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岖不平的山路上,无论是多么雄骏的烈马都无法跑的太快。前方数十人策马狂奔,扬起的灰尘弥漫着人的眼睛。上官寂浪并不是一个很莽撞的人,退路,早已在他的算计之中,越过这个山头就可以进入一个早已归心与金国的彝族部落之中。在那里待一段时间,就可以找机会大摇大摆的回到金国去。
一声闷哼、沉重的跌落声……上官寂浪回头一看,队伍尾端的一个细作摔下马背,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背上插着一支狼牙利箭。上官寂浪心中一懔,没有想到,韩风果真敢追了上来……
秦燕双腿夹.紧战马,脚掌牢牢踩住马镫,上身挺得笔直,弯弓在手,右手熟练的从箭壶里摸出一支长箭,随即看一眼前方略显模糊的背影,仅仅凭着手感,便是一箭射出,前方必然有一人堕马。
“他娘的,这箭手真疯了。”紧随在上官寂浪身边的一名金国细作,愤愤然的骂道:“这可不是办法啊,她一箭就撂倒一个。川马又适合在这山路上奔驰,照这样下去,我们跑不到山寨里,就被她一个人射杀干净了。”
上官寂浪紧咬着嘴唇,秦燕神箭他是知道的,但是没有想到他们追的这么快。既然秦燕已经来了,那个杀伤力几乎变态的和尚肯定也在,毫无疑问,满腔怒火,一心想要手刃自己的韩风也必然会在此地。
“调头再战吧!”细作大声叫道。
上官寂浪脸色阴沉,掉头再战……要直面那几个杀人狂,实在是心里没底啊。韩风当初可是一人一刀就杀进李府,灭人满门。更别说等于韩风半个师傅的和尚了。出来行走,当然是安全第一,方才那必杀的局面居然被人用蛇给破了,别说心里多窝火了。可是,要掉头跟韩风来硬拼一场,这并不是上官寂浪的风格。
能够在都元帅府任职许久,并且得到了完颜沙和完颜璟的信任,上官寂浪并不仅仅只有武力而已。一个人的成就决定于他的头脑!
“留下一部分缠住他们,余下的按照原计划撤退。”上官寂浪冷冷的下了命令。
队伍最后的二十多名细作调转马头呐喊着冲向迎面而来的四人。秦燕连放五箭,转眼间,敌人已到眼前。韩风挥刀猛斩,几头猛虎砍瓜切菜一般将那些细作砍翻在地,但是那些缠斗到死的细作们,到底是给上官寂浪等人拖住了时间。等到结束了这一场小小的战斗,前方已经看不到金国细作马蹄下的灰尘了。
看着渐渐平息的烟尘,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尸体。韩风的心中千般滋味万分纠结。自从来到大宋之后,这是第一次遭遇到自己人的背叛。以前,也曾经被同僚出卖过,但是那些人,自己从来就没有给予过信任。上官寂浪就不同,韩风还记得几乎是用选美的方式从一群细作之中选出了这个“泡妞高手”,那段日子里,上官寂浪和大家言谈甚欢,开玩笑也肆无忌惮。随后孤身一人潜入金国皇宫,还让韩风好生挂念。直到去了漠北,听说整个御膳房的人都被抓了去,再后来就没有了上官寂浪的消息。在细作司,现在已经是锦衣卫的名册上,上官寂浪的名字早已被改写为“牺牲”!可是没有想到,一年后,大家再次相遇,却已经是敌我双方。
难怪完颜璟可以瞒过鸽组的耳目来到安康和兴元府,难怪金国会改变对吴曦的策略,从策反变成扶植其立国,难怪韩风和豹组会在这里吃一次亏……这一切,都是来自一个对自己无比熟悉的人。
“叛徒!”无法恶狠狠的骂道,在小和尚的心里,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叛徒,尤其是自己很熟悉的人。他把手中的钢刀,一下下砍在地面上,激起一片片沙土。
简怀诛不知道如何说话,静静的看着怒火冲天的无法和一脸默然的韩风。
过了半晌,韩风伸手扶着无法的肩头:“我想,他选择了这条路,就已经有了准备。有朝一日,不是我们死在他的手中,就是他死在我们的手中。”
秦燕冷冷的说道:“那也不可能是他杀了我们。”
天空中几只雄鹰盘旋着飞来飞去,残阳如血,微风轻抚。几人,几马,拖车长长的身影,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显得是那么落寞!
