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斜,阳光从开着的窗子里投进御书房。照在书桌的宣纸上,宣纸上浓墨写就了一行字,颇潦草,但入笔极有力度。
以敬畏之心自处,以怯懦之态示人,以自强之志练身,不动如山,动如奔雷,以正合,以齐胜。
这一行字写的极有道理,但后面还有一句话却急转直下。
来生当如此。
来生当如此!
字里行间全是绝望和悲凉之意。
写就了这一行字的皇帝李承德颓然的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斜阳怔怔出神。窗子外面从上午时候忽然多了一排青衫刀客,钉子一样站在外面一动不动。背对着御书房方向,斜阳下刀柄上折射出一道一道的光辉。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李承德将那张宣纸撕成了碎片,然后站起来,认真的整理了自己的衣服然后缓步往外走。
“三木,朕要去求见燕王殿下。”
“陛下……”
站在御书房门口的御书房太监三木摇了摇头说道:“陛下,今日您不能去。”
“为何?”
李承德问。
“听说今日城里的有不少乱臣勾结叛贼李世民的刺客,潜入了天策上将军府试图刺杀燕王殿下,事情败露后逃走,军稽卫的人已经在全城搜捕了。据说还有刺客进了皇城,军稽处的人已经在皇城里戒严……陛下您也看到了,外面多了不少燕王殿下亲兵刀卫营的精锐,这些人是燕王特意调过来保护殿下您的。”
李承德脸色大变,不可思议的看向三木:“如此大的事,为什么朕不知道?”
他一直以为,外面的刀卫营精锐是来禁锢他的。自从上次太上皇李渊来过一次御书房之后,他一直惶惶不安。尤其是燕王来过告诉他太上皇的用意,他在惶恐中多了几分愤怒不甘。他以为自己会因此而受到燕王的制裁,却没有想到今日刀卫营精锐的出现,竟然是因为燕王遇刺!
“刚才刀卫营都统聂夺大人来过,留下了刀卫之后便赶往皇城。据说刺客的武艺极好,竟是伤了燕王殿下……而且,似乎还想对太上皇无礼。”
“朕要去看燕王!”
李承德心中一动,忍不住大声道:“燕王乃大唐之擎天之柱,朕不放心。”
“陛下,还是留在御书房吧。”
三木垂着头说道:“燕王无碍,但行刺太上皇的刺客还有抓到,据说也有人混入了宫城……您这个时候出去,不好。”
“太上皇……可有事?”
“奴婢不知。”
三木抬起头看了皇帝一眼说道:“不过据说是军稽卫的大档头亲自带着人进了皇城寝宫,已经半个时辰了。”
“那好……”
李承德走回到书桌边坐下来,看了三木一眼道:“你让人多打听一下,若是此刻抓着了,朕再去天策上将军府,也是要去皇城看看太上皇的。”
“奴婢遵命。”
三木应了一声,转身看向皇城的方向,眼神一阵飘忽,其中隐藏着一丝深深的担忧和不安。他没有注意到,李承德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又似乎是被什么事吓着了。眼神飘忽,手指微颤。
皇城寝宫前,甬道居中处。
站着一个太监,怀里抱了一柄没有刀鞘的刀。刀锋雪亮,狭长,刀柄上缀着一串流苏,在斜阳下这一人一刀看起来竟是有一种别样的美感。在他身后寝宫的门口,站着一排二十几个身穿银甲的武士,每个人手里擎着一柄陌刀。
“奴婢给大档头请个安。”
倪花田微微俯身笑着说道:“不知道大档头来这里做什么?”
“求见太上皇。”
叶怀袖淡淡的回答道。
“真是不巧的很,太上皇今日身子略有不适,不见客,请大档头回吧。”
“你的消息似乎很灵通。”
叶怀袖看了倪花田一眼,嘴角翘了翘说道:“我今日一早才回军稽处代理大档头一职,你这么快就知道了,而且……”
叶怀袖指了指倪花田的怀里的刀,又指了指站在寝宫门口的那二十几个银甲侍卫:“似乎你的鼻子也很灵,难道是嗅到了什么?”
“血腥味。”
倪花田点了点头道:“太上皇虽然幽居于此,但城中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是太上皇的臣子,长安城以外的事儿确实不好知晓,但长安城里的事,怎么可能瞒得住人?更何况,今儿的血腥味太浓了些,宫墙再高也挡不住这味道,而且大档头您一走进来……血都跟着往院子里淌。”
“你以为你挡得住我?”
叶怀袖微笑着说道。
“挡不住太久的……但除非你调兵,否则凭你军稽处这些人我还能挡一会儿。”
“太上皇不在屋子里吧?”
叶怀袖忽然问了一句,语气也有些变化:“你想拖着我……寝宫里有密道?”
倪花田脸色一变,忍不住摇头叹了口气:“女人太聪明了不好……得死!”
说完这句话,他拔刀。
……
……
>叶怀袖却根本没有理会他而是转身就走,她身后那十二个黑袍立刻迎着倪花田冲了过去。
“拦住她!”
倪花田尖声喊了一句,随即一跃而起。他身后那二十几个银甲侍卫立刻持陌刀冲了过来,这是如今李渊手下为数不多的亲卫,每个人武艺都极好。铁甲叶子随着奔跑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动,陌刀在残阳下闪烁着冷幽幽的光芒。
倪花田在那十二个黑袍头顶上越过,一刀斩向叶怀袖的后背。可是刀子才下落,四根铁钎已经刺到了他的身前。倪花田手腕一转,刀锋旋出一个雪亮的圆将四根铁钎尽数崩开,再一刀逼退已经撤步回到他身前的两个黑袍,刚要往前冲却发现面前还有两个人。无论往那边去看,都挡着两个人。
“梅花阵?”
