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衡闻声向大鸟望去,只见它已展开翅膀向这边俯冲而来,伸长黑亮羽毛覆盖的长颈,口中发出尖利的鸣声。
双目圆瞪凶残,林北衡不及多想,抽出一旁带刀侍卫的剑就向那大鸟扔去。
正中右翼,大鸟扑腾几下垂直落地,溅起深秋半黄草地一片枯草飞扬。
“快来人!护驾!”
众人因突然出现的人而混乱起来,林北衡收回目光向那人看去,还未来得及看清人脸,只见那人隔空出掌,掌风震碎皇上脸上附的猴王面具。
红黄色的碎片簌簌落下。
林北衡正欲上前护驾,就见那人将手中剑扔到一旁,朝皇帝跪下,“属下有冒犯之罪,请皇上降罪。”
那人便是少年南溯。
“胡闹!”
天渐渐黑去,灯火渐明
东宫木朝北的小书房,木朝北麻溜的将笔墨纸砚收整齐,准备去吃晚饭。阿衡今天说了要给她带李记家的鸭子,所以她这会儿兴致颇高。
可是待木朝北等了许久也没见人回来,初六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又不放心别人,所以早早便又回来照顾她。这会见她抱着筷子不动第不知道多少次上前劝道,“殿下可能有事耽搁了,先吃吧!”
“不要!”木朝北斩金截铁的鼓着腮帮子拒绝,她就要等!谁也奈何不了!
明明说回来的!况且明明这人从来不撒谎的啊!
东宫灯火又亮了些时候,木朝北空着肚子趴在床上半天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好几遍心里一直觉得不对,一般若是没有特殊情况,阿衡都会回来陪自己吃每一顿饭,就是有事耽误了也会差人回来跟自己说一声。
可是今天这一天没有动静……
木朝北越想越觉得不对,掀开被子就跳下来。边穿上衣服边扯着嗓子就唤,“初六。”
初六听到动静门外应,“小主子何事?”
“殿下回来了吗?”
“还没有。”
木朝北披上外褂,扣完衣摆下的最后一粒扣子,伸手推开房门,朝立在廊下的初六不安道,“让初十进宫去问问,殿下进宫这么久也没个消息。”
“是”,初六见她出来,连忙上前一边帮她整理了下翻过来的衣领,一边应着安抚道,“许是宫里有什么急事给耽搁了,所以才没让人回来说一声。”
木朝北心急的推开初六的手,自己整理衣领,蹙眉念着,“难道真的是我瞎操心了?”
“小主子好好歇着,马上就让初十去趟宫里查探一下,你就安心吧。”初六说着又将她往里屋推去。
然而木朝北心中有事,怎么也不会睡着了,摇头让开初六的手,也不理身后初六说话就往前院走去,边走边嘀咕,“这王八蛋,回来我不得好好治治他!”
可是说完,木朝北又停下脚步觉得不对,明明这才一天不回来,自己搞得这么紧张兮兮干嘛?!
这么想着她又掉头往屋里走去,撇撇嘴对跟上来的初六挥手吩咐,“让初十去趟宫里,回来记得跟我说一声。”
“是”,初六见她来回折腾,也跟着有些着急,应完也不管她了,拎了裙摆便往前院快速走去。
其实初六心中隐约有些底的,若真出了什么事,初三肯定会跟自己通气,现下各方面都没有动静,估计不是什么大事……
夜里的承祁殿,灯火通明。
“南啸天之子南溯,因以下犯上,殿前使用兵/器,险伤到朕,论/罪当诛。朕念其父战功赫赫,又因太子求情,故减轻罪责流放北荒,明日出发。钦此!”
“罪/臣谢主隆恩。”
孟常尖厉的声音响彻大殿,殿上皇帝已经离开,而殿下跪了一排人。
孟常念完将圣旨摆放在身旁小太监举着的托盘上,又拿了另一个黑色龙纹的圣旨继续宣读:“太子林北衡不识法度,公私不分,禁足一月,明日即执行。钦此!”
