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捕鼠夹夹住的那一刻,大馒头已经有了赴死的觉悟,但他竟然看到了他的父母!
他父母的四肢和尾巴被铁钉钉死在木板上,父亲已经被开膛破肚,肠子被取出绕在脖子上,身上原本油亮的毛发被烧焦一大片,裸露的皮肤上斑斑点点的水泡!
那斑驳血迹几乎刺瞎了大馒头的眼睛!他知道他的父亲已经死了,死得惨不忍睹!
而他的母亲还在挣扎,不停尖声叫唤!
“真奇怪,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老鼠!一下还来了三只!嘿嘿,死了一个了,还有俩,我再研究研究!”胖店主搓着手,舔着肥厚的嘴唇笑道,手里的剪刀滴着血……
“不要!”大馒头怒吼,但冲出口的只是虚弱无力的“吱吱”声!
“别急,待会就到你!”胖店主的剪刀在大馒头头上拍了拍,冰冷!又滚烫!
“吱!吱……吱……”大馒头眼睁睁看着母亲被一点点切开皮肉,翻出内脏!那一刀刀割在他母亲身上,也割在他心里,鲜血淋漓!
虽然大馒头以前觉得父母没有智慧,不能了解他在想什么,但他分明看到了母亲在承受极大痛苦时眼神中流露的,对生命的留恋和对他这个唯一儿子的担心……
那一刻,大馒头明白了为什么父母会出现在这里?
那一刻他的心碎了,冰封了!他没有眨眼,丝毫没有眨眼!眼神从后悔到痛苦再到冰冷,最后变得血红!
当他的母亲停止呼吸,他的冰冷也到了极限!这时那个胖店主似乎有什么事出去了,之后便没有回来,而时间已经是半夜。
屋外,月明星稀,月华似流水照耀世间,如纱似水,无垢无尘。
杂物间很简陋,顶棚的木板破破烂烂,漏风处用塑料纸补上,月光透过顶棚,像受到什么牵引一样诡异地拐了弯!
“嘶嘶……”如水月华透过大馒头皮毛缓缓渗入,灰黑的皮毛上星星点点,像覆盖上一层光晕。
“啪……咯咯……”大馒头的骨节清脆爆响,腰部断裂的脊椎缓缓复原,破损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合拢、修复。
这一过程很痛苦,浑身筋肉骨骼在疯狂颤抖、搅动,但大馒头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含着悲哀、含着温情望着下面血肉模糊的两具尸体。
这是他的父母,为了他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家”,尽管那个家很阴暗很脏乱,但家就是家。
大馒头可以想象那一幕,父母归来,孩子没了,循着气味一路来到上面的世界,来到这个噩梦的所在,然后走向生命的终点……
他好悔!悔不当初,为什么好奇心那么大!
他好恨!恨自己先前对父母冷眼相对!
他好痛!眼看着父母在眼前被一点点残杀却无能为力!
破旧的杂物间,血淋淋的桌子,两具残破的老鼠尸体,亘古无言的月光,一只绝世大妖在这蕴藏着暴怒的平静中诞生!
后来大馒头咬断绳子,循着气味一路跟到胖店主家里,在黑夜中咬断了他的喉管。
再后来,大馒头四处流浪,玩世不恭,最大的爱好就是在深夜潜入某个糕饼店,大肆折腾,要么就是逗弄本是天敌的猫为乐,本以为就这样度过余生便罢了,直到遇上那个叫徐天赐的少年……
一开始,大馒头很反感天赐的管教,不止一次想悄悄溜走,但一个小小的纸箱子便是一方天地。
无论他怎么跑,跑到筋疲力尽,趴在地上直吐舌头,抬头一看还在箱子里。
少年每天会过来,神神叨叨地念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一开始大馒头听得心烦意乱,脑子里像无数蚂蚁在啃噬,他以为这个少年是在折磨他!
慢慢的,他突然发现在沐浴月光时,身体里淌过的热流多了数倍,筋骨更加强健,齿爪更加锋锐,表皮更加坚韧,甚至连很多以前想不通的地方也如醍醐灌顶般不言自明!
