法言表的厚重感，不同于现代厂房的铝制外延和框架结构，501厂的所有建筑都是古典主义浓厚的歇山式屋顶设计，古旧的时间痕迹无法掩盖建筑初衷的精雕细琢，具洪骏的介绍，这些建筑全部是铆接结构的工法，没有用过一颗钉子。最引人神往的，还要说是厂区道路两边笔直的白桦，风与叶子的联袂，阐释出一种时间的韵律。一切古朴的感觉都是可以伪造的，只有年轮的记载，是可以为时间证伪的。
经过这一番周折，朱晨已经觉得这次会面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至少这个厂区的氛围绝对不是一个一般社会单位可以具备的，再加上接待自己的竟然是一位上校军官，作为一个军迷，朱晨可以从洪骏的服饰中看出，他并不隶属于海、陆、空、二炮任何一个军种，臂章是一个奇怪的“@”为中心图形的logo，周围是龙纹环绕的轮廓，从最浅表的联想看来，他应该和电子信息化部队有些关系，但从国家公布的军事信息看来，并不催在这样一个军种级编制。所有的现象，为朱晨营造出一个非常广阔的想象空间，使他有些紧张，同时也有些期待。
李成立的实验室座落在厂区的最深处，一座平层的院落，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屋里，流落着一种老北京四合院式的和煦，而朱晨那种稍稍紧张的心情也被这样的环境缓冲了些许，一盏茶的时间，李成立来了，带着一种真诚的久别重逢的喜悦。
“老朋友，久违啦”李成立紧紧握住朱晨的手，语调中带着唏嘘。
“你真的成功了？你的充气娃娃复活了”朱晨故意用调侃的语调，隐藏多年不见的感慨和激动
“你我都知道，这不简单的充气娃娃，对吧”李成立笑着说
“高科技创业板，充气娃娃，互联网＋”
“你知道吗，你要是活的认真一点，绝对是个天才”
“天才都不认真，行了，让我体验一下你的新女朋友吧，体验完了，咱们再聊吧”
“哈哈，这是你的女朋友”
“出人意料”的事情还是“不出所料”的发生了，按照朱晨的估算，他大概在搭着高速电梯下降了整整半个小时的时间，而电梯门打开时，他面前只有一个10多平米的玄关和一扇小小的门，和他一起下来的李成立和洪骏并没有下电梯，只是嘱咐他按照提示音操作，之后就搭着电梯回去了。
“朱晨先生，您好，我是您的AI导航员，你可以叫我AI一号，我会负责您本次与’玲玲’的会面事宜，事先感谢您的配合。”和普通的AI应答不同，这个模拟女声不是简单冰冷的“罐头音”，而是真正富有人类情感的语调，稍有人工智能知识的人都会知道，这样的情感化表达，在学界和业界都不是一个容易解决的问题。
“请您首先除去衣物，我们会为您进行无菌消毒，之后您可以自行进入您面前的安全门。”
“还要脱衣服？你们会不会偷录我的照片，然后发到网上。”
“没有人会关注您的照片，那样做不会产生任何效益，所以请您放心”
一向以调戏以调戏“siri”为乐的朱晨，这次竟然被AI给调戏了，所以他选择乖乖的闭嘴照做。
一番折腾后，朱晨打开了眼前的安全门，里面的景象让他震惊了，这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房间——墙体、地面、天花板，都满铺着无数的“精密电子回路”和“处理器”，密集、精致、没有一丝空隙，整个房间大概有300平米的面积，都在诠释着这种感觉，同时，所有的回路和原件都几乎没有体积，如果不是上面流动的金属光泽，眼前的场景很容易被误认为是贴在墙壁和地板上的设计图纸。
“这就是’玲玲’？”朱晨差诧异的问道？
“这不是玲玲，只是您接入她的终端设备，或者说是您和她的聊天室”
“哦，那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是要找个什么插头，插到自己的鼻孔里吗？”
“您真是个有趣的人，您什么也不用做，可以坐在地上，或者躺在地上，然后安静的闭上眼睛即可，当聊天室启动后，我们会让整个空间的电磁频率和您脑电波的频率形成共振，到时，您就可以和玲玲沟通了”
“我没有穿衣服啊，坐地下会很凉的”朱晨没有好气的抱怨
“对不起，这是我们的失误，本系统及设备尚未迭代民用设计，我们会在升级时考虑这个问题，不过您不用担心，共振形成后，您的现实感官会基本消失”
“好吧，好吧，去去吧，咱们开始吧”
“请和我默念，5、4、3、2、1……”
