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你醒醒,出大事了……”
“薛梦,你怎么总是这般慌张,没看到本宫正在休息?”干瘦的女子从被窝里坐起身,轻轻的扭动脖子。
“娘娘,太子殿下差人送了封信。”
女子抬起头,因大病而枯黄的脸颊上眸子黯淡无光,“拿来我看看。”
薛梦将信递给她。
接过信,她拆开看了一瞬,那黯淡无光的眸子闪过一丝精光,仿佛这是一副灵丹妙药的方子,让久病多年的她看到了希望。“收拾东西,我们要秘密前往燕京城。”
“太子妃娘娘,国君将您幽禁于此,太子是不能抗旨接你出宫的。如果太子抗旨接您出宫,被发现了会一同受罚。”薛梦面有焦色,作为婢女本不该这般多嘴,但至从十年前安宁君前来看望过太子妃娘娘外,便一直没有他及太子的任何消息。今儿这封信的皮纸成色老旧,看来它被国君押了多年才派人送来。如此,又怎出得去?难不成国君决定放逐命不久矣的娘娘出宫?
“他没有骗过我。”女子憔悴的脸颊挂上两行泪,按理说她在深宫幽居十七年,已流干泪,可今儿这突然而来的旧信,却勾起了她对新生的向往。“递折子,本宫想跟国君学炼丹求长生。”
“娘娘,我们这递不了折子。”薛梦语重心长,侯在床前。“娘娘,今儿太阳出来了,天气暖和了,要不下床走动走动?或者去宫门口瞧瞧,有没有太子殿下派来的马车?”
“对,给本宫梳妆,本宫要走到宫门口,看他派的马车是否还在?”她心中刺痛,一辆马车又岂会等十载。这是很老旧的皮纸,有着红颜楼的标记。一晃十年,她没有收到过红颜楼各分号送来的消息。
就算出去,也没有谋生的本事。加之体弱多病,年岁也大,不好找差事,而薛梦这样的宫娥,不会跟自己一同出宫。她在宫里有薪水,吃穿用度都比宫外强很多,若出去却有流落街头的可能。可她自己,很想出去,不想在这深宫等死。十七年,已经十七年了。这十七年间,前七年找着各种乐子玩,顺便专研如何摆脱三国困局,为自己找到一份自由;后十年转了性子,埋头著书,把理想生活和理想中的自己都赋予给书中的人儿。
薛梦拗不过她,只得给她梳了个低矮的发髻,并披了件厚厚的皮袍子在身上,接儿打了声口哨,于是便见几匹雪原狼拖着雪橇来到院前。“娘娘,金银细软都收拾好了。奴婢不敢抗旨出宫……”
许梦暖接过包袱,又将这十年写的一摞书稿递给她,笑着说:“你不必歉意,本宫这身体一直病病殃殃的,多亏你悉心照顾,才能多活这么多年。今儿有机会出宫,本宫一定要出去,不想死在这北国之地。本宫知道,一直来国君怕我逃走,没给深宫什么打赏。这些金银细软好多都是你的,所以这份情谊,今生本宫没法还。更不能拖累你跟着本宫出去吃苦。你把书稿给太子殿下,告诉他,这是本宫的十年时光。薛梦,本宫一直把你当亲人,可现在必须就此别过。”说完,许梦暖转身离开,坐上雪橇往密林方向驶去。
不一会儿,雪原狼就来到深宫的唯一出口,大门外停着一辆挂着毡布的马车。她没有多想,从雪橇上下来,摸了摸头狼的脑袋,便命令道:“回去。”
头狼蓝色的眼睛有着泪花涌动,低着头没动。其余雪原狼也一动不动。
她提着包袱,径直离开。身后的雪原狼们全都匍匐在地,默默哀伤。这一别,就是永别。
“太子殿下接本宫出宫,这是书涵,你们是太子殿下派来的吗?”她将右手的书涵往前一递,内心有一种不自信的忐忑。她已经和宫中甚至外界,断了十年的联系,她不知道如今人事关系甚至一切的一切。
“娘娘万福金安。将军说娘娘想去哪里,就送娘娘去哪里。不知娘娘是回枭国还是回天殇国?”一十七八岁的小宫娥低着头,不敢正视眼前这位被关押十几年的女人。
她,曾经是巾帼不让须眉上过战场的枭国皇后,接儿又是天殇国皇后,最后成了难产而死的夜神国太子妃娘娘。三国史官笔下她都过世了,而今她的身体当真不行了,据说夜神国太子殿下求了国君多年,都未为她求得自由。最后三国一统的今儿,那夜神国君终于决定放她自由。不放也不行,那夜神国君已经失去了对夜神国的统治,退到深山做闲云野鹤的炼丹方士去了。太子殿下也去了封号,带着儿子进了苍茫山避祸。如今的整个夜神皇宫,在一个月前走的走、逃的逃,只剩下深宫中的人儿不知发生的一切。
