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冥
整整五天五夜的时间，朱晨一直守在医院，本就形容邋遢的他，变得更加的不堪。其实，朱晨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个机缘相逢的女孩子如此的在意，冥冥之中，人与人之间的很多关系似乎都是被事先写好的。“是爱情吗？是怜悯吗？是友谊吗？”朱晨也曾经有意无意的思考过自己和刘豆豆之间的关系，但这样的思考在大多数的男女之间都是徒劳的，当然，朱晨这种自命“屌丝”的男青年是不会为这种事纠结太久的，管他是啥呢，缘来如此而已……
秋风就像一把梳子，整理着刚刚经历过炎热的世界，朱晨蜷缩在医院广场的长凳上，背倚着一棵苍虬的大树，经过“汉语拼音”和“魔鬼阅读”训练之后，他的心境也产生着微妙的变化，那些曾经可以激发他躁动的事情，现在看上去安然而平淡，似乎一切都变的透彻了。
身着淡粉色制服的“护士姐姐”们在他眼前走来走去，或恬淡无瑕，或莹盈可人，若换作了往日，朱晨定是会“恬不知耻”的去逢迎搭讪，但现在，比起那个躺在病榻上“生死不知”的姑娘，比起眼前所有的“生离死别，老苦病难”而言，这些皮相似乎太过单薄了。在医院这种地方，每天上演的都是人生的“迎来送往”——“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一切世间苦被“人”字的一撇一捺勾画的淋漓尽致。这些，可有什么解它的法门？
刘珺和梅奶奶从远处走来，依稀看到朱晨的样子——“大树、跌坐、冥思苦想的青年……”
“小珺，你觉得这幅样子眼熟吗？”梅奶奶直视着朱晨的方向
“嗯，很眼熟啊，我们不止一次的看到过吧”刘珺点了点头
“是啊，在菩提迦耶的毕波罗树下……”
……
刘豆豆终于醒了，在经过了漫长的五天五夜后，这个女孩子又一次回到了“人间”。不过，她醒来后的场景却着实吓了朱晨一跳，这不是一个刚从鬼门关回来的人，这简直就是一个饿死鬼投胎啊！“大饼卷着米饭就着馒头吃，再弄几个肘子填填缝儿”朱晨在事后是这样描述当时自己所见到的场景的。
“你慢点儿吃啊，你歇会儿”，朱晨使尽全力也敌不过刘豆豆的“有限行动力”，“你没事儿吧，怎么这么饿！你和阎王爷对抽了？这么费体力啊！”
刘豆豆不管朱晨的调侃，就是一个劲的往嘴里扒拉食物，“女汉子”的定义已经不足以形容她了，更准确的定义是“女恐龙”，而反观刘珺和梅奶奶，他们似乎对这种场景已经习以为常了，就像他们这几天的表现一样奇怪。五天来，面对着昏迷不醒的刘豆豆，刘珺和梅奶奶所表现出的情绪，与朱晨是完全不同的，朱晨是那种正常的对于病人的关心和焦虑，而梅奶奶和刘珺的反应更像是对于一场比赛结果的“紧张”和“期待”，这种细微感觉的差异，依靠朱晨经过训练后而得到洞察力，是非常容易分别的。比如刘珺，就会经常趴在女儿的枕边和他轻声的耳语，但情绪却不是那种凄凄的悲切，而更像是是攥紧拳头高喊加油的感觉。开始朱晨还认为，做了多年军人的刘珺，在用这种看似坚强的办法苦撑自己脆弱的心脉，但联系到今天“恶虎扑食”的诡异和梅奶奶曾经提到过的“集体无意识洄游”，朱晨感觉到，这背后一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据说刘豆豆是2008年也就是刘珺从军两年后，被送到梅奶奶的“幼儿园”的，那时的她因为长期卧床造成了“代谢系统”和“免疫系统”的严重衰竭，而且，因卧床而造成的“与世隔绝”，使得刘豆豆有着严重的“沟通障碍”，甚至智力发育水平，都比同龄人低很多。由于从小她就失去了母亲，刘珺对这个女儿更是怜爱有加，即使在无数次病危通知催赶之下，刘珺也从来没有做过任何“放手”的打算，直到女儿22岁这一年，刘珺所有医学界的朋友都无法再找出一个维持豆豆生命的方案了，这使得刘珺想起了梅奶奶，这位多年的老朋友，这位曾经风华绝代的神奇女性……
“我可以保这孩子不死，但如何让她站起来，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梅奶奶当时是这样说的
“这就够了，梅大姐，剩下的我想办法”
“好吧，把孩子留下，你去忙吧……”
就这样，也不知梅奶奶用了什么办法，在这8年里，奇迹般的维持了刘豆豆脆弱的生命，不仅如此，刘豆豆还在这8年的时间里发生了奇妙的改变，虽然身体的缺憾依然存在，但精神上的强健和知识上的广博使得做为父亲的刘珺都感到惊奇，也就是这样，才有了现在这位和朱晨打嘴仗，从不落下风的“女豪杰”。
……