大馒头觉得自己很厉害了,便又开始新一轮的“大逃亡”,当然又是无功而返。
之后,大馒头又陆陆续续试了不知道多少遍,但始终还在纸箱子里,少年也是每天晚上月上三竿时准时到,还带来各种各样的食物,这些食物有个统一特点,都很美味。
次数多了,大馒头也就放弃了,这么多好吃的供着,而且貌似那个少年对自己的小命并不感兴趣,最重要的是反正跑不掉。
心安定下来之后,大馒头开始注意聆听少年念的东西,那是他第一次主动的修炼,效果惊人的好,他还记得少年看到这一情况时脸上洋溢的笑。
后来,大馒头对修炼更加投入了,为了更强大吗?未必,或许是为了看到少年的笑容吧……谁知道呢?
大馒头这个名字还是少年取的,少年说老鼠都爱吃大馒头。
而且他还这么胖,肉嘟嘟的,像肉包子,但有句话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而少年以后要打很多很多的狗,不吉利,叫大馒头就不会了。
大馒头自己都不知道,在少年不要脸皮的笑容里,他心里某个地方悄悄融化了,但仅仅对他一人!
少年最喜欢干的就是把大馒头抱在手里揉来揉去,尽管每次大馒头都龇牙咧嘴,但那流过全身、特别是喉部的热流是真真切切的!
少年说他嗓子里有块横骨,所以不能说话,等横骨化了,他就真的是一只大妖怪了,就可以跟着他一起去打狗了。
然而……
回忆慢慢变淡,大馒头闭上眼,眼角的泪无声流淌,庞大的身体缓缓缩小,露出本体,一只比小猫略大的老鼠,紫色毛发,蓬松尾巴都显示着这只老鼠的与众不同。
但大馒头蜷缩成一团,身体瑟瑟发抖,天气并不冷,他的心却又有逐渐冰封的趋势。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那个昏暗的杂物间,那是他所有噩梦的所在,无依无靠,无可奈何,唯有充斥在胸膛的痛苦和孤独。
又只剩下他一个了……难道所有对他好的人都要离开吗?就连神通这么强大的天赐也要离开,那他以后还能依赖谁?还敢接受谁?
大馒头的意识逐渐模糊,他的世界逐渐陷入黑暗、混沌和冰冷,那个身影似乎越来越远,好安静……
……深林某处……
斜插入云的峭壁下,有一个数里方圆的大村落,此时炊烟袅袅,人声嘈杂。村子中央有一座祭坛,上面刻画着奇怪的图腾。
旁边的陡峭崖壁上云蒸雾绕,半山腰上凸起一座石台,正对着祭坛中央。约摸有数十丈方圆,一方石桌、几只石凳。
石桌上搁着一套古朴茶具,一个双肩包,一个小木雕,还有一个石质箱子。
崖边上,有九株苍绿藤蔓并蒂而生,盘根错节颇有诗意。
藤蔓枝叶舒卷,在石台中央结成一个笼子,笼子里面有个少年,衣衫破破烂烂,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青黑色抓痕密密麻麻,精神却异常亢奋。
石凳上坐着一中年人,当然只是看上去像中年人,一面术法凝成的水镜在面前,漾起层层涟漪,上面是大馒头的镜像。
“你个老不修,大馒头快死啦!”某少年张口骂娘。
“啊……受不了了,我要出去!”
“嘭!轰轰!”
“哎呀!”这是一声惨叫,不过略显夸张,不过话说这藤蔓咋这么结实!
“大馒头要是死了,我就拉你陪葬!呸呸,大馒头怎么会死?”少年恶狠狠地威胁某人,某人不为所动。
“哎呀,算我求你了,行不?”少年饱含两泡泪水,声音发嗲。
某人身体摇晃了一下,苦恼地捶捶额头转过身来,只见那人一套黑色粗布衣衫,长长的头发用草绳编着,随意绕在脖子上,裤脚挽到小腿中央,双目浑浊,活脱脱一副老农民形象。
“妖之修行本就逆天而为,不成功则成仁,他道心出了问题影响到神魂,死了便死了,与你何干?”
“老农民”声音没有半点波动,神色也无比冷漠,仿佛这世间万物在他心里都是浮光掠影,留不下丝毫痕迹。
“狗*日*的!王*八*蛋!放下道道来,小爷今天跟你拼了!”少年的两泡热泪瞬间蒸干,一双手在身上摸来摸去,像在找什么东西。
“你在找这个?”“老农民”大袖一挥,掌中一枚锈迹斑斑的黄铜小剑在穿梭,不时撞击手掌,火星四溅,它似乎很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