倪花田脸色微微一动,眼神凛然起来。
“可惜,你们人太少了些,就算挡得住我,可挡得住二十四银甲?”
“杀了那女人!”
倪花田大声喊了一句,随即一刀斩向面前的黑袍。
二十四个银甲侍卫持陌刀向前急冲,六个黑袍组成了梅花阵挡住倪花田,还有六个人手持铁钎站成一排挡在那些银甲面前。六对二十四,铁钎对陌刀,似乎怎么看,军稽卫这边都不占丝毫优势。
可结果是,六个黑袍战死三人,二十四银甲侍卫全灭!要知道这二十四个人是李渊的贴身侍卫,是从唐军中精选出来的百战老兵!那六个黑袍,竟然靠着看起来远比陌刀要纤细脆弱的铁钎,连杀二十四人!
这二十四人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这十二个黑袍也是。对于武林人士的重视,李闲远比李渊要高的多。而军稽处,收拢的都是江湖好手!
不过五分钟的时间,战斗结束。
地上多了二十四具死尸,剩下的三个黑袍没多看一眼还在厮杀着的倪花田和其他同袍,快步往寝宫冲了过去,为首的一人踹开房门,三个人仔仔细细的搜索了一遍,屋子里……确实一个人都没有。当三个人返身跑出来的时候,地上又多了六具尸体,拦着倪花田的六个黑袍尽死,倪花田不见了踪迹!
三个黑袍面面相觑,眼神中都闪过一丝惊讶震撼。
这十二个人是军稽处大档头贴身十二护卫,近身格斗武艺之强放在江湖上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二十四个银甲侍卫自然也都是高手,却被六个黑袍五分钟之内杀尽。差不多同样的时间,倪花田却杀了六个黑袍。
剩下的三个黑袍一路向外急冲,出了皇城正遇到带着百余青衫刀客赶来的聂夺和白衣都被血泡透了的叶翻云。
三个黑袍将经过说了一遍,众人都是一惊。
“大档头去哪儿了?”
聂夺看了一眼叶翻云说道:“咱们一路跑来没有遇到她,能去哪儿?”
问完了这句话,不等叶翻云回答聂夺的脸色都忍不住变了变。
“宫城!”
他指了指身后的太极宫:“只能是宫城。”
……
……
“三木!”
李承德走到御书房门口又叫了一声,站在门外的三木太监推开门躬身道:“陛下,又什么吩咐?”
“朕不放心,朕还是想去天策上将军府看看。”
“陛下……”
三木为难的看了一眼李承德:“外面实在太乱,城中到处都在缉拿刺客,谁知道刺客躲在哪儿?陛下万金之躯,还是在御书房等着消息吧。奴婢这就派人再去一趟天策上将军府,看看情况立刻回来回报给您。”
李承德叹了口气说道:“你还当朕是皇帝?”
三木一怔,垂下头不再说话。
“你进来,朕写了一封信你派人送去天策上将军府里,既然朕不能亲自去,却也不能失了礼数。燕王乃是国之柱石,又是朕之皇叔,朕怎么也不能不过问。”
“喏”
三木应了一声,举步走进了御书房。才一进门忽然眼前一黑,一道黑影电一般闪了过来,一刀戳进了三木的咽喉,刀锋入体之后又猛的一旋,噗的一声,三木的颈骨便随之碎裂,一股血箭一样从大动脉里喷了出来,溅了对面那黑影一身。
“拖进来,换了他的衣服,朕要出去。”
吱呀一声,御书房的房门关上。坐在椅子上的人冷声说了一句,却不是李承德。
这个人一头白发,满脸的褶皱,脸色上难掩疲惫和些许的惶恐,但眸子却格外的明亮。
正是李渊!
书桌边的书架似乎有些异样,若是侧着身子看过去,会看到一个黑幽幽的洞口。虽然低矮,但能容得一个人爬行进出。
杀了三木的是一个壮硕的男子,偏偏还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服。可最惹人注目的却不是他的衣服而是他的光头,剃的极光亮,正头顶上还刺着一只金光灿灿的飞鹰,这鹰栩栩如生,在夕阳照耀下真如就要展翅高飞一般。
“喏!”
光头男子应了一声,将三木的尸体拖进来扒掉了衣服。李渊起身,将自己的衣服脱了换上三木的衣服,看了一眼李承德道:“朕若出得长安城,便去襄阳……你可愿意随朕一起走?”
李承德身子一震,懦懦道:“孙儿……不敢。”
“罢了!”
李渊摆了摆手道:“青牛,咱们走。”
光头将外面的衣衫脱了,露出一身禁军服饰:“陛下走在前面,不要抬起头。”
叫青牛的男子嘱咐了一声,李渊点了点头,随即走到门口将房门拉开,随着门打开,阳光从门缝里一点点的扩散进来,刺着人的眼睛有些发疼。李渊揉了揉眼睛适应了光线,却迈不出去下一步。
门外,一身紫衣的女子站在那里,衣裙随风而摆,婀娜多姿。
“这密道不好。”
门外的女子语气平淡的说道。
“确实不好!”
李渊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杨广就是个白痴,哪有密道只通皇城寝宫和御书房的?竟然不能直通城外!也就只有杨广那样的白痴才会干出这样的白痴事!这密道和没有几乎没有分别。”
“命数”
紫衣女子忽然笑了笑,嘴角上扬,格外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