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正文】
“我听说你修炼了精神魔法,”安瑟尔强忍着恐惧,声音里还是流露出几分不屑,“那么你应该能知道我是否说了谎。”
安娅在几近焚毁理智的怒火中勉强保持着冷静姿态,几个月胎儿的精神力还没有明显到能直接让她感知,然而如果特意去捕捉的话,她确实能感觉到安瑟尔身上存在的另一个……生命。
“但是,”少女露出有些苦恼的表情,“反正你是个贱人,这孩子有可能来自任何人……可能是你暗恋的某个智障,或者是街边的流浪汉醉鬼,谁知道呢。”
对方的口气实在是太过随便,安瑟尔从未被这样羞辱过,一时间气得几乎要昏厥过去,他用颤抖的手指着对方,重重喘息了两下都没说出话来。
“你……”片刻之后他慢慢摇了摇头,“你真的很可怜,难道你感受不到她的气味吗?”
安娅的神情恍惚了一秒。
对方身上还残留着那种味道,像是深冬里在炉火中燃烧的雪松木,还散发着丝丝缕缕的清新气息。
“你只是在自欺欺人……”
安瑟尔忽然说不下去了。
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砰然炸裂,接下来清脆的破碎声从壁炉一路延伸到玻璃窗,黄昏时分洒满夕阳的房间也一瞬间灰暗下来。
金发少女脸色阴郁地站在门口,她明明没有任何动作,身后落在地毯上的投影却悄然拉长,随着她神情变得暴怒而不断增大,最终蔓延过墙壁覆盖了屋顶而变幻成张牙舞爪的狰狞形状。
“你知道我和她的关系……我不在乎你什么时候或者怎么知道了,”安娅一字一顿地慢慢开口,她能从精神力强弱上推断时间,无论如何应该都不超过四个月,也就是说这是在她们确定关系以后发生的,“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安瑟尔已经被那种近乎绝望的恐慌笼罩,他说不出话来,只是不断颤抖着,恍惚中听见对方的声音才清醒了几分,立刻大喊起来:“你不能杀我!我怀着比亚隆德斯下一任的继承人!而且她本来就是我的未婚妻!我才是……”
随着一声几乎撕裂他耳膜的尖锐叫喊,金发少女的身躯陡然变形,双腿变成扭曲盘绕的树根和粗壮生有利刺的藤蔓,在相比于她躯体来说有些狭小的房间里,两人的距离瞬间消失。
她伸手扼住少年的咽喉,手指化作纤细的荆条紧紧缠住安瑟尔的脖颈,眼瞳里充斥着莹绿色的焰光,“你是什么?你只喜欢她的身份和地位,说你爱上苏黎都更靠谱一点,既然这样你就去喜欢那见鬼的女主啊!为什么要让她碰你,为什么————!”
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中数根藤条缠上少年的四肢和腰腹,尖刺划破皮肤后鲜血汩汩流出,直到此刻安瑟尔都不敢相信安娅居然敢这样对待自己,他惊恐地睁大眼睛,被束缚的手臂和双腿哪怕有最轻微的挣扎都会有撕心裂肺的疼痛,“你,你这个嫉妒成狂的魔鬼————”
回忆分裂成破碎的画面,初见时她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颔首致意,日暮时分绚烂夕阳下的天台上她举起酒杯微笑,清晨郊外的林荫路上她吻着自己的手许下诺言,星光月影下她们在深林中拥吻……
安娅自嘲地笑起来,闪耀着幽光的狰狞魔纹瞬间爬上她的胸口和肩颈,一路蔓延到脸颊,让她本来就愤怒到扭曲的神色显得更加恐怖起来:“……再见。”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少女带着快意和疯狂的微笑中,漫天炸开的血色染红了他眼中的世界。
安瑟尔到死都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
等到管家带着佣人们赶到房间时,先是看到无数碎掉的器皿和倾倒的家具,大片的鲜血逐渐凝固在手工地毯上。
“啊————!”有个眼尖的年轻人顺着血迹看过去,却吓得大叫出声,“那,那是什么?”
