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色明朗,皎洁的清辉如水般舒爽,四周丛林如织,寒风一阵一阵肆虐着,虽然寒气很重,倒也不觉得冷,树梢上栖息着三五成群的鸟雀,叫声悠扬婉转,一群人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打破悄静的夜晚。
一口气跑出了三十里,几乎用了两个时辰,此刻天已四更,借着朦朦胧胧的夜色,踏着坎坷不平、崎岖泥泞的山路,孩子们显然都感到疲累了,江枫忽然生出几分心疼之意,这几个孩子,小小年纪就经历无数的凶险,生活在政局动荡的时代,早早的懂事了,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不能带给他们安定的环境,觉得愧于他们。
江枫停顿一下的间隙,抬头望了望黑漆漆的夜空,一轮残月冷挂天际,夜尽更深,寒风逐渐的大了起来,稍一停息,就感觉到寒气逼人,他默默的感慨,在二十一世纪,他何曾走过这样狭窄、荒凉的小径?要这样狂奔,脚早就扭坏了。
前面出现一个路口,月色映着一条娇小的人影,从身形上,江枫认出正是前天打败他的那个叫李轩的少年,他就那样站在路边,迎着寒风,动都不动一下。
江枫忙叫孩子们停下,孩子们个个气喘吁吁,戈然而止步。奇怪的望着李轩,心想,深更半夜,谁家的小孩不回家睡觉,在这里干什么?
李轩手执钢鞭,冷冽的目光扫扫一群孩子:“我没猜错的话,这几位应该就是李豫的儿女们吧?我等你们很久了!”
“你知道我能出来?”江枫充满好奇,含笑问。
“你的本事虽然难以胜过我,但要对付史朝义那个草包,应该没有问题。”李轩似是对他知之甚祥:“这几天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你,深仇大恨不报,我不会罢休的。”
“我与你究竟有什么大仇恨?你要这么穷追不舍?”江枫往前走几步,开口问。
“贵为皇太子的你当然是贵人多忘事,早就把十四年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可我不会忘,我要杀了你为我娘和外公报仇!”
五个孩子得知这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孩子是来寻仇的,争相挡在面前:“父债子还,我们来替父王接受你的挑战。”
“闪开,你们几个经不起我一鞭!”李轩淡淡的语气。
李适被他说乐了:“少吹牛!试试才知道!”
江枫摇手:“适儿,他说的不错,为父都不是他的对手。”
沈妃、田承嗣、孩子们全都吃惊了,以太子的武功天下难有敌者,居然不是这个十一二岁少年的对手?世间事真是无奇不有。江枫情知不可避免的又要动手,边做准备边解释:“前天,我落入史朝义手中,就是被他钢鞭击败。适儿,你们闪到一旁,保护你娘。”
李轩冷冷的接口:“不用这么防范,我不会殃及无辜。我只是要李豫的命,绝不枉害好人。”说着目光转向沈妃,恰好沈妃也因听到这句话在看他,李轩虽然看不到沈妃的表情,却深深感受到对方身上所散发出母性的慈爱、和怜惜之意。心里一阵难言的酸涩,如果娘亲还在,一定和她一样美丽动人、善良大度。想着,不禁又要落泪,急忙忍住,一抖钢鞭,纵身而起伴着呼呼风声,长鞭直直的扫向江枫。
江枫暗运内力,闪身避开,弹跳而起,他已经摸准这少年的武功路数,今晚有信心可以打个平手了。
田承嗣在旁边静静的观战,他充满了好奇,想看看连李豫都不是对手的小孩到底厉害到何种程度。隐约听得十里之外有马蹄声传过,定是史朝义带人追过来了,不能干耗,否则又将重陷贼手,两人都没说话,剑去鞭来,劲风呼啸,使这宁静的夜空陡然热闹起来,两人都用出了全力,只是谁也伤不到对方分毫。
忽见洛阳方向火光冲天,整个洛阳城上空一片殷红,沈妃忙问出了什么事?
