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舒跪在那里,并未起来。
林云舒道:“皇兄今日来,是要负荆请罪的。”
林北衡最近事情实在太多,并没有留意他的事,此时听他这般说,并没有想到他要说的是什么。
“赌坊的那场火,是我放的,和大皇兄没有关系”,林云舒说的视死如归般。
林北衡明白过来,暗暗发笑,他这位三皇兄还真是有趣,“刑部的所有证据都指向林左维,三皇兄你这是做什么?”
于林北衡而言,谁想杀自己并没有多大意义,最重要的是利用此事将对手打败。
林云舒听到这里有着着急了,跪着向前行了两步,急道:“太子殿下,真的是我放的火啊!”
“皇兄这事是刑部有明确的证据,不是我们想说谁就是谁的。”
“阿衡,真的是三哥放的火,跟大哥没有关系,也许……也许……”,林云舒见他不信,急得满头是汗,却又解释不清楚,“阿衡,三哥放火确实不对,但是这事真的跟大哥没有关系,我们不能冤枉了大哥呀。”
大哥?林左维?
听到这里林北衡大致明白过来了,这大概跟顾雪原脱不了关系。林北衡一直不是很清楚,他的这位三皇兄为何这一生做的最坚持的一件事,就是顾雪原。
这个根本就不爱他的女人。
不过这大概就是人类感情奇妙的地方了。
林北衡起身走到林云舒的身边,弯腰将人扶了起来,在林云舒充满希翼的目光中沉默摇头。
“阿衡……”
“三哥,父皇给你取的名字叫云舒,不过是希望你能够像云朵一样自由,为何今日你也会参与这这些事情之中?”林北衡让开他伸过来的手,低沉的嗓音说着。
过了许久,林云舒才换掉脸上的烦恼之色,目光不知望向何处,喃喃道,“云何事自由过?不过是随风而飘。”
皇宫
“娘娘您歇一歇吧。”
皇上寝宫之中,孟常接过皇后递过来的巾帕小声说。
皇后刚刚给皇上擦了身子,又仔细将皇上的杯子整理好了,才淡淡说“皇上不醒,本宫如何安心歇息?”
孟常刚还想说些什么,就见皇后看过来道,“你先下去休息吧,本宫想单独陪陪皇上。”
孟常悄悄看了眼皇上的方向,心中有些为难,却又见皇后一脸憔悴的哀愁之色,只好静静退了出去。
孟常走后,皇后一人坐在床边呆呆的望着皇上的闭着眼睛的脸,看了许久。
皇后看着看着,眼睛逐渐模糊起来,精神也开始恍惚,她似乎想从这张苍老的脸上,寻找这个人年轻时的时光和模样。
年轻……
皇后的视线里开始渐渐绚烂起来,那大概是十多年前吧。她仿佛看到那个穿着红色喜服的自己端坐在镜子前,光洁的铜镜上印着自己灿烂的笑容。
然后她看到镜子上出现了疼爱自己的哥哥的脸。
“小蛮,你想好了?若是你现在反悔……”
“不,哥哥我不会反悔的,嫁给皇上是小蛮从小便期待的事,我怎么会反悔呢?”当时的阿蛮连说了两次不会反悔,像是告诉自己,又像是宽慰自己哥哥。
因为那时的长孙阿蛮知道,这世上有个叫乘歌的女子,刚刚死去。
而那位乘歌就是太子的母妃,纪乘歌。
皇后猛地闭上眼睛,不再继续想下去。可是那个女子的样子却总是挥之不去。
纪乘歌是怎么死的呢?
这大概也是一个未解之谜吧,一个平时健康的人,突然得了恶疾,第二天便死了。听着多少有些荒诞,然而这就是那位绝才绝艳的女子的消失方式。
纪乘歌那样的一个民间才女,这世间大概是再无第二个了。然而皇后却突然又想到另外一个人,那就是纪乘歌的好友,也是南啸天的夫人——洛雲。
自从纪乘歌死后,这位与之旗鼓相当的才女,从此痴心佛学消失于众人视线之中。
想到这里,皇后猛然起身向殿外走去。
“娘娘,您怎么了?”