其他人纷纷倒吸冷气,有人忍不住就要吐出来只能赶紧捂嘴,管家叹了口气,向他挥了挥手。
“……”
安娅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西城的长街上,帝都的富人大多聚集在东区,相比之下西城的治安也许稍微混乱一些,然而毕竟这里是凯伦。
夜晚时分的商业街依然十分热闹繁华,街道两侧的魔晶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她双手抄着口袋跟在别人后面进了酒吧的门。
酒吧里的光线有些黯淡,空间倒是非常宽敞,只有十几个人三三两两地坐着,安娅慢慢走到中间的吧台坐下,柜台后的调酒师抬头看了一眼似乎有些失魂落魄的金发少女,给她推过来一杯粉色的玫瑰之恋。
安娅哭笑不得地抬起头,容貌秀美的年轻调酒师向她眨了眨眼,半精灵少年伸手撑着下巴,他身上好像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玫瑰糖浆的香气,闻起来细腻又甜美,“您看上去好像不太开心,阁下。”
“谢谢,”安娅端起那杯酒扯出一个笑容,“看到您这样的美人,足以驱散我的任何不愉快。”
“又有几个Omega能有幸被您称为美人呢,”半精灵轻笑起来,然而他眼神一转,不是很明显地停顿了一下,“无论如何,谢谢您的夸奖……”
少年转过身向着柜台另一边的客人走过去,安娅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他修长高挑的背影,发现好像周围的Alpha都没有感受这家伙的信息素。
“显然因为你是最有魅力的那个。”有人坐到了安娅身边,声音近得几乎是萦绕在她耳畔,呼吸的温度都如此清晰。
安娅险些惊出一身冷汗,这人来得悄无声息,如果对方没有说话自己根本都感觉不到!
她有些惊愕地回过头,对方手肘撑在柜台上歪头看着她,那个人有一头浓密的黑色卷发,散落在肩头和腰间衬得皮肤更加苍白,翠色眼瞳像是春日黎明里新绿的嫩叶,明媚又鲜亮的色泽在略显昏暗的空间里美得惊人。
安娅一时间愣住了,倒不是因为她长得太漂亮,而是……
“是,是你!”
不久前刚和她交手过的克瑞丝·弗瑞斯特,黑发绿眼,有几分相似的容貌,再加上……
同样的精神力。
想到这里安娅整个人都兴奋起来,眼前这家伙能直接用精神力操纵一个魔法使,而且本体还并不在旁边!
这其中的技术含量和精神力需求都相当高,高到即使对于精神魔法师来说也可以被称为禁忌。
“你……你是克里斯蒂娜·弗瑞斯特!”
对方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非常随意地点了点头,她拿着镶了宝石的金烟斗,手边浸在水里的红蔷薇吐露着芳香,“猜对了,小姑娘,想要什么奖励吗?”
这个名字意味着东大陆最年轻的木系魔导师,弗瑞斯特公爵的长女,理论上讲最有可能成为继承人,得到帝国南部控制权的存在。
在她承认之后,安娅脸上的笑意几乎是一瞬间就消散了,她紧紧盯着那双绿眼睛,“你知道不久前我做了什么吗?”
克里斯蒂娜咬着烟斗微笑着看她,这位公爵小姐同样漂亮得令人发指,眼神还总是褪不去略显无礼的轻浮,打量人的时候甚至会让对方觉得自己如同赤身**,她咬字带着点南方的口音,声线微微上扬,“你在邀请我进入你的精神世界吗?”
“别他妈装了,”对方把动词咬得很重,安娅无语地瞥了她一眼,端起高脚杯将泡沫和酒液一饮而尽,“听着,弗瑞斯特阁下,你要如愿以偿了,我杀了安瑟尔·赛肯多夫,把他撕碎了,他的四肢,他的内脏,还有他肚子里的孩子……”
“不难想象,”克里斯蒂娜眨了眨眼睛,微醺的烟雾随着她开口再次弥散起来,“怎么,怕她找你算账吗?”