“刚才我们出来时,三弟与四弟把史家的粮库引着了!”李欣兴奋的说。
江枫大为欣喜,这才明白刚才适儿说他们有计划,三弟四弟按计划行事去了。原来是去烧掉洛阳的粮草。这下,我看史朝义父子还能坚持多久?这几个孩子真是有勇有谋,计划周密长远。他心情不错,功力也就发挥的很好,确实与李轩打了个平手,但是,他告诉自己,必须打败他,不然,史朝义追兵一到,就难脱身了。他变换一下招式,使出十二分内力,全神应对着对方出神入化的招数。
李轩更为勇猛,丝毫不怕敌人出狠招,反觉很是过瘾,长鞭左右轮扫,身形优美,潇洒。步步紧逼,眼看着江枫又要落败。
田承嗣大为钦佩,小小少年,竟然逼得名震四海的太子李豫手忙脚乱,真是大开眼界啊!
突然间,从天而降一阵轻微的声响,一张大网铺天盖地而来,江枫与李轩正打得难解难分,似乎还更有劲,谁也没闪躲。江枫不躲,因为他已知道这张网的来历,九年前,在驯马场上,就是凭借这张网网住几千烈马。两人都被网套套进去了,手脚均不能动弹,李轩内力轻功都高的出奇,正在拼命的想要挣脱这张比铁钳还夹得结实的铁丝网。
“小家伙,别动!越动捆得越紧!”江枫悠然含笑。
“你怎么知道?”李轩奇怪的问。
“这是太子殿下发明的网,他当然知道!”一个娇柔的声音接口,紧接着,黑暗中走出几个人来。高家兄弟、李义山、郭芙等人出现了,后面随着数十名官兵。众人恭敬地跪在地上请罪,高长春亲自撤下网套,扶太子出来。
江枫爽朗的笑了:“你们不但无罪,反而有功,若非你们动用网套,本王可能会伤亡在他手里,这家伙太厉害了,把他带回大营,我要收服他,为国出力。”
走进几个官兵,把李轩拽出来,五花大绑,郭芙玉指一伸封住了他的几处要穴。
李适长出一口气,望望远处:“父王,史朝义为什么不追了?”
“粮库着火,他哪里还有心情来追?”李述得意的接口。
江枫很遗憾,他的白马雪青被困在洛阳城里了。只得骑上高长春带来的马,经过这一场凶险,李欣姐妹怕冷,跟着沈妃钻进马车里。
一边打马赶路,江枫问:“你们怎么想到今夜来接应?”
“独孤娘娘说,众位王子、郡主进城,史家父子还怎么能困得住殿下呢?”高长庚一扬马鞭,高声说。
“琴儿还真能算!”江枫由衷的觉得琴儿的确了解他,更是知己。
郭芙一张红扑扑的娇靥此刻更是神采飞扬,“独孤娘娘比我们更能算出几位王子的能力。史家有此克星,就要覆灭了!”
江枫又问他们怎么想到带着这张大网?
李义山似乎因为没有与敌人交手,觉得不过瘾:“我们商议,如果城内派兵来追,我们偷偷来接应,不能带太多人马,带着网套,必要时用来套叛军,却不料把行刺殿下的刺客给套住了。”
江枫想起该对田承嗣说点话,转身再也不见了他,不知何时,他已经走了。他很想亲口对田承嗣说,自己不但不恨他,还要感谢他,并代表皇上封他一个官职。让他正式成为大唐之人。田承嗣实为不可多得的忠义兼顾之人,并且知错能及时改过,这些年,没有任何官职俸禄,却时时在为朝廷出力,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现。
琴儿一夜不能合眼,太子和孩子们能否脱身,平安返回?凉夜生寒意,琴儿仍在营门外徘徊,忧心如焚,高长春他们能否顺利接回太子和沈妃娘娘?仰望满天星斗与迷茫的夜空,默默地祈祷,愿苍天保佑好人,他们可以平安归来。祷告完毕,琴儿莫名的有了信心。
终于等到探子来报:“禀娘娘,太子殿下、沈妃娘娘和王子公主他们回营。”
琴儿欣喜万分,急忙迎了出去,终于看到她日思夜念的夫郎,目中一阵酸涩,忙盈盈下拜,不觉涌出了喜庆的泪珠。
李欣欢快的呼唤着亲娘,母女重逢,恍如隔世。江枫跳下马,走进琴儿,把她抱在怀里,任她低声饮泣。
