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权殿伽南香正燃着白烟,宁兮之正在欣赏一盆十八学士,这是天下茶花的极品,一株上共开十八朵花,花瓣层层叠叠,组成六角塔形花冠,朵朵颜色不同,极是好开。
此刻,徐公公快步走进了殿门,在凤椅前跪下道:“回禀太皇太后,奴才得到可靠消息,那秦家大小姐活活被秦大人打死了。”
宁兮之久久未说话,只是不慎摘下了一朵花骨朵,微微叹了口气道:“真可惜,这么年纪轻轻就去了,秦大人也真够心狠的。”
徐公公急忙应道:“那是她咎由自取。”
宁兮之弹了弹摘花时留下的汁水,凤眸一转又问道:“可有燕大人的消息?”
“回太皇太后,燕大人太过……太过警惕,所有的暗卫全部被他杀了,所以,奴才……”徐公公声音越来越轻,不敢抬头。
“哈哈哈!”宁兮之笑出了声,这笑声显然是发自内心。
正在徐公公不安之时,宁兮之转身对他道:“哀家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他骨子里果然留着我们宇文家的血脉。够狠!够胆识!够聪明!”
“太皇太后说的极是!”徐公公又低声应道。
宁兮之移步来到徐公公面前,弯腰低声又问道:“那丫头如何了?”
徐公公不敢抬头,将头更低了几分,轻声回道:“回太皇太后,睿王妃失踪了。奴才,奴才该死。”
宁兮之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头顶,脸色阴沉得很,良久才开口道:你派了最得力的人去追查那丫头的行踪,为何一个都没有回来?”
徐公公一惊,哆哆嗦嗦得回道:“奴才,奴才不敢说。”
宁兮之眼眸中顿显一片杀气,厉声道:“有何不敢说?”
徐公公沉默片刻,回道“回太皇太后,奴才派去的六个人全部被燕大人杀了,她们死的地方是空兴县的一家当铺里。她们在死前给奴才飞鸽传书,说是发现了睿王妃的行踪。”
“被燕大人杀了?”宁兮之的眉心一蹙,接而闭目喃喃重复着这句话,最后,倏然睁开眼睛,嘴唇勾起一抹冰凉的弧度:“哀家知道他为何要杀暗卫,还要杀自己的人,因为他也看上了那个丫头,也难怪,那丫头的确长着一张男人都爱的脸。”
宁兮之说到此处,手指再次轻轻摩挲过那些花朵。
徐公公也是宁兮之的心腹,宁兮之的心思他自是猜得出几分,便道:“那依太皇太后的意思?那丫头现在还在空兴县?是否要奴才派人去找?”
宁兮之笑笑道:“不过是个丫头,不足为患。哀家已经用她牵制住了慕容睿临,需不需要她何用?”
徐公公好奇地道:“那太皇太后的意思是?”
“先留着她的命,最后彻底挑起燕追云对慕容氏的恨意。”宁兮之说着,那朵被她摩挲过的花朵早已在她手心里,零落成泥。
徐公公似是明白的点了点头,又问道“太皇太后,奴才还有一点不明白,为何端王爷一丝动静也没有。右相柳稷山也称病在府。”
听闻这句,宁兮之收敛唇边的笑意,回道:“哀家从未小瞧过他,至于他为何和宁右相闭门不见,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座山观虎斗。暗地里早已在练兵。”
徐公公抬起头,吃惊道:“练兵?端王爷也有军队?”
“那是自然,不过哀家不会如他所愿。”宁兮之此刻已坐回了凤椅,看了一眼殿外的夕阳,又似感慨得道:“这条路,哀家走了整整三十余年,终于找到他了。哀家,也是时候动手了。”
是夜,整个睿王府已陷于一片黑暗中,死气沉沉,偶尔几个太监提着灯笼慢悠悠得走过,这夏夜的风将树叶吹得莎莎作响。
慕容睿临只着一件薄薄的长衫站在门口,欣长的身影已融入无边的夜色中,就如此直直得站立着,已有两个时辰。
“爷,您该进屋喝药了。”阡陌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从丫鬟手里端过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虽说他主子做事太过狠辣阴毒,但那也是他的主子,自从王妃失踪后,他虽说面上不显痛苦,可这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他快相思成病了。要不是这些药调理着身子,恐怕早已倒下了,他怎么忍心让他再如此下去。
慕容睿临转头,露出一抹清越低润的笑容,道:“无事,你把药搁屋里吧。”
阡陌无奈地进屋,将汤药放置到了桌面。桌面正摆着一副画,一看便知是王妃的画像,栩栩如生的表情,似在浅笑。
阡陌心头一酸,更不知如何和慕容睿临道出她生死未卜之事,他可是亲眼看见那支毒箭射在王妃的后背,流出的血呈墨黑色的。
“阡陌,你为何叹息?”慕容睿临已回身,盯着阡陌的表情问道。
阡陌立刻回道:“无事,属下只是心疼王爷。”
“一个大男人对另一个男人说心疼两字也不觉得逆耳?”慕容睿临浅浅一笑,又挥挥手,示意他下去。
阡陌跨步离开之时,慕容睿临又唤住了他的脚步:“阡陌,飞鹰的伤好些了吗?”