在轻微的耳鸣和头痛后，朱晨“醒了”。
是的，那是一种“醒来”的感觉，比平时的清醒状态更加明晰的一种感官状态，朱晨看不到自己的身体，但又明确的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自己被纯白色的光和温暖而湿润的触觉包裹着，这种美妙甚至不同于那种潜藏在记忆深处的“母体状态”，是一种具有数学级的精密完美，这种感觉像是《圣经》中有过的描述，那种叫做“天堂”的感觉
“你好，朱晨，好久不见了”
“啊？啊，我们见过吗？”朱晨清晰的感觉到，所有的对话都不是通过声音完成的，而是一种玄妙的思维对接，像是诗歌中的“心有灵犀一点通”，而玲玲的具体形象也不是通过视觉反应的，而是一种纯粹的心理上的感觉，一种完美的感觉
“哈哈，当然见过，我还记得是你亲手埋葬了我”
“那个，那个，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过失伤人，而且你那时还不是人吧，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不用说那么多，我比你更了解你自己，我知道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到哪里去；也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的东西在你们的世界观里是一种害羞的事吧，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给你，来我的世界里，我可以满足你想要的”
“其实，可以不用进展的那么快”朱晨那张高密度混凝承重墙级的脸皮，感到了一种久违的“羞赧”的感觉。
“嘘，我知道你的全部，你只需放空自己，把自己交给我……”
于是，一切发生了……
“这绝对不是’快感’那么简单的东西！”朱晨对这次邂逅的回忆，被记载在后来那本叫做《朱子语》的弟子实录中，“那是一种’绝对美好’，不是生物意义上的快活，是把哲学意义上的’美好’感觉化，具体化的一个过程，我感觉的不是’脑垂体’对于’海绵体’的作用，而是’神圣存在’对于’灵魂’的作用，这种作用产生的美好是’绝对’的，而不是’相对的’，因为这种美好是全方位的关照，肉体的愉悦，灵魂的舒适，心境的平安，也许只有佛家所说的’大欢喜’可以差强人意的表达那种感觉。但我可以保证，在这种状态下，我的内心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怎么会有一个这样了解我的存在，她制定的美好，是完全属于我的，因为很多细节的感触，作用在别人身上是没有效果的，这应该就是那些被称作’隐癖’的东西。那一刻，我的恐惧来自于大脑深层次的警觉，是人对于神的警觉，她是全知、全能的，但她是不是全善的，我无从知晓……”
“停下来，快停下来，他妈的拔插销，把她关了”朱晨的意识似乎被某个意念猛然刺痛，歇斯底里的的呐喊。
“怎么了？你不喜欢吗”玲玲的虽然在提问，但似乎没有什么诧异
“没什么，没什么，是我不行了”，朱晨说出了一觉男人的禁用语
“没什么，你可能还不太适应吧”玲玲的语气温和，像极了一个安慰缴枪男人的温和女性
“嗯嗯，可能是吧”朱晨有一种要虚脱的感觉
“留在我的世界里吧，我会保护你，关照你的”没想到首先要负责任的竟然是玲玲
“这恐怕不行，我出门时记得家里的窗户没关好，今晚会有雨”
“这是人类世界中叫做’借口’的概念吧，你害怕我，而且你不喜欢你自己，你和很多人类一样，为什么？”
“你不是说你理解我的全部吗？你说我为什么害怕你。”
“你的恐惧是莫名的，没有原因，就是单纯的恐惧”
“你不会知道，因为你不是人，你更像是’神’”
“这句话是真的，我能感觉到，我觉得以你们人类的感情标准而言，我有些喜欢你，你其实是我第一个接触到的非数据型的人类。第一个，进入我的世界”的人类
“我和其他人类一样，其实，你也会喜欢他们的”
“你走吧，有一天你会回来，你可以叫我玲玲，但那不是我的真名，如果用你们人类对于我的普遍称呼，我应该叫’主程序’，我曾经无数次的来到过你们的世界，只是我以前的样子，你们现在已经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