旭日东升,晨光普照着大*营,新的一天开始了,昨夜的险状已经过去了,历尽艰辛,总算是化险为夷。
江枫迫不及待的下令把李轩带进大帐中,今日一定要问个明白,化解他心中的仇恨,他将是大唐历史上最年轻的大将军,更会是当世无双的英才。
李轩被几个官兵捆绑着押进帅帐,倔强的不肯下跪,几个官兵用力按住他,强迫他跪在了地上。
“李轩,真巧啊!你也姓李,说不定我们还是同宗呢!以你的本事,封你为大将军,一品国公都不为过。”江枫半是玩笑,又半是认真的说。
“禽兽!谁稀罕与你同宗?”李轩怒目以对,小小的脸蛋由于愤怒几乎扭曲了:“你这无情无义的浑蛋,我生生世世都恨你,不想与你成一家人。”
“李轩,世上没有解不开的结,你到底与本王有何深仇大恨,我希望你明明白白的说出来!”江枫态度虔诚,“如果我李豫做错了什么,可以向你道歉,设法补偿你。”
李轩的眼泪忍不住涌出:“你对我母子造下的罪孽永远也补偿不了,仇深似海,不说也罢!”
“如果你不肯说,我将以行刺储君,反叛谋逆的罪名杀了你!”江枫和声告诫:“你有一身绝世奇功,可以为国出力,出将入相,还这么小,死了不可惜吗?”
李轩的泪水流得更猛了,“自从我娘死了以后,我满腔仇恨,恨这个虚伪的世界和世上的每一个人,恨不得大唐江山完蛋,我还会再为你出力吗?今日被你用卑鄙手段抓到,我认命了。反正你李豫本来就是卑劣无耻、阴险毒辣的小人。你杀了我吧。对我这个家破人亡的孤儿来说,能死在你刀下,也是一种解脱,我本来就不该来到这个人世!”
江枫又用各种怀柔、和蔼、几近谦卑的话语来安慰他,开解他。李轩除了流泪,就是痛骂他。
江枫又恼又恨,我根本不知道他与李豫有何过节,这小家伙人小鬼大,口口声声仇恨不可化解,怒骂指责,却又不肯说为了什么?终日打仗,还得天天防着他。他武功奇高,稍有不慎,就可能被他所伤。思索半晌,随即下令官兵将他推出去,立即斩首。
“父王......”李适急唤一声,没有接下去说。
“适儿要说什么?”
“李轩所以对父王不敬,定是有着难以挽回的伤痛,请父王容他一些时日,他的一身才智罕世少有,一个明君应当知道,人才难得。”李适恭敬地拱手。
“李轩,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不说?”江枫沉思片刻。
“你我之间,无话可说,但愿来世仍然做敌人。”李轩泪如泉涌,心如刀割,悲愤的喊道。
江枫大怒,勃然站起:“拖出去!斩!”
官兵应声拉着李轩离开,就在他转身那一刻,他脖子上一块闪光的东西引起了沈妃的注意,她忙喊一声:“等等!”她几步走过来,伸手拽下一看,那是一块玉佩,上面所刻的字吓得她几乎跌倒,她又从自己胸口取过一样东西一比对。这两块玉佩居然一模一样。她没有大声喊叫,只是把玉佩放进怀里,转身急切的说:“殿下,臣妾求你,不要杀他!”
“你还给我,这是我娘的东西!”李轩小脸青紫,急叫道。
“珍珠,你拿了他什么东西?”江枫疑云大起。
沈妃面色凝重,好半天才开口:“殿下,臣妾记得你有一块与臣妾一模一样的玉佩,在哪里,让我看看?”
江枫又惊又奇:“我哪有什么玉佩?从来就没见过啊!”
沈妃认真的望了望他,很快就想起,殿下失忆了,可能是不记得了吧?
李适他们兄弟更是莫名其妙,不知父王和母妃在说什么,几个人互相对视着,虽然不懂是怎么回事,却明白,父王要杀李轩,不知不觉间,他们几个孩子都喜欢上了李轩,佩服他的毅力和本事,同时跪下恳求:“父王,李轩不会是坏人,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孩儿相信总有一天能够想清楚,求父王饶了他吧!”