“你以为我会怕她吗?”安娅一脸你是不是有病,“重点是,算了,你这种人是不会……”
“你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因为你还是喜欢她,”克里斯蒂娜耸了耸肩,面对少女的怒目而视,“没关系的,你觉得两个人不合适不代表她们一定要分开,反过来说,即使她们合适或者互相喜欢也未必一定要在一起。”
“我是个很愚蠢的人吗,阁下,”安娅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甚至都没有去问她什么,就做了这一切,也许是这些年我早就习惯了夺取别人的生命,毕竟这件事对于我来说越来越简单……天呢,我一定是疯了才会问你。”
“也许你确实问错人了,”听出对方在人称上加了重音,克里斯蒂娜微微挑眉,“我们来做个假设,如果你没杀了他,而又没法立刻找到霍兰迪去询问她,那么你现在在想什么?”
“我肯定会想杀了他……见鬼,”安娅皱起眉,苦笑着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阁下,也对……那你说,他到底有没有骗我?”
“评价一件事是否做对了的标准,做完之后你开心就好,”克里斯蒂娜打了个响指,她手边插在玻璃瓶中的蔷薇花枝条颤动着抽长分裂,一簇簇嫩绿的叶片层层叠叠生长出来,无数娇艳的红色花朵纷纷盛开,她伸手握住那个瓶子将这一大把蔷薇花递给旁边的金发少女,“分手快乐,小姑娘。”
“谢谢,但我们没分手,”安娅刚接过玻璃瓶就差点想扔到她脸上,然而仔细一想,“好吧,是还没有,而且……也许你说得对,我们不适合。”
克里斯蒂娜不置可否地看着她,“你觉得霍兰迪·比亚隆德斯是个什么样的人?”
安娅心累地说:“我们可以不谈她吗?”
“她是个混蛋,彻头彻尾的那种,当然她肯定也会这么说我,我不否认这个,我只是想说……她大概还是挺喜欢你的,因此一直在你面前展现你喜欢看到的样子。”克里斯蒂娜自顾自地说着,“不过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恐怕也是这样。”
“我想知道是什么给了您错觉让您觉得自己了解我?”安娅翻了个白眼,“我在她面前?是我让她奥拉夫的死嫁祸给伯纳德家族,是我给血缘魔阵动手脚陷害卡洛儿,我直接或间接害死过多少人恐怕没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反过来说,如果霍兰迪喜欢一个这样的人,那她自己又怎么可能和善良挂钩。
安娅早就对此了然于胸,或者说,她们本来就都是闻到利益的血腥味就会奋不顾身的野兽,没有互相撕咬不过也是形势的巧合与在此前提下的彼此欣赏而已。
“你在她面前说过脏话吗?”
安娅:“……”
克里斯蒂娜微微勾起嘴角,“我听说你在威斯科隆把我送你的生日礼物打造成首饰。”
……十岁那年来自弗瑞斯特家族的贺礼,那盒绿宝石居然真是她送的。
安娅想起和霍兰迪初次见面那天,她听说这是弗瑞斯特家族的礼物后立刻提起克里斯蒂娜,还说后者喜欢收藏宝石……
安娅纠结了一会儿,“阁下,您来帝都做什么?”
“我和霍兰迪不一样,她是继承人,一举一动好像都代表着比亚隆德斯,而我……”克里斯蒂娜拿开烟斗,她的眼睛在丝丝缕缕的浅色烟雾中显得格外梦幻,“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说真的,”金发少女凝神看着她,“如果您在暗示我什么……”
“也许我在暗示您如果想要报复她,那么我可能是个还算合适的对象,”克里斯蒂娜风轻云淡地说着,“而且您看上去好像对我也很有兴趣。”
安娅沉默了许久,忽然伸出手扯住对方的领子,倾身吻了她。
克里斯蒂娜弯起唇角,抬手按住了少女的后颈,毫不客气地回吻过去。
这个吻充满了罪恶和疯狂,安娅感觉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沸腾,那种极端的堕落和不顾一切,如同在烈火中焚烧的蜜糖罐,所有的甜美都在火海中爆炸。
……
“那是我犯的第二个错误。”
靠在沙发上的少女一脸生无可恋,她头疼地扶着脑袋,不经意间看到周围几个佣人略带恐惧意味的目光。
霍兰迪挥手让他们离开,语气正常到听不出任何情绪,“所以你真的只是想报复我?”