一旁贴身伺候的宫女,见她脸色难看,连忙追上去关切询问。她是庆相千叮咛万嘱咐过,要照顾好这位皇后娘娘,可不敢掉以轻心。
皇后心中正乱,听到声音反身一把抓过她的胳膊,急道,“你宣本宫懿旨,让南将军的夫人进宫一趟。”
“是”,宫女强忍着被捉疼的胳膊,连忙点头往宫外跑去。这般慌乱的皇后,自入宫起她就从未见过。
皇后凤栖宫
“不知皇后召臣妇进宫所为何事?”
一位衣着朴实的中年女子跪在殿下,朝殿上坐着的皇后望去。
皇后一手扶着额角,将人仔细看了便,最后将视线停在那人花白头发间,一支木雕发簪上,缓缓开口道,“你便是洛雲?”
“正是臣妇”,洛雲回答,声音响亮,丝毫没有因对方是皇后而有所不适。
皇后嘴唇蠕动了下,像是下了决心一般问道,“你可还记得纪乘歌?”
果然洛雲猛地一震,点头“自然记得。”
“那你可知她是怎么死的?”
洛雲沉默片刻后答,“皇后这个问题不该问臣妇,御医早就说了她是得了恶疾死的。”
“恶疾……”,皇后神色恍惚的念了一遍,突然又问,“你是何事开始吃斋念佛的?”
听到这个问题,洛雲突然嗤笑一声,直直对着皇后的视线道,“自然是乘歌去世之后。”
“乘歌去世之后,经常出现在臣妇的梦里。”
皇后急问,“她可说了什么?”
洛雲神秘一笑,“乘歌告诉我,没了肉身真的好冷,却又不知怎么黄泉路在哪。臣妇与她自幼相识,自是去寻求大师解梦……”
“大师怎么说的?”
“大师说,只有枉死的人才会找不到黄泉之路,唯一的方法便是有人为她念经超度祈福”,洛雲突然说,在皇后呆愣的时候突然又说,“臣妇与乘歌相交多年,犹记她性格刚烈,也不知如今是否已投胎有了更好的来世。”
“来世……”,皇后默默念着,目光朝洛雲望去,洛雲和纪乘歌年纪一样,如今洛雲已是眼角布满皱纹,昔日倾城容颜早已被岁月磨去,若是纪乘歌还在,是不是也跟她一样苍老着容颜?
“皇后娘娘还有什么事吗?若是没事的话,臣妇要回去了”,洛雲在皇后恍恍惚惚之时又说。
“她可告知你,她是怎么枉死的?”
洛雲长久不见阳光,而显得愈发惨白的脸上,突然勾起不符合她慈眉下该有的笑容,“这个问题,皇后娘娘为何不问自己呢?”
为何不问自己?
在洛雲走后许久,皇后依旧坐在那里,空荡的大殿内,只有她自己。只有她自己……
纪乘歌。
皇后想到很久以前,久到她自己都记不清是什么时候。那时自己还是个小女孩,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哥哥也还是太子的伴读,南将军也还只是个侍卫,而自己就跟着这三个翩翩少年屁股后面到处跑。
有一回太子和哥哥还有南啸天悄悄去了江南游学,春天走的,冬天回来的。回来后太子便欢呼雀跃着说要立太子妃,而那个太子妃就是纪乘歌。
一个看着带着点冷傲,没有身份背景的少女。
冷傲,是的,就像冬日湖面上的薄冰。冰冰的,硬硬的,假如你想上去走两步,那么肯定会掉进冰冷的河水里。
即使长的再漂亮,先帝怎么会轻易答应让她做太子妃,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
大概那样冷傲的少女是真的很爱当时的太子吧,所以义无反顾的留在了京都。
直到后来,先帝驾崩,太子当上了皇帝。然而没过多久,纪乘歌便得恶疾暴毙。
恶疾暴毙。
可是洛雲为何说她是枉死的,还要问自己。
还有自己为何会突然想到这个人?
皇后纤细的手指搁在精致的裙摆上,然而双手却是扭曲的相互交错着用力捏在一起。
她突然想到纪乘歌去世后,哥哥在院子里喝了许多晚上的酒,弹了许多个晚上的琴。那时她才知道哥哥,是有多在意那个已嫁做人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