阡陌脚步一顿,飞鹰满身是伤,奄奄一息的样子再次出现在他的脑子里,一个是他最效忠的主子,一个是他生死的兄弟。最后,他一敛眸中的复杂之色,回道:“回爷,飞鹰的伤很重,狱卒想必是用了重刑。他在晕迷期间一直,一直念着求您放了雪尽。”
“哼,背叛自己的主子,本王饶了他的命已是格外开恩!还想本王补偿他?”慕容睿临冷哼一声,清眸已然有了不悦。
“爷,属下觉得雪尽姑娘一定也是冤枉的,当初她宁死也不愿出卖王妃,她……”
阡陌试图能让慕容睿临松口,却被慕容睿临厉声止住:“一个奴婢连自己的主子都保护不了,这就是罪!”
阡陌听闻此话,自是知道没有回转的余地,又转了话题问道:“爷,属下不明白,真正的幕后人是五皇子。您也让五皇子成功进了宗人府,为何现在又要属下派人去救他?”
慕容睿临已坐回了黑檀木椅子,轻声回道:“本王自有打算,你先下去吧。”
阡陌转身离开,却被管家李海撞了个面面,李海回禀道:“王爷,燕大人求见。”
燕追云?如果他没有估计错误,阿璃有一半的可能在他手里。一想到此,他立刻回道:“快让他进来。”
很快,燕追云进了门,多日不见,他依旧目若朗星,神采飞扬,一双瞳眸深邃而暗沉,暗藏锋芒。
燕追云一见慕容睿临,便抱拳道:“燕追云见过睿王殿下。属下回京有几日了,却一直未来见殿下,请殿下赎罪。”
慕容睿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略有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本王和你相识那么多年了,怎会为了此事怪你,快坐吧。”
“多谢殿下。”燕追云座下后,看了慕容睿临一会儿又道:“殿下最近身子不适吗?怎么脸色如此苍白?”
慕容睿临抬眼看着燕追云道:“前些日子惹了寒疾,这几日好多了。你,最近去哪了?怎么如失踪一般?”
燕追云笑道:“属下前几日去见了一个人,”话音停顿于此,他又笑道:“许久没和殿下下棋,属下倒是很怀念。”
“本王也想和你对弈一番。”慕容睿临的语气很是轻松,丝毫无一点怪罪之意,随后唤了一声:“备棋。”
话音刚落,自门外进来两个小太监,恭恭敬敬得将棋子和棋盘放置到了桌面。
燕追云瞧着眼前的黑白棋子,在慕容睿临还未执棋之际就将黑棋落下,道:“若是属下将此次来意道出,您就再无心思下棋了。”
燕追云自从入官场后就依附了慕容睿临,不仅因为慕容睿临赏识他,更因为曾经他救过他一命。所以,他这些日子总是在想如何处理和他之间的关系。
慕容睿临听罢微微一笑,只道:“但说无妨。”
燕追云接下小太监递来的酒壶,便道:“属下这些日子一直在找寻一个人,可惜,最终的结果却让属下心痛不已。”
慕容睿临一怔,旋即笑颜如初问道“哦?是何人让燕大人如此牵肠挂肚?竟抛下御林军统领的头衔去寻找?”
“此人您不仅认识,还让您魂牵梦断。”说到这里,燕追云又是一叹道:“可惜,她被人杀了,您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听着这句话,慕容睿临的笑意僵在唇边,死死得盯着他。
燕追云接而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她是被毒箭射死的,死的时候还念着你的名字。可惜,你们终究是阴阳两膈了。”
“不可能!你在骗本王!”下一刻,慕容睿临直接站起了身子,脸色早已失了平日的淡然,一只撑在桌面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属下并未骗你。敢问你在她出事后可否见过她?当今那位太皇太后知晓你的弱点。可她没想到的是只用一句话,甚至连她的面也没见着就甘心情愿的被囚禁着。”
燕追云这一番话刚下来,竟然看见慕容睿临扶着胸口的手颤抖得越发厉害,接而又道:“其实你在自欺欺人,也许你早就知晓她已出了事,只是留给自己一些希望罢了。”
此刻的慕容睿临哪里顾得了他为何要告诉他这些,只感觉胸口一阵剧痛,喉咙涌上一股咸腥味,一口血猝不防及得喷出。如朵朵梅花落在黑白棋盘,霎是鲜艳。
燕追云也是一愣,他爱她竟爱到了这般地步,心底某个地方着实被震撼了一下,原本已执剑的手松开,对慕容睿临道:“慕容睿临,我念你爱她至深,今日我不会杀你。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也爱她。”
这话一出,慕容睿临抬眼,他此刻的脸色苍白的吓人,直接一把抓住燕追云的袖子,吼道:“告诉本王,她没死!”
燕追云拂去他的手,回道:“她的确未死,但你永远都不会再见到她了。我已将太皇太后的计谋拆穿,算是报了当日你救我之恩。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我不再是是御林军统领,也不再效忠于你。”
“你究竟是谁?”慕容睿临胸口的剧痛尚未缓和,却见眼前之人用比方才更傲气的声音回道:“我将会成为你真正的劲敌,夺你最想要的东西,比如龙椅,还有,你最爱的女人。”
言毕,燕追云回身,在慕容睿临的注视下直接出了门。
慕容睿临看着他的背影,原本痛苦的神色慢慢恢复到了清明,那双颤抖的手掌已紧紧收拢,脸色阴沉得恐怖。
“王爷,您为何要放走他?”梅苏自屏障内缓步走出,来到慕容睿临身边,想替他擦去唇边的血迹,却被慕容睿临厉声喝道:“滚,若是碰本王一下,本王便要了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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