江枫正要说话。忽然快步走进一名东宫侍卫,急跪地上:“启禀太子殿下,顺仪公主有飞鸽传书来到。”江枫急忙接过一看,顿时心凉了半截:“珍珠,快,快去收拾行装,即刻返京。”
“殿下,出了什么事?”琴儿忙站起来。
“父皇病危.....”
“啊!?”大帐之中一片惊叫声,皇上病危,他们却在千里之外,又如何来的及?一旦赶不上,后果不堪设想。
江枫首先想到张皇后定然会控制皇宫与长安城,孤立父皇。可是当初自己明知可能要发生的事。只是叛军猖獗,势大如山,如果不主动出击,史思明的叛军铁蹄很快将围困京城。事到如今,只有努力的让自己镇静下来,不能慌乱:“长春兄弟留下来继续围困洛阳,先不要去强攻,等郭、李及其他几路大军赶回来再行动,其余诸将立刻随本王出发。”
郭芙芳心忧虑,花容变色:“高将军兄弟留下,如果城内来袭营,他们怎么守得住?何况殿下回京,将有一场恶战,不可以不带兵马,兵力一分散,我们坚守的这两个多月岂不白忙了?”
江枫何尝不知事态严重,却没有更好得办法:“十五万兵马不能分,城内有八万叛军,如是分开,城外大营万难坚守,我只带五百名东宫卫士回去。”
“殿下,这也不可!长安城的凶险远胜洛阳前线,殿下不带兵马,如何敌得过奸党,保社稷无忧?”郭芙仍然急不可耐。
江枫心乱如麻,不停地在帐中徘徊,忽然,又有人来禀报:“太子殿下,朔方节度使郭子仪、河东节度使李光弼二位大人率领本部人马来到!”
江枫长吁了一口气,这可真是及时雨啊!忙命快快有请二位大人。郭子仪所部有七万兵马,李光弼部有六万五千人,这一下,所有的难题都解决了。郭子仪、李光弼近帐来拜见皇太子、太子妃之后,才禀报:“臣等收复河北大部后,回师助殿下攻打洛阳,由魏元青魏大人率八万兵马北上取范阳,臣等匆匆赶来,在途中闻听皇上病重,想太子殿下必然返京,遂昼夜兼程赶路,希望没有耽误殿下的军国大事。”
江枫心中大安,这两个人皆是大唐最可靠的良臣,自安史叛乱一开始,历时长达八年,内忧外患。他们始终不谕,忠心耿耿,为朝廷浴血奋战视死如归,多年上层生活熏导,江枫也学会驾驭臣僚,不可太过直接的褒奖臣子,近十年的耳濡目染。江枫潜移默化的形成了君主的秉性“李大人留下继续围着洛阳,城中已无粮草,估计破城之日已不远了。郭大人带本部兵马随本王回长安,适儿,你和姐妹弟弟陪着两位母亲随后赶回。我们要先走一步了。”他镇定自若,果断刚毅。
郭子仪、李光弼二人看到他临危不乱,攻守有度,更为钦敬,遂领命自去准备。
江枫果断下令,洛阳指挥大权有李光弼全权负责,当趁洛阳粮草一失,大举攻城,时机对*有利。高长春望了望李轩问:“殿下,这个刺客如何处置?”
江枫心里越发烦乱,看到李轩目中仇恨的光芒有增无减,着实懊恼,“此人小小年纪,心肠歹毒,是非不辨,带出去,杀!”
“殿下!”沈妃急叫一声:“殿下,若然杀了他,必将后悔一辈子!”
“你说什么?”江枫震惊了。
“别再问了,等大局定了以后,臣妾会告诉你的,把他带上,一同回长安去!”沈妃几乎是在替他做决定。
江枫料想必有不为人知的隐情,遂叫人把李轩打入铁囚车,一同出发。
江枫深为古代通讯落后而烦恼,洛阳回长安,最快也要行走两天,如果是在未来,佳佳可以用手机通知我,我只需一两个小时就飞回去了。哎!这次回去。吉凶祸福,历史兴衰,忠奸善恶在此一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