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移漏转,夜阑人静,整个天舟镇都笼罩在夜色中,夜空像一块洗净了的蓝黑色的粗布,星星仿佛是撒在这块粗布上闪光的碎金,点点金光倾泄进天舟镇,映的柳暗花遮。一只黄猫在夜色下的屋脊上飞快的穿梭,就像黑夜中的行者,当它跃上一个五进的庭院时,被通明的灯火所吸引,巨大的好奇心使它扭转身形来到了这个位于五进庭院东北角的精致院落。它发现整个院落除了正屋和围墙,其余全是由水和桥组成的,唯一可以落脚的地方是在院落中心的一个华美的木亭子,这亭子成八棱形,由八根滚圆的红漆柱子和土黄色玻璃瓦屋顶组成,亭子的颜色是深红色,火红火红的,在亭身外侧贴有无数的夜明石和许多悬挂蜡烛的铁支架,现在在星光的照耀下,整个亭子闪耀出奇异的光彩,仿佛是一座欲燃的火塔,普通人看到绝对难以把持心神。亭子的最下面有六个台阶,全部用七十公分长的条石铺成,与横跨过水面的石桥相连,亭子四面环水,周围满是绿叶红花,将亭身的基座掩去了,整个亭子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更为奇特的是,亭子中间有一个浅池,四周围着光滑的汉白玉,下面不知连通着哪处的活水,竟然一直在咕嘟咕嘟的往上喷涌,雾气氤氲,热气腾腾,是一处绝美的温泉,当真是汤泉泉水沸且清,沐日浴月泛灵液,微波细浪流踪峥。
黄猫极度厌恶水,除了镇子上的大黑狗,就属这水最让它恐惧了,黄猫喵喵叫两声飞遁而去。
院落中的人注意不到这只黄猫,也无心观看那座奇异的亭子,他们在匆忙而小心翼翼的行走在那些桥上,在院落中进进出出,好不忙碌。正屋中有三个人,分别是一位中年男子和两名仆从打扮的人,西跨屋有两名郎中正在休息,东跨屋的床上躺着一名男子,看面容仅仅十六七岁,一名郎中打扮的人在给他诊脉,床边有一组桌椅,一个中年美妇人坐在椅子上焦急不堪,隐隐垂泪,她身旁站有两名丫鬟。有仆人不断的从屋外端来热水,各种珍贵药材,全都堆积在屋中,供郎中挑选。那郎中一直在给床上的男子把脉,脸上透出紧张的神情。
那名中年美妇人对郎中说:“大夫,湛儿情况怎么样?”言语中透露着哽咽与无助,那郎中小心翼翼的回答道:“洛夫人,令郎头部受到强烈撞击,颅内出血,脉象微弱,目前只能以银针刺脉加以名贵药材维持生机,我医术浅陋,若要保住令郎性命,还要速速请神医纪诣。”那名妇人哀叹一声,强忍着双目中的泪水。那神医纪诣乃是剑域名医,长期居住在玄苏城中,天舟镇距玄苏城有两日的路程,这一来一去便是四日,照现在的情况看,等纪诣到了,洛湛都死透了。
这时门帘被挑开,正屋中的那名中年男子走进屋来,妇人一看见他,站起身,抓住他的胳膊,眼泪再也止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说到:“老爷,湛儿他……”还未说完,呜呜的哭声便已淹没了声音。那中年男子轻轻揽住妇人柔声说道:“夫人,你稍微冷静一点,湛儿还没有到无法医治的地步,我已经派淼儿焱儿带人去请纪诣了,湛儿一定会平安无事的。”说完唤过夫人的丫鬟把中年妇人扶到正屋休息。
这中年男子名叫洛渊,乃是天舟镇洛家之主,那美妇人是他的再续之妻名为渝薇,洛渊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洛揽淼、二儿子洛揽焱是他和已故的结发之妻所生,三儿子洛湛是他与渝薇所育。洛揽淼和洛揽焱已经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功夫娴熟,深受洛渊的真传,洛湛比其大哥二哥小了有十岁,整日里不思进取、沉溺女色,武艺与才学没有一样拿得出手,洛渊也就渐渐的不喜欢这个孩子,但此时他也从内心流露出悲戚之情。洛渊还有两个兄弟,但都在那惊天动地的剑域一战中丧生,留下了孤儿寡母托洛渊照顾,洛渊知道他们也无计可施,没有惊动他们,只是让本家人去请纪诣,整个家族的宅院极大,他们即使在这里闹个天翻地覆,处在二三进院的人也听不见。洛湛在整个家族已经边缘化,家族中不管是谁,都看出洛湛是个花花公子,是个混吃等死的主,将来家族还是要靠他大哥二哥支撑,洛湛的娘亲渝薇十分溺爱洛湛,靠着母亲,洛湛总算在洛府还有个公子之名。
