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已经是半夜,床边站着柳妈。
柳妈本是辞工想离开沈家大宅的,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又让她留了下来。
她的怀里抱着一身白色的缟衣,见我醒来就说道,“二夫人,大公子让我把衣服拿来,说等你醒了,就让你穿上去二公子灵堂守孝。”
看到柳妈手里拿着的那身雪白缟素,我的心莫名的抽痛起来。三天,沈上德只给了我三天的时间守灵,三天之后他就要送走楚墨赖以生存的肉身,我该怎么办……
我的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想了好久也想不出什么对策,漠然的接过柳妈手中的缟素,低声说道,“好,你去告诉我大哥,说我换好衣服立刻下去。”
这衣服是用麻布做的,质感特别的粗糙,但对于我来说有特殊的意义,这是我为楚墨的肉身披麻戴孝守灵的衣裳!
“二夫人,那我先走了。”
柳妈离开之后,我挣扎着起了床,床头有热好的米粥。
我粗略的吃了几口,找到楚墨委托莫三送给我的那个墨绿色的吊坠挂在脖子上,然后换上那身衣服就出门下了楼。
沈上德为楚墨设置的灵堂在一楼,一走下楼梯我就看到了阴气森然的灵堂,一具红漆棺材摆在灵堂的正中央,棺材的前面摆着一张楚墨的遗像。
那遗像我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悲从中来,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掉落。
遗像上的楚墨就像我第一次看到他一样,脸上并没有烧伤的疤痕,想来是做过技术处理。皮肤白皙细腻,黑色的碎发慵懒的荡在额前,深邃的眼眸中带着一股邪异的笑容。
沈上德此刻就站在遗像前,唇边胡子拉碴的,看起来似乎是老了很多。
难道,他也在痛惜楚墨的离去?
我抽泣着来到楚墨的灵前,噗通一下就跪了下去,“楚墨……”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这棺材里装的只是楚墨赖以生存的肉身,他的魂魄或许还能够从鬼蜮平安归来,但就是忍不住的心痛,就好像楚墨已经真的死了一样。
“弟妹既然来了,就给小玉上柱香吧?”沈上德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站在旁边的柳妈就递过来三炷香。
我抬头接过香的瞬间,看到躺在棺材里的楚墨,顿时就惊呆了。
棺材没有合上,穿着一身寿衣的楚墨一张脸虽然苍白没有任何的血色,却栩栩如生的躺在棺材里,就像熟睡过去一样。
一身宽大的寿衣穿在他的身上,却难以掩盖他完美的身材,浑身透露出一种安静的美。那种美,我想不出用言语去形容,总之很惊艳的那种感觉!
我手中捏着那三根清香,有一种来自内心的心悸,很想冲进棺材,抱住棺材里的男人,从此不再放手……
泪水模糊了视线,楚墨的尸身在眼前逐渐变得模糊起来,鼻子里只闻到手中的清香散发出来的香味。
“弟妹,你怎么了?”沈上德有些恼怒的声音又在耳边响了起来。
我连忙擦干脸上的眼泪,跪在楚墨灵柩前的蒲团上重重的拜了三拜,然后把点燃的三炷香插在了遗像前的香炉里。
身后传来沈上德冷冷的声音,“弟媳,小玉一直对当年他母亲的死耿耿于怀,和我的关系很不好。他此次回来,多半是想查清楚当年的那件事,没想事还没查清楚,他便先一步离开了,恐怕他死的时候,都还怨恨我吧……”
沈上德离到当年的那场大火,什么意思?他是在探我的口风吗?
我心中一惊即刻应道,“大哥,这事小玉在生时也跟我提到过,可他知道这事跟你没有关系,也从来没有怨恨过你。”
“唉……”沈上德重重的叹了口气,“不管小玉他有没有原谅我,但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弟媳,有一件事我想问你,我在给小玉换寿衣清洗尸体的时候,发现他胸口是空的,这是怎么回事?”
话一说完,沈上德两眼如利剑一般的盯着我!
