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医院的急诊室里,已夏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有一块碎玻璃渣扎得比较深,护士把它取出来的时候,免不了要碰到伤口,已夏抽痛地缩了缩手。
“手上的伤口这几天要注意不要沾水,小心感染。胳膊应该没有伤到骨头,不过还是去拍个片子看看保险一些。”
一旁的急诊医生低头开着检查单,口中嘱咐着注意事项。
“好,谢谢大夫。”
陪在已夏身边的同事接过检查单,扶着已夏出了诊室。
航班落地以后,几位受伤的乘务员,都被一起送到了医院做检查。
机长和乘务长,则带着剩余的同事,回公司处理后续。
发生了这样的突发意外,外人眼里看到的,顶多就是些或惊慌混乱,或有条不紊的应急处置。
然后受伤的人送去就医,没事的人念一声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也就没什么然后了。
可实际上,作为当事人,回到公司以后,需要配合进行很多“事故调查讨论”。
意外发生时的具体情况,机上工作流程是否规范;
意外发生后,机组,乘务组的应对是否及时,处理手段是否正确。
都会有专门的“安全服务品质保障部”来找你核实。
看过《萨利机长》的人,可能都有印象:
在飞机迫降成功,所有人都被营救上岸之后,受伤的乘客和机组人员去了医院。
这时候,萨利机长给自己的太太打了个电话。
告诉她自己要去公司安排的酒店待着,接受内部调查,暂时不能回家。
当然,萨利机长那样的情况,绝对属于“重大事件”了。
但不管事件大小,处理方式和流程却都是差不多的。
所以以机长,乘务长为首的其他机组人员,都需要回公司先接受询问,汇报事件经过。
彻底处理完整件事,可能需要几天时间。
并不是外人以为的,刚经历了这样的意外,就让你回家歇着压惊安神了。
实际上,这几天接受调查的组员,反而承受着更大的心理压力。
已夏受伤了,所以先来医院检查,但之后,也一样会有人来找她了解情况。
可这就是个标准流程,基本上,全球各大航空公司都会遵循的流程。
现在陪着已夏的同事,是分部特意派过来照顾大家的。
“不知道我们家10号小姑娘怎么样了,希望不太严重。”
坐在放射科外等着拍片子,已夏看着自己被包得严严实实的手掌,有些忧心地叹了口气。
“你也别担心了,有医生在,肯定不会有事的。你自己也要多注意,给你家人,朋友打电话了吗?”
一旁的同事安慰了已夏两句,关心地问道。
已夏这才想起,自己到现在还没顾上开手机。
一只手不太方便,已夏让同事帮忙打开自己的出差包,帮自己把手机翻出来。
就听耳边有个焦急的女声,大声喊她的名字:
“慕已夏!”
两个人同时回头,已夏看到不远处熟悉的脸。
先是扬起强自镇定的笑。
但在熟人面前才会流露的脆弱,和一直刻意忽略的惊慌,却像总算找到倾诉对象般,夺路而出。
“你们怎么来了?”
已夏用力眨了眨眼,瘪着嘴才勉强忍住,没在一旁陪伴的同事面前流下眼泪。
只是声音里,带着些干涩和哽咽。
“在公司听说你们航班出事了,又一直联系不上你,担心死我了。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辉月三两步跑到已夏身边,焦虑和关切幻化成絮絮叨叨,散落在消毒水味的空气里。
“她手掌被碎玻璃扎伤了,不过已经处理好,这几天注意不要碰水就好了。
胳膊有点肿抬不起来,医生说应该只是拉伤,但保险起见,还是过来拍个片子。
都是皮外伤,其他都没事,你们也不用太担心。”
一直陪在已夏身侧的同事站起来,细细和来人介绍着情况。
不管来的人是已夏的家人还是朋友,这毕竟算工伤。
她既然暂时代表公司来,总要和人家好好解释。
“你只是去上班不是卖命,要等断胳膊断腿,才需要担心吗?”
冷冽的男声,听着语气实在谈不上多好。
这话听着像是在数落慕已夏,但在场的另外三个人,应该没有谁听不出,到底是在说给谁听的吧。
一时有些安静,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已夏飞快地偏头,扫了站在辉月身后的人一眼,眼神里有些不解。
顾寒慕是吃错了什么药吧?
他们的事在同事间向来遮掩,其实不光和自己,他以前那些风流韵事,也都没什么人知道。
就是因为,他处事很低调谨慎。
现在在公司同事面前,这么不留情面地开口,很容易惹人耳目。
而且一直陪着她的同事,是真的有点无辜。关她什么事?
这也算是职业风险,天灾人祸吧。
“董冉,今天真的谢谢你,多亏了你一直陪着我,忙前跑后地照顾我。”
已夏只好装作什么都没听出来,转过头笑着和身旁的同事道谢。
“我朋友他们来了,你也早点回去吧,都这么晚了。”
“就是就是,我们都来了,我们照顾她就行了,今天麻烦你啦,改天去分部找你玩。”
辉月也在一旁搭腔应和道。
她和已夏,董冉都是一个分部的,虽然不是一个小组,但也都大概认识。
她性子直,虽然听出顾寒慕语气不太好,但她也没多想。
只觉得他又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在乱发脾气,根本没放在心上。
只是为了不让已夏尴尬难做,所以她还是亲热地和董冉道谢。
“没事,都是应该的。既然你朋友来了,那我就先去看看其他人那边要不要帮忙。
你这几天好好休息,有什么问题随时给分部打电话。”
董冉倒是没太把顾寒慕的讽刺放在心上。
作为朋友,肯定是看已夏这样有些担心。
关心则乱,她可以理解。
平时飞行和乘务两个部门私下接触不多,办公楼也各自独立。
所以董冉并不认识顾寒慕,只当他是已夏的朋友。
又随便聊了两句,辉月热情地坚持要送董冉一段。
两个人从放射室门口离开,一时,又只剩下已夏和顾寒慕两个人。
周围等着做检查的人,络绎不绝。
明明忙碌嘈杂,却又仿佛是毫不相干的另一个世界,衬得两人之间的无言越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