“儿臣遵旨。”
林北衡说完,额头贴地朝空空的龙座跪拜去,却是没有起身的意思。
“殿下赶紧起来吧,地上凉,可别冻着了”,孟常见此提醒,见他没动连忙将手里的圣旨丢进身旁小太监的怀里,大步走了过去一把拉住林北衡的胳膊。
然而林北衡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动,孟常刚想再拉,目光触及起身走过来的南溯时,便悄悄叹了口气,抬手带走殿内的其他人。
南溯并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弯腿同他一起跪下。
良久跪在林北衡身侧的南溯终于开口,“阿衡,我们出去走走吧。”
金碧辉煌的承祁殿,此时唯有并肩跪在地上的两位少年。大开的朱红色大门时时有深夜凉风吹进,也吹乱了少年平常一丝不苟的黑发。
殿内灯火照在少年的脸上,却又因晃动的阴影看不清他的表情。
“阿衡明日过后,也许我们就再无机会相叙,也……”
“去羡翎宫吧”,林北衡终于起身说了句,也不去看一旁的南溯抬腿便向殿外走去。
南溯尚未反应过来,待他扭头看去,只见他背影微晃已经走到门外。南溯用力闭了下眼睛,他刚刚没有看清,也不知是灯火被风吹得晃动起来,还是他身形不稳。
等睁开眼时,南溯已不见林北衡的身影,他也不及多想,赶紧追了上去。
他们确实还有许多问题需要讨论,明日太快,而他又非走不可。
今日他从一位前辈那里打听得知,魏雄带来的那只鸟又叫“食猿鹰”,就是爱吃猴子的一种巨鹰。北地人确实俸它为“圣鸟”,只因北地山上猿猴多与山下百姓为敌。
同时魏雄送给皇帝的还有一枚香囊,里面有北地猴子爱吃的“石斑果”的果干,嗅觉灵敏的“食猿鹰”又岂会闻不出来?
“食猿鹰”打开的食欲,猴子面具,以及猴子身上的味道。如此周全,而每个要素都出现的十分“巧合”,并且毫无关联。
多么狠毒又万无一失的计策。
南溯收回思绪,跟上林北衡的步伐。
“羡翎宫”是林北衡母妃纪澄歌生前住的地方,自“承妃”薨了之后这座宫殿便被封禁。皇帝下令,任何人都不得入内,此后再无人敢入。然而任何人却也包括皇帝他自己。
南溯见林北衡自宫墙下,动作熟练的提气跃进“羡翎宫”内,自己也学他使用轻功飞跃进去。
南溯想大概七八年前他曾常常来此,那时他们尚且懵懂无知,围着两位坐在院里石桌前聊天的女人打转着跑。女人有时会被两个小孩逗笑,有时也会笑骂几声。
那时院子里种了很多花,石桌旁就有一棵高大的白玉兰,一到初夏满院子的花香。有时院子的主人会别一朵放在他的衣襟,那一整天身上就都是白玉兰的花香……南溯猛地停下脚步。
他终于知道皇帝这次为何会有如此之大的怒火,连他一贯信宠的太子的请求都不听,并且一同惩罚的原因了。那就是——林北衡母妃身上的味道和那只香囊的味道,几乎一模一样,包括“石斑果”……
“南溯”
林北衡停在那株白玉兰树下,唤了声身后的人。
今夜是离别,往后他们再无机会如此靠近。
但是今夜他们还有更多问题要商议。
东宫
“小主子,初十刚去了趟宫里。殿下今晚……有事,大概很晚才能回来,要不我们先睡吧。”
初六刚推门进来,就看到木朝北坐在床上握着小拳头,一下一下泄恨似得捶着怀里的枕头,只好委婉的说了下。
她自是知道事情的真相,但东宫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这些负/面/消/息绝对不可以让眼前这个人知道。
“有事?皇帝伯伯又啰嗦了?”木朝北停下手中动作,拧着细细的眉头问初六。
“这个初六就不知道了,早些睡吧,不然明早又起不来,不是说好明天早上要去拦截宝儿的么”,初六为了哄她睡觉只得投其所好了。
“这个王八蛋!不回来就算了,还不跟我说!明天看我不揍你一顿!”木朝北咬牙切齿的说着又狠狠捶了下枕头。
奈何一不小心捶到了自己的腿上,立刻就龇牙咧嘴的瞎叫了。
初六无奈上去检查了下她捶到的地方,结果压根就没什么。只好憋着笑又说,“别再闹了,早点睡吧,明早就能看到了。”
木朝北撇撇嘴,只好同意,将怀里的枕头扔回原来的位置,麻溜的钻进被窝,闭上眼睛就睡了。
初六见状,熄了屋里的灯便出去了。即使她再多担心,也不会在做任何行动,因为自她上次擅自跟踪顾雪原受伤后,就被明确告知自己的任务是照顾好屋里的那个人。
以前也许自己会不甘心,她明明受训的内容是如何探听情报,如何扫除敌人。而真正交给自己的任务,居然只是照顾个小丫头。
当初满腔的热血要如何如何,而现实却是每日跟那个小丫头斗智斗勇。
初六想着自己养伤时,木朝北每日必定会过来“胡闹”一次,也是终于释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