“你知道吗,我让你上我,”安娅忍住和她大干一架的冲动,“我觉得这已经是很伟大的付出了,所以我确实想报复你,我要气死了,但是,克里斯蒂娜·弗瑞斯特绝对是个不错的□□,长得漂亮身材也好,当然也许胸比你小……不过技术不比你差,所以,一半一半吧。”
霍兰迪愣了一会儿,“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安娅的脸色瞬间更加难看了,“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我杀了你的未婚夫,和你的孩子。”
褐发女人轻轻叹息,“那不是我的孩子。”
“那还好点,”安娅在心里也松了口气,她清楚对方没必要骗自己,“所以,你睡了他,他不知道怀了谁的孩子,那么他该知道这样无法通过血缘魔阵的检测吧,他也不像有本事能在你们家族里动手脚的人……难道他就只是想来气我?”
“是的……但我没有碰过他,我假设你很在乎这个。”
想要得到一个人的信息素,或者说是营造出这种假象,并不只有被标记或者发生关系的途径,安娅还是明白的,尤其是大家族主人或者继承人的信息素,会被从血液里或者其他……□□里提炼出来去用于寻找更合适的配偶。
“好吧,我懂了,”少女仰面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出神了一会儿,“你知道他会怎么做,你是想看我的反应,因为在未来我肯定会面对这样的场景,到时候死的就真是你的孩子了……”
她忽然想起克里斯蒂娜的话。
“也许我真的不了解你,当然,你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了解我,否则根本不需要试探。”
“也不尽然,安娅,我对你的了解足以让我猜到结局,”对方前倾身体认真地看着她,“我只是想借你的手杀了他,我不能自己动手,因为我们订婚时曾有过某个契约,然后……让我们都意识到某些事情不得不立刻解决,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都是理智的反派(完全不。
【正文作者有话说。】
灰白天光横陈在阴霾云层之上,漫不经心地从云翳罅隙里播下片片碎光。
黑皮鞋踩过漫漫田垄,乐队跟在抬棺人的身后奏响哀歌,安魂曲的旋律于寂寂中无声蜿蜒,像是烟雾,又像是风,在规整麦田上排开一线起伏的波浪。
有谁在她头顶低声说话。
“他已经走了,宝贝。”
“妈妈?”
如果她的人生是一部,那么这个故事,应该以一场死亡开场。
莉塞特一直这么相信。
小小的、小小的自己,惶然又迷惑,目送着人们把装着父亲的匣子埋进土里,怯生生地想要握紧母亲的手,可伸手的刹那,母亲先一步抬起手,捂住嘴,掩去嘴角止不住的笑容。
泪水漫过纤细手指,滴落在自己脸上。母亲用古怪的、柔和的声调,哽咽着,吐露出饱含着无尽欢喜的话语。
“看啊,是我先等到了这一天。”
莉塞特坐在树枝上,啃着苹果,远远望着送葬的队伍。
这场葬礼她已经看了太多次,多到她懒得去数。
它在她的梦里盘桓了十年,像是一场电影,每天每天都要提醒她那天发生了什么。
她看过心理医生,她能找到的所有心理医生,他们说这是她的恐惧,父亲的逝世对她造成了严重的感情创伤,她的拒绝造成了日复一日的噩梦,她需要做的只是直面它,去接受这个事实。
但莉塞特不这么觉得。
——从六岁起,从父亲去世起,从她的故事开启起,她从未害怕过那段记忆。她知道那只是被时间践踏过的过去,而她相信自己有着纵马看尽缭乱纷繁尘世盛景的未来。
今天的梦境有点不一样。
莉塞特一边啃苹果一边想。
她漠然地看了眼远去的棺木,咀嚼的动作变得越发缓慢。
应该没问题。
苹果很快啃完,莉塞特跳下树,双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沿着田垄,向着和过去相反的方向走去。
梦境的边缘渐渐清晰可见,田埂尽头歪歪斜斜竖着两根栅栏,木板之间拉了几条黄色的隔离带,隔离带之后是残破树影,麦田,以及无边无际的黑暗。
莉塞特在隔离带前停下脚步。
自我意识在梦里总是有特权的,而且这种特权完全不用考虑逻辑,在梦境边缘,这种特权的效力尤其强大。
比方说莉塞特现在希望自己下一秒就能知道自己的梦出了什么问题。
——于是她一转身,一眼看到身后多了个男人。
帅,而且特别有气质,眼睛格外漂亮,清澈的淡蓝色,像是莹莹生辉的哈瓦苏蓝玉。
“……”
莉塞特有一丝错愕。
她迟疑地眨着眼睛,问:“你好,先生?”