……………………
韩风能够控制不让川中的消息传到临安。但是,如果是有人故意要把消息给放出去,那么韩风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对吴曦的扶植,本来就是金国都元帅府连环计其中一环。韩风可以不让宋人提起这件事,却不能不让金国人想尽一切办法把消息送到临安去。
赵扩疲惫的将面前的公文重重的丢在桌面上,啪的一声轻响。
面前是大宋朝廷几位举足轻重的人物。韩侂胄、留正、周必大、叶琛,这些巨头还不知道为什么官家会突然宣召他们进宫。看到赵扩是如此反应,几位大臣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官家,到底因为何事发怒?”留正的资格老,自然说话的顾忌就小了很多。
赵扩长长的叹了口气,宽大的御书房里,阳光透过窗户映照进房里,一缕缕阳光,将空气中的灰尘毕露无遗。
“当初放吴曦回四川,朕的心里就一直不踏实。如今果然出事了,金国派人去和吴曦联系,要他在川中自立为王。吴曦到底是怎么想的,不得而知。不过,川中是重地,却是不可不防啊!”赵扩淡淡的说道。
几位大臣都为之色变,这些人在朝廷里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就算是之前那场血雨腥风的内禅,这些大臣们也谈笑应对,潇洒无比。以他们的胆量,就算凭空爆出一记惊雷,也就当是老天爷放了个屁。可是,金国人力劝吴曦自立的事,却让他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无法淡定下去。
川中对于大宋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西部防线,赋税重地,茶马古道尽数在此。在余下来所有大宋国土上只有三十万军队,仅仅在四川一地就驻扎了十万大军,足以证实此地的重要性。这样的地方,无论是归附了金国,还是自立为王,都是大宋不能承受之痛。
“你们看,你们心里也不踏实了。”赵扩又叹了口气:“坦白说,朕也不相信吴曦会投降金国人。但是,自立为王的诱惑,他是不是能挡得住?如果金国人给他承诺,按照传闻所说,把安康等重地交给吴曦。吴曦的忠诚是不是能战胜这样的诱惑?”
“官家,微臣愿意以身家性命担保吴曦绝对不会叛变。”韩侂胄挺身而出,高声说道。
赵扩微微一笑:“韩卿家,朕自然是信得过你的。你也不用身家性命担保,国丈就是韩家人。你若是这么一担保,要是吴曦真的出了什么纰漏,难道要朕杀了皇后和国丈吗?只不过,朕的心中不踏实……”
“那官家想怎么做?”周必大小声问道。
赵扩在那张并不舒服的龙椅上挪动着身体,试图找到一个能够让自己心平气和的位置。他看着周必大,缓缓的说道:“朕想了想,还不如把吴曦调回来吧?兵部尚书快要告老还乡了,吴曦来做兵部尚书怎么样?”
“万万不可!”几位大臣异口同声叫了起来。
赵扩的目光落在现任兵部侍郎叶琛脸上:“你是兵部侍郎,又是沿江制置使。你说,为什么不能让吴曦回来?”
叶琛瞥了韩侂胄一眼,一直以来,他和韩侂胄并不是很和睦。但是他的亲侄子叶东和韩侂胄的小儿子韩风却是在一起共事,并且建立了颇为亲密的战友之情。这些日子来,小一辈的关系很大程度上缓和了长辈的矛盾。
这一次的事情,是叶琛难得在意见上和韩侂胄一致,仔细盘算着措辞,叶琛谨慎的说道:“官家,有道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吴曦现在川中并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根据回报,吴曦一致都致力公务,称得上是鞠躬尽瘁,任劳任怨。如果现在朝廷要他回到临安,表面上是升官,让他做了兵部尚书。”
“但是在吴曦看来,就完全不是如此。吴家和军队之间的关系密不可分。如果吴曦不被猜忌,做兵部尚书自然是一件很好的事。可在这风头浪尖上,一旦调令发出,吴曦就会觉得,朝廷是对他有所猜忌,吴曦就难保不会铤而走险,真的做出什么让朝廷非常痛心的事来。”
叶琛已经说的很含蓄了,但是每个人都明白他的意思。这个节骨眼上,要吴曦放弃手中的兵权,无异于逼他造反。
吴曦真的反了,那可就是意味着金国可以集中力量进攻大宋东部和中部地区。失去了四川的支援,襄樊随时可能变成一座孤城。
失去襄樊的后果,更加不敢想象……
赵扩冷冷的说道:“若是朕非要他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