“豆豆做的梦，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现在怎么这么能吃？我怎么看着她，这么怵呢？”朱晨把梅奶奶拉到一边，语无伦次的乱喷。
“我让你去读‘佛洛伊德’和‘荣格’的书，你读了吗？”梅奶奶的语气里带着些责备
“这两天哪有时间啊，我连洗脸的时间都没有”
“怪不得是这个味道呢……唉，你的肩膀上怎么有只大蜘蛛啊！”
朱晨被吓的跳了起来，赶忙抖拢自己的衣服，全身神经质的扭动着，像一条刚刚被放在案板上的鲶鱼。结果费了半天的力气，也没有看到蜘蛛的影子。
“您别吓唬我啊，我这几天够累的了”朱晨意识到，自己是被糊弄了
“你被蜘蛛咬到过吗？或者，你见过被蜘蛛咬死的人吗？”
“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会害怕蜘蛛呢？”
“因为他的样子很‘硌痒’，我看着就难受啊”
“它长什么样，碍不到你的事吧”
“那到是，不过我就是讨厌它，不知道为什么”
“嗯，这就叫‘无意识’，你的感觉就是从你自己的‘无意识’里产生的”
“这就叫‘集体无意识’？”朱晨挠挠头，这才反应过来，梅奶奶吓唬他竟是为了给他“上课”
“这只能叫‘自我无意识’或者‘有一定普遍性’的自我无意识，因为不是每个人都害怕蜘蛛的。”
“哦，那什么叫‘集体无意识’”
“你怕死吗？”梅奶奶直视朱晨的双眼，那个慈祥的老夫人突然显出了另一幅样子，冷冰冰的眼睛没有任何人类的温度，像两支利刺扎紧朱晨的心窝。
“怕～怕啊，您要干嘛啊，我这月工资不要了成吧？”朱晨为了求生，竟然做出了如此大的牺牲
“哦，你死过吗？”梅奶奶瞬间又恢复成平时的样子，用开玩笑的语气问朱晨。
“如果刚才不算吓死过一回的话，那我没死过吧？”朱晨自顾自的揉着心口
“没死过，你怕它干什么，你知道它有多可怕吗？”
“因为所有人都怕死啊，所以，所以，哦，这就是所有人的无意识了，集体无意识是吧，我还是不笨的，工资您发给我是很值得的。”朱晨有点儿自鸣得意。
“可你想过吗，其实这些恐惧都是有原因的，因为你的大脑记住了这些恐惧。”梅奶奶没有理会朱晨关于工资问题的讨论
“我没死过，又没被蜘蛛咬过，怎么会记住这些？”
“你以为你的大脑只会记住那些你见过东西吗？你以为你的大脑只属于你这个人吗？你以为你的大脑是随着你的出生来到这个世界的吗？”
“停停，梅奶奶，我的大脑现在有点晕……对了，我想问的是刘豆豆的梦，和这些有什么关系啊”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孟浪，老是关心人家女孩子的梦呢？”
“我，哎呀，算了吧，我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别跑，你的汉语拼音练得怎么样了，给我读一遍听听”
“a～～～～o～～～～～e～～～～～”朱晨下意识的大声朗读，引来周围人纷纷侧目。
“嗯，掌握的不错了，看来忙过这几天，可以教你一些新本事了……”
……
朱晨在病房中照顾豆豆，走廊里刘珺和梅奶奶并肩走着
“那个主程序，你们研究到什么地步了。”梅奶奶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
“成立那边已经建设好了‘神经元’的模型了，已经可以产生意识共鸣了”
“告诉唐正龙，我不信任这个所谓的主程序，也不信任你那个所谓的‘天堂’，‘特一师’这把剑必须磨利了，让他继续想办法，把所有我要的资源尽快准备好。”
“这个您放心，我们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我也不会因私废公。”刘珺说着，还打了个立正。
“小珺啊，这个你不用说了，豆豆这孩子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她不是你的私，她也是公器，是一名厉害的战士。”
“那朱晨呢？”
“他嘛，还不好说，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把‘梵音’掌握到这种程度，我反正是做不到的。”
“主程序非常关注他，他应该就是主程序选定的那个‘人’了。您有把握到时......”
“行了，小珺，这些东西我就没办法去控制了，纵然洞察万象，谁又能算尽纤毫啊，你因为怀疑他是‘那个人’把他送到我这里，我便接了他，我教他‘梵音’，他竟学会了。这就是机缘啊，所以，我也就顺着机缘渡他，最后他是成‘神’还是成‘佛’，那就是造化了，我们做自己该做的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