“你好,莉塞特。”男人对着她微微颔首,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你知道我的名字?”莉塞特愣了下,不过很快她就释然地补充了一句:“当然,这是梦——”
“……”查尔斯解释的话就这么被堵住了。
“不管怎么说,”莉塞特翻了翻口袋,摸出一块巧克力,递给对方:“你是第一个访客,我带你逛逛怎么样?不过第一层很无聊,只有——”
她对着远处的送葬队伍比划了一下,“葬礼。跟着它们一直走下去就是家族墓地,再然后他们会开始念悼词,然后填土,然后所有人回家,非常无聊,我猜你不会想看的。这个过程大概,”莉塞特想了想,给了个确切的数字,“四个小时吧。”
“一般回家的路上我就可以离开了,不过如果我想一直待下去,再停留两天也可以,反正对于外界来说这里的时间很短暂——所以我们还有四个小时到处看看,顺便一说,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查尔斯·泽维尔。”
眼前的少女语速快得像是机关枪扫射,被塞了块巧克力的查尔斯几次都没插上话,直到她停下来,他才露出些许无奈的笑意:“谢谢。”
他并不急着拆开包装袋,而是抬起头,视线飘向隔离带后的黑暗。
莉塞特注意到查尔斯的视线,好奇地问:“你想下去?”
查尔斯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我需要离开这里。”他看了眼莉塞特,带着些许歉意道:“我并不是你的梦境产物,莉塞特。”
莉塞特眨了眨眼。
“我也这么觉得。”她说。
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查尔斯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呆。
他的表情成功取悦了莉塞特,她勾起唇角,笑着说:“毕竟你好看得超出我的幻想阈值了,对吧?”
查尔斯:“……谢谢。”
他明智地转移了话题,停顿了一下,道:“我在尝试搜索时经过了你的意识,然后……”
原来是搜索。
莉塞特“唔”了声,替他说完了接下来的话,“被困住了?”
查尔斯颔首,刚想开口解释,莉塞特就自说自话着圆满了逻辑:“这很正常,我自己都要转换两次才能出去,一般人进来肯定会迷路的。”
查尔斯:“……”
“这是个迷宫。”莉塞特说。
她体贴地按着查尔斯的肩膀,指给查尔斯看远处的送葬队伍:“我熟悉这里,这一层梦境是扭曲的,如果从隔离带跳出去只会到下一层,想出去的话我们得跟着他们走,不过得抓紧时间——介意冒犯吗?”
查尔斯摇了摇头。
“谢谢,不过我要说,我以前没干过这种事,如果失败……”
“我相信你。”查尔斯微笑着道。
莉塞特看着他。
过了会,她慢慢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实际上我想说的是如果失败我们可能要等到四个小时后才能出去而已没什么可怕的。”
她好奇地端详着查尔斯的神情,“你刚刚想到了什么?”
查尔斯:“……一些不好的结果。”
“呃……这毕竟只是葬礼而已,结束得很平常,连突如其来的杀手都没有。”莉塞特笑眯眯地向着查尔斯伸出手,“不是毁天灭地世界末日的梦境。”
她顶着查尔斯疑惑的眼神,左手落在他的肩胛下方,右手环住腿弯,吸了口气,一个稳稳的公主抱把他抱了起来。
查尔斯:“……………………”
“希望你不会觉得不适,”莉塞特艰难地分辨方向,“不过你有点挡视线,你能帮我看下路吗?我希望我不要跑着跑着掉到沟里去,虽然不会疼……你在做什么?你想捂住脸吗?呃……是光线太强了吗?”