完了完了,楚墨的胸口是空的,是因为之前我被林远拉到林家村强行配冥婚心脏坏死,他把心脏给了我……沈上德这话,难道怀疑是我害了楚墨?
我是楚墨死前最后一个见到的人,我的嫌疑确实最大。
我一时想不出应对的话,脱口应道,“大哥,你不会认为是我害了小玉吧?”
沈上德看着我,“我没这么说,只是小玉临死前只有你在他的身边,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你总该知道吧?”
“我……”我一时语结,我能告诉他什么,告诉他实情?告诉他楚墨的真实身份?而且,就算我把一切都告诉他,他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但如果我不给沈上德一个合理的解释,以他对死去的林思思那个态度,莫说我还要想办法保住楚墨的尸体半月莫下葬,恐怕就是留在沈家大宅也是个难事!
我绝对不能轻易离开沈家大宅,不能打乱楚墨的全盘计划!
就在我心乱如麻想着怎么回答沈上德的时候,这个男人已经不耐烦了,他提高了声音,愤怒的冲我大喊,“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到底是谁杀了他!”
我浑身吓得一颤,脱口就应道,“是……是黑风阴煞,是黑风阴煞缠住了他,夺走了他的生命!”
沈上德一声冷笑,笑声有愤怒也有几分凄凉的意味,“又是黑风阴煞!哼,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阴魂不散的东西究竟能把我沈上德怎么样?”
说完沈上德转身离开了灵堂,我方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我木然的坐在棺材钱,一张一张的烧着纸钱,脑袋里乱成一锅粥,想得最多的就是怎样才能说服沈上德,让楚墨的尸体留在沈家大宅半个月。但任凭我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个好的对策。
烧了一会纸钱,我跪在灵柩前的脚都麻了,我站了起来活动活动筋骨,抬头的瞬间,才看清楚沈上德请来的送葬队伍正在大院里忙碌着。
我看到有一个青衣瘦小的老人在院子里扎纸人,他面色黑青,目光呆滞没有焦距,竟然是个瞎子。
我从小就听说过,扎纸人这一行,吃的是阴阳饭。凡是吃阴阳饭的人,子孙都不昌盛,绝大多数断子绝孙,所以干这行的绝少有子承父业的,多数都是收个命硬的流浪子做徒弟。
而且听说吃阴阳饭的绝大多数身有残疾,这个老人就是个瞎子,他扎的纸人红脸白衣,有男有女,栩栩如生。
初看第一眼,我觉得那些纸人扎得简单粗糙,甚至有点呆滞,可当我看第二眼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浑身顿时就起满了鸡皮疙瘩,不敢再看。
我转过身,身后却传来了那个瞎子的声音,“干了这么久的活,主人家能煮点东西吃吗?”
我一愣站住了,扭过头,“师父肚子饿了?”
没想到那瞎子应道,“你管我饿不饿,要你去弄你就去,要三碗,一碗大的,两碗小的。”
这瞎子态度虽然不好,但我此刻根本就没心情计较,回头想找柳妈,却发现整个灵堂空空如也,只有我一个人站在灵堂里。
没有办法,我只得去了厨房。
厨房里有几个伙夫正在忙碌,一见我走进去,特别的诧异,“二夫人,你怎么来了?”
我点了点头,说,“在院子里扎纸人的师傅说要弄点吃的过去。而且是要一碗大的两碗小的。
一个伙夫点了点头,倒腾了一下,递给我装着三个碗的一个篮子,一个大碗里放的是大米,两个小碗里放的是糯米,而且全都是生的。
我愕然的望着他,“这,这怎么都是生的……”
那伙夫冲我一笑,说,“二夫人,你尽管拿过去就是。”
我走进院子把那个篮子递给了那瞎子,瞎子居然什么都没说,伸手接过,然后很随意的把那三碗饭放到那些纸人的跟前,又从桌上拿起一戳香,插进碗里。
瞎子的动作很利索,根本就不像个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