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虚山不过十余里山路的一座小小道观,原本是昕朝初期的普通道人修道之所,后来慢慢的便被玄虚山始祖集合在了一起形成了整个南道最初的阵容,而南道祖庭的兴盛说起来也是与它有些渊源的,
只是弹指百年矣,一轮又一轮的春风逐夏月,小小道观终究是被荒废了。
如今的南北道门多是寻得一二得意之徒便回山上去,对道徒数量的多少并不如何感兴趣,甚至还会拒之门外。
只有玄虚玄岳玄池这些一道祖庭的存在才会不分天赋优劣的全部收进来,待成年之后再让道徒们自行抉择是否下山,毕竟,山上下来的正派道士可比乡间的神汉神婆要更受百姓欢迎,绝对算得上一个吃饭的活计,而其他体格较小的道门便顾不得那么多了,一切,皆以天赋优劣决定。
像玄虚山下这座道观一般被抛弃的修道之所在各个名山大川之中并不罕,地肺山等等大小洞天更是如此,所以也并不会引起外人太多的目光。
玄虚山微字辈的道人张微宏站在破败道观前,伸手从道观前的杨桃树上摘下一颗颇为晶透的杨桃,用打好的井水洗了洗,咬上一口,满口桃汁,酸甜的狠,就是老道士感觉自己的牙有点受不了这份酸了。
老道士抬起头,望向玄虚峰顶,金顶红墙的玉皇殿气势恢宏,更有黄鹤盘旋与顶,极具仙气!
遥想当时年少,老道士也曾驭剑从大江之畔直飞玉皇阁,快意江湖!
而现如今老道人早已没了当年的那种心性,玄虚峰内的内外弟子之争自己也已经管不到了,现任天师不让自己管,说是追寻自然,可玄虚山祖师当年可不是也造过反?道法自然?难!
又咬了一口杨桃,酸,真酸。
老道士站在道观前,仙袖飘飘。
山间小道之上,匆忙赶路的韩姓小道士抬头便望见了站在废弃道观前的张微宏,年轻道士脚步停顿了一下,随即继续往废弃道观走去。
张微宏轻抚胡须,低声道:“许青华还没回来?”
负责去寻许青华与之一起去江州城参加三教大辩的韩姓道士摇了摇头,小心答道:“本是已经到了宁州的,可昨天许师兄说北道恐有大变,又赶回去了,让我来通知祖庭。”
“北道恐有大变?”张微宏双眉紧蹙,转头望向北方,不见那轮本应该在玄虚峰上看去如星辰的气运,心中大骇,“速去禀报天师!师叔祖亲自去北道一看!”
韩姓道士赶忙点头,然后慌不迭的往天师府跑去,从宁州到玄虚山,韩姓道士的真气早已用的差不多了,从山下的小镇开始变一路都是小跑过去的。
见小道士脸色发白,张微宏叫住了那个小道士,从怀中掏出一颗还气散递给韩姓道士,低声斥责道:“平日里让你们炼丹总觉得不如修习剑法要好,可平日里自己炼上一些总是好的!”
小道士嘿嘿一笑,接过了张微宏炼好的丹药,整个玄虚山乃至洛安城的皇宫可都是知道师叔祖炼制的丹药是多么贵重的东西!“谢谢师叔祖!”
张微宏微微一笑,让小道士赶紧上山,自己则是一脚踏出,一手念诀,百里之地,不过咫尺。
对于寻常人来说缩地成寸自是擎玄境才能使得出的大能耐,但对于各种秘法古籍堆积成山的道门来说,缩地成寸只是缩地成寸而已,与是否擎玄并不曾有太大关联。
但正因如此,道门中人入一品多是擎玄,而在裴瑜与萧渐寒宋朝离这一辈儒家中的大擎玄之前,擎玄榜之上多是道家之人,而近几十年道家之人多为求天彻,因此在擎玄之上便落了儒家的下风。
北雍王府内,陈凛看过黄道羲仙逝的密报,仰头沉默良久,最后对着一旁的谍子道:“还没找到宋朝离的踪迹?”
生怕因为世子殿下而王爷一怒牵连自己的的谍子赶忙回道:“已经回了清河宋家,与首辅王临川已经搭上线了。”
陈凛沉默了会,缓缓道:“带他的头颅过来。”
谍子楞了一下,咬牙道:“可首辅王临川已经宣布保他了。”
陈凛将密报放在桌子上,上下打量了下这个不曾知姓名的逐影谍子,年轻却立功颇多,有望成为最年轻的州旗官的年轻谍子心中一寒,两只握惯了长刀铁弩的手臂微微发颤。
陈杅左手握住腰间玉坠,仰头看了眼挂在横梁上的那一盏八面宫灯,缓声道:“我陈凛还没倒下,你怎么反就怕了?”
一句既出,满堂皆静,从北奴刚刚赶回来汇报裴瑜动向的谍子不曾说话便跪倒在地,而那个颇为年轻的逐影俊才竟好似瘫倒一般匍匐在地,颤声道:“属下立即前往清河郡拿取宋朝离头颅!”
陈凛轻点头颅,摆了摆手让两个谍子退下,心中滋味复杂;吴俞死了,逐影也终不似当年雷厉风行了,是该选一个人重新整治逐影,重振这个北方最大的谍报机构了。
至于自己,陈凛想到这突然露出自嘲的笑容,大江之畔自己下令对江陵城发起总攻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煌煌四百年的南楚被自己灭了,景姓皇族最后的遗存被那个韩河山拼死救走,或许算是一个契机,但自吴俞与韩河山同归于尽之后,南楚再兴,恐怕很难看到了吧?
整个议事厅内在两名谍子退去之后渐入寂静,陈凛站起身来走出了这栋自己当年下令建造只有逐影和北雍高层能够进入的地方,来到自己已经很久不曾进入的那座庭院之中,陈凛看了眼那株自己当年植下的枇杷树,如今早已经亭亭如盖。
首发霜白的北疆藩王太久不曾露出过笑容的脸上终于漏出了一丝略带欣慰的笑容,冲着那棵枇杷树,陈杅轻语道:“司马沧浪比当年更大胆了,但瑶儿,我可不怕...”
太岳山三千石阶前,与黄道羲曾经有过数面之缘的张姓道人见守山童子头系白巾,见那座刻着治世玄岳四个大字的青石牌坊白灯高挂,微字辈的张姓道士竟不敢再往前走上一步,不敢问那童子为谁戴孝。
北道掌教,道家半圣,怎么会不声不响的便仙逝了?白日飞升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念之间,可为何会落得个这份下场!
守在山门前的两个年幼道童两眼红肿着向山前的青衣老道行礼,师叔祖说了,不管玄岳山发生了什么事,对待外人的礼仪一定不要乱了,咱们玄岳山在这个天下可是鼎有名的!
年迈老道站在山门前许久之后之最终摇了摇头,见山门童子对自己行礼,在天下道门中地位极高的微字辈大道竟俯身回礼!
对着道童回过礼,微字辈老道走到青石牌坊前,停顿了一会,呼了口气,再一次踏过那道自己已经有十多年没有经过的山门。
抬起一步,跨过一石阶,微字辈大道没有再使用一丝真气或者道家秘法,每走一步,老道士心情便越发沉重一分;忽然间,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变暗,老道人抬起头,见是一堆堆乌云堆积在一起最终遮住了太阳,“要变天了...”
老道人轻念了一句,抬起的脚步又再次落下,忽然又停下,老道人再次抬头看向那片黑云压城,老道人自问道:“天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