“我很好,谢谢,莉塞特。”查尔斯·泽维尔先生平静地回答。
……既然查尔斯这么说了,莉塞特就愉快地当他真的很好了。
她抱着查尔斯,在田埂上一路狂奔着追赶送葬队伍。
观察了一会送葬队伍,查尔斯忽然问道:“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可以?”
“我发现你很熟悉这个梦,你经常做这个梦吗?”
“对啊。”莉塞特无聊地打了个哈哈。
“这是我父亲的葬礼。看见我了吗?在那里。六岁。旁边是我母亲。”
她停下脚步,站在小小的自己身边,让查尔斯看清了她们,才继续跑起来。
查尔斯凝望着渐渐远去的母女,沉默几秒,忽然轻声道:“你的母亲看起来很爱你。”
莉塞特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们很快超过了送葬队伍,提前一步抵达了空无一人的家族墓地。
坟墓已经挖好了,三三两两的人站在墓碑边,简短地交流着什么,莉塞特放下查尔斯,扶着他站在坟墓边,低头望着幽深的墓穴。
“从这里下去就是梦境的出口了。”莉塞特探头望着墓穴。
她忽然转过头,望着查尔斯,露出了一个……很奇怪的表情。
像是在看着什么期待已久的事物,却又畏缩踟蹰着不敢靠近。
“你是个变种人——和母亲一样,对吧?”
查尔斯颔首道:“我相信你也是。”
他的目光深邃而睿智,像是能看透人心底的任何阴暗与*,看得莉塞特本能地移开了目光,不与他对视。
她低下头,踢着墓穴边的石子,漫不经心地说:“当然啦,正常人不会莫名其妙被困在我的梦境里,正常人的梦境也不会莫名其妙困住别人。”
顿了顿,莉塞特抬起头,问道:“你的能力是随便进到别人的脑袋里吗?”
微风行过漫漫红叶,阴云在天顶漫无目的地聚拢,萋萋荒草拥簇着雕花墓碑,阴影落在天使低垂的面庞上。
莉塞特歪头看着查尔斯,等待他回答自己,一边默默数着自己的心跳。
一切正常。
查尔斯解释道:“我可以听到人们的心声。
“范围很大?或者依靠什么增幅器?”莉塞特敏锐地揪住了要点,试探着问:“所以是搜索对吗?你用自己的能力来寻找同类——但是为什么?孤独?不,看起来不像,你能办到,所以你做了……”
“我想我要说的话已经被你说完了。”
听着少女迫不及待地吐出一长串猜测,像是想证明什么,查尔斯不由得失笑,随后耐心道:“是的,如你所说,我有我可以做到的事。”
他斟酌着用词,徐徐道:“所以我建立了一所学校,来引导变种人正确控制自己的能力。”
莉塞特哇哦一声,不由自主挺直了背,原本牢牢按着查尔斯肩膀的手也略微松开,“这真是——”
她想了想,轻声道:“辉煌。”
来自莉塞特的赞誉让查尔斯略微愣了下,随即,他愉快地笑起来,接受了这份敬意,转而问道:“你想要接触同伴吗?”
“这是一份邀请,对吗?”
“如果你这么认为的话,是的。”查尔斯耐心地回答。
他们对视一会,莉塞特缓缓吐出一口气。
“抱歉。”
现在还不行。
查尔斯瞥了一眼远处的送葬队伍,“恕我冒昧,你是在担心什么吗?”
莉塞特摇头:“……不是那个。”
“你从来没有发现过我,如果你是靠着搜索来寻找学生……”她说。
“大概是因为此前每一次搜索时你并没有做梦。”
查尔斯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你的能力应该和梦有关,而你并不知道,因此我无法从你的想法里得到足够的信息,你就被过滤了。”
这是她的失误。
“嗯。”
查尔斯有些迟疑地望着她,似乎想说什么。
莉塞特瞥见他的神情,没忍住笑了笑。
……如果是他,她办不到。她想。
她忽然伸手一推。
“假如你能找到我吧。”
翩翩红叶掠过墓穴外的天空。
查尔斯最开始有些惊讶,但很快就调整过来,有些无奈,“希望下次不需要用这么粗暴的方式离开。”
“也许吧?”