昨儿夜里,一位叶将军进了皇宫,在玉玺下发现那封十年前的书涵,并向宫中投诚的宦官打听后,才知晓深宫住着位被幽禁的娘娘。而这娘娘很大可能是谣传死了十几年的枭后。一时激动和狐疑,他叫人将书涵递进深宫,并派人侯在深宫外。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位故人,只得按照夜神国国君临走时玉玺旁留下的御批做:还她自由。
她,是许梦暖,红颜楼的琴音。外界听闻的名号,对于她来说,都是徒有虚名。她如同一个边塞妇人,在北国之地苟延残喘活了十七年,唯一支持她活下去的理由是,她要再见见自己生下的儿子,安宁君。她不想他长大了亲手灭了枭国,更不想他在战场上亲手杀了帝寒。也不想他灭了天殇国,更不想他亲手杀了许臣天。哎,这个难题,困扰了她十几年,她不想继续困扰她的儿子。
这种时局,总该有人让位,她希望安宁君没有野心,既可以退让,又能保命。否则,为了保命,他不得不成为一位嗜血的小殿下。
哎,可惜外面发生的一切,她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现在控制整个皇宫的是一位叫作叶笑的凰甲军将军。而且其他夜神国的王爷妃嫔早就带着金银盘缠离开了。。
此刻叶笑站在马车后,见她走出来,那张午夜梦回萦绕心尖的熟悉脸颊长了很多皱纹,可这却并不影响他认出她。他在心里轻声唤了声:当真是她。可怎么办?不能认她,否则她只有死。
一个在三国国史都死了的位高权重的女人,又怎能活过来。
“太子殿下在枭天城,怎么会接你。你难道不知道,安无意投降了,现在这里是我枭国的别宫。”
“这样啊。”
“嗯?!”,她云淡风轻的反应让叶将军吃惊。究竟她吃过多少苦,才这样不在乎生死。若换作其他将领在这,今儿就是她的死期。
“既然投降了,那我不用被关押在夜神国了。”她尽管装得兴高采烈,却难掩满面愁容。
“本宫没去过枭国,也没去过天殇国,所以想去信里说的燕京城瞧瞧。”她眸子有泪,笑靥如花。
“送娘娘去燕京城。”叶笑穿戴着凰甲军的战甲,只露着一双眼睛。
她病后身体虚弱,视力下降严重,根本没认出叶笑来。“谢谢将军!”说完她就上了马车,不顾一切的想要飞离这困了她十几年的皇宫。
她在心里暗暗道:我的人生,不是如此,绝不是如此。走一步算一步,总会过上自己满意的生活,做最好的自己。
待马车走后,叶笑对身后一行将士道:“暗中护送娘娘去燕京城。”
“是,将军。”六人忙骑马尾随而去。
“来人,去深宫。”叶笑不死心,他要知晓这十几年,那个破庙一舞而让他念念不忘的她,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儿,才变成如今这般样子。他后悔没一剑杀了安无意,他居然关押了她十几年,还谣传她早死……
叶笑带着几十名凰甲军,理都未理匍匐在地的狼群,直接骑马朝湖边的院子前行。
一路上,白雪飘飘,冰渣四溅。。当他们来到院子前时,薛梦正按照每日的日常,在院子中点燃柴火。
“把他们全抓起来。”
“噔噔噔!”几十名将士下马进入院子,房里房外的收捕一番,就只发现薛梦一个宫女。
叶笑吃惊,冷问薛梦:“这就你一个伺候的宫女?”
薛梦淡淡道:“再过半年我就到了出宫的年龄。这儿就没有人了。”
“刚出去的娘娘这些年怎么过的?”
“著书。”
“把书稿拿出来。”叶笑的语气很冷,冷得连空气都快凝结成冰。
“那是给太子殿下看的,将军。”薛梦解释着,可叶笑的手下将士已经抱出一摞厚厚的书稿。
“将军,书稿找出来了,要不要带回去给陛下?”一将士询问,毕竟他们几十人都知晓了这个惊天秘密:枭后没死,还有一种是可能,那安宁君是枭国的大皇子。哎,难怪夜神国投降,因夜神太子深爱着枭后。
“我们没有损伤就攻下皇宫,全靠龙门主。龙门主要的东西,我们不能要。派人送去苍茫山,并告知方才那位的行踪。枭皇不知道这事更好。”
“是,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