不过恐怕洛湛连公子之名都要没有了,他命悬一线,危在旦夕,三个郎中整夜轮流为洛湛把脉,一旦脉象有变,马上采取措施,或用银针刺头部穴位,或用奇珍异药为其保命。天舟镇灵气聚集,镇周围盛产奇花异草,洛家在整个剑域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家,这才能有无数的珍奇药材供他使用,这事要搁常人身上,早就够死十次的了。
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三个郎中劳累一夜,疲惫不堪,眼看洛湛进气少出气多,几个呼吸之间已然没气了,三个郎中束手无策,终于战战兢兢的对洛渊和渝薇说开始准备后事吧,气的洛渊就要拿剑砍了他门,渝薇险些昏倒在地连忙劝住洛渊,说:“这不关大夫们的事,是湛儿命薄福浅,让郎中们走吧,我去看看湛儿。”说完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走向跨屋。外面的仆人一听这哭声应该是三少爷死了,连忙也放声大哭,他们不是和洛湛有什么感情,只是家中规矩使然。洛渊长叹一声,垂剑肃立,对边上的仆人说:“给郎中拿了诊金,送他们走,准备给湛儿办丧事。”他看了太多的生与死,纵然此时心中悲痛,也能知道该做什么。三个郎中叩头称谢,火烧屁股似的往外走,这大家族就是不好伺候啊,把病看好了,大夫本责,就该看好,人没治好,说你无能,更麻烦的事,遇到个性情暴躁的主真能把大夫给砍了。
就在这时,一人从屋外飞驰而进,步法迅如闪电,那三个郎中还没有迈出正屋的门,这人已经进入了东跨屋,洛渊正值心情悲痛激荡之时,竟没拦下此人,任由他从容冲进屋内,带起的风卷起了洛渊的衣角。屋内的渝薇呆呆的看着来者,见他迅捷的打开一个白玉制成的巴掌大小的药盒,拿出药盒中唯一的一颗晶莹白皙的丹药,这丹药一出药盒便撒发出奇异的香味,瞬间变填满了整个屋子,来者将这颗丹药放入床上躺着的洛湛口中,那股异香顿时就没有了,仿佛全跟着丹药进入洛湛口内,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洛渊回过神来,大惊,脚尖点地,举剑挑开门帘,直刺那人后心,渝薇连忙跃起身形,手腕翻动,格开了洛渊的剑,洛渊正要责问渝薇,只听得“哈哈哈”三声大笑,来者已经转过身来,面对着洛渊说:“洛家主别来无恙,还请剑下留情,救人如救火,容不得半点迟缓,刚才擅闯洛府,纪诣在此赔罪了。”说完抱拳深鞠一躬,洛渊是见过纪诣的,连忙丢下宝剑,抱拳赔罪道:“不知是神医到此,刚才鲁莽了。”渝薇没有见过纪诣,只见此人外表看起来好象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在头顶梳了一个发髻,长发披散至脑后,消瘦的脸庞、棱角分明的五官,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他似乎模糊了温文尔雅和放荡不羁的界限。
渝薇见状连忙向他跪伏,急切的说到:“还请神医救救我儿子,渝薇当牛做马无以为报。”纪诣赶忙扶起渝薇连说:“不敢当此大礼,我刚才给贵公子服下一颗天香续命丹,只要是身体没凉透,我就能想法施救。”随即向洛渊说到:“我先看贵公子伤势,有何事少待再议。”说完就去检查洛湛的伤势。洛揽焱走进屋来,看见纪诣已经开始看病,就站在一旁。
洛湛此时已没了呼吸,紧靠一颗天香续命丹维持着身体不毁坏,纪诣稍加诊断,便对洛渊和渝薇说:“贵公子脑内有出血,我需要一处净室,用我体内的真气在他头骨上打开一个小孔,再结合银针刺激头部九大穴位,用真气将出血慢慢挤出来,但在头部运行真气,凶险莫测,稍有疏忽,病人不死也会成为白痴,目前这是救贵公子唯一的办法。”洛渊和渝薇一听这方法确实凶险无比,但洛湛已没了呼吸,权且死马当作活马医吧,便点头同意。纪诣又道:“刚才进来时我已看过,这院中的亭子是一处天造地设的毓秀之地,可以借助那温泉中喷涌的灵气作为辅助,使亭子四周以白布垂地,我救人时不可受到任何干扰,需要亭内亭外各有一人为我守关。”
众人连忙将洛湛轻轻的抬到亭子里,亭子四周已白布相隔,亭内渝薇守关,亭外洛渊守关。
此时第一缕阳光照在这个庭院,这个时候正是高逸在黑猫的注视下沉沉睡去的时间,洛湛已经死了,纪诣借助那泉中的灵气企图强行改命又会引起什么后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