也许吧。
莉塞特按住纷飞的发丝,对他促狭一笑,“再见,校长。”
等查尔斯的身影彻底消失,莉塞特依旧注视着他消失的地方。
她闭上眼,然后睁开。
飓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远处的麦田像是被撕裂的画布,破碎成一片片碎片,在飓风里高速盘旋,树干在飞舞马车在飞舞乐手在飞舞……一块块现实皲裂剥落汇入碎片的洪流,墓碑上面庞低垂的天使雕像被撕成一条条,和飓风里掉出的一只乌鸦翅膀一起旋转着。
空间在破碎,世界在崩塌,一切都在毁灭。
风暴的声音震耳欲聋。
莉塞特慢慢后退,然后,她沿着田埂狂奔起来。
一路狂奔一路狂奔一路狂奔……从父亲的葬礼开始,她就必须一直、一直逃下去。
无法停下。
变种人不是应该在青春期觉醒吗?
就算因为潜力巨大而提前,又能提前到什么时候?
她大笑着,一边跑一边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隔离带已经遥遥在望,织带上的字母因为飓风而飘扬,看不清印着什么。
黑暗在向着她伸手,它们抓住她的衣摆,脚踝,发丝,窃窃私语着,诱惑她投入它们的怀抱。
飓风就要来临,世界在崩塌,她跨过隔离带,仓皇地,向着无尽的黑暗坠落——
……
“感觉怎么样?”
有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轻盈,冰冷,美得像是冰雪肆虐的雪国。
莉塞特闭着眼,含糊地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她说:“……还好。”
意识在短暂的迷茫后彻底清醒,莉塞特慢慢睁开眼。
她正躺在床上。
时钟指针走过的滴滴答答声在寂静中流淌。
“喝杯水吗?”对方问道。
“嗯。”
莉塞特撑着床沿,坐直身体。
疏落光影落进窗里,斜斜地打在她的脸上,她抬手挡了下,偏头避开光线,微微眯起眼,随后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
手掌微微颤抖着。
她反复抓握几次,等到颤抖渐渐平息,才松开手。
光线落在她瘦削的肩胛上,映照着她的肌肤,薄得像是透明的。
“多久?”艾玛·弗洛斯特问。
莉塞特想了想,闭上眼睛,反复确认结果后,才回答她:“大约三个小时。”
她看了眼时钟,分针转动了半圈,和她入睡时的时间相差了半小时。
和她曾经计算过的一样,没有变化。
艾玛点了点头,说:“符合预期。”
她递过来一杯水,坐到床沿上,光线映照在她色泽明丽的金发上:“你有下到第二层吗?”
莉塞特接过水杯,闻言平静地摇了摇头。
房间里的气氛微妙地起了变化。
莉塞特察觉到了这一点,握着水杯的右手再次颤抖起来。
不急,不急。
顿了顿,她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不急着刷成就,不是吗?现在的成就奖励已经足够让人操心了,谁知道在第二层做什么又会拿到成就了?我太忙啦艾玛,我真的不能申请一下假期吗?”
艾玛皱眉:“……但是你需要更多能力来保护自己。”
“但是如果你不说,谁会知道我的能力呢?”莉塞特笑嘻嘻地说。
她没有去看艾玛的表情,而是低头喝水,垂下的睫毛遮住了她略略暗下去的眼眸。
我不会。”沉默几秒,艾玛说。
“那就下次继续。不过说真的,艾玛。”莉塞特捧着水杯,“我们真的要继续尝试吗?我们已经知道我的能力很不稳定了。”
艾玛不置可否,“但是只有不断尝试才有可能更好地控制它。”
不是这样的。
这样想着,莉塞特抬起眼,迎上艾玛平静而自信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