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刁向徐香香借钱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但是作为近门加亲戚的双重关系,他没少登门照顾徐香香娘两个的衣食起居,这让徐香香暗暗产生了些感激之情,而隔三差五来看嫂子的胡二赖却看着心里别扭,他时不时地就对胡老刁横鼻子竖眼,一见面就说些不咸不淡的话,但心思缜密的胡老刁对此并不介意,似乎他在准备实施一个长远而宏伟的计划......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三的下午,小意终于放假回到了家中,两位老人欣喜地迎了出来,问长问短,生怕儿子一转眼就从身边消失了似的。刚放好自行车,小意就咋呼起来:“娘!俺想吃扁食(扁食,济宁方言:水饺。)这一阵子在学校可算是馋坏啦。”
娘对着小意他爹一笑,道:“这孩子一回到家就成了饿狼。好吧,正好今天是小年,有上午剩的馅子,来来来,我去和面,小意他爹准备柴禾,等会儿咱一起包扁食!”
一家三口人围着忙活了不大会儿,热腾腾的扁食就端上了桌子,小意也不顾烫嘴,夹起一个就飞快地塞进了嘴里,嘴巴呱叽了两下就囫囵咽了下去,小意被扁食噎得一伸脖子,打起了嗝儿。娘一边给他捶着后背,一边心疼地说:“你在学校都吃的啥啊?来到家就这么狼吞虎咽的,唉——眼看着熊孩子越来越瘦了。”
小意嘿嘿一笑说:“娘,瘦了好啊!你老人家没看出俺这一阵子学习多刻苦了嘛!上周的年终考试俺进了前三名呢!”
“是吗?那咱得好好庆祝庆祝!哈哈哈!”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厨房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进来的是村委的何会计,他手里提着个大塑料袋子,朝小意他爹扬了扬,说:“老伙计啊!来这么久了也不去村里看看你老弟,今天俺憋坏啦,过来看看你个老犟驴,给你带来的你最爱吃的鲅鱼!”小意爹兴奋地从座位上几乎蹦起来,上前一步抓住了何会计的手,用力摇晃着说:“哎呀!鲅鱼兄弟!啊——不!来福兄弟啊,还是你给老哥近!你是咱村委第一个来家里看我的人,今晚啥也别说了,就在俺这里好好喝点!尝尝俺从东北带来的老烧酒富甲八方!”
“富甲八方,这名字好!今晚这酒是喝定了!很长时间没和老伙计较量了,今晚咱就来个一醉方休!”何会计不客气地一腚坐在了小意爹跟前,嚷嚷着:“快把你的东北老黄烟叶掏出来,让俺也过一把久违了的旱烟瘾!”
两个人说着,一人卷起了一颗纸烟炮,旁若无人的燃起,顿时满屋子都是烟雾缭绕,浓烈的烟味儿呛得小意咳嗽着跑了出去……
酒菜都上齐了,何会计一看就乐了,调侃道:“哎吆!还是老四样啊!花生仁、豆腐皮、猪头肉、小炸鱼,嘿嘿!老伙计喝老酒,就着老四样,今晚总算是又找到从前的感觉啦!来来来,老连长,我先敬你一杯!”
两个人推杯换盏,从小时候的儿童团,到毛主席时代的破四旧,从第一任村委的建立,到和小意爹一起砸古庙,一直聊到小意爹的负气出走……提起砸古庙的事,何会计缓了缓话题,道:“最近一段时间听你们胡同有人在翻我们的旧账呢,那个叫辛艳兰的老娘们,对了,你们都叫她心眼子蛋的那位,人家把这话题都扯到党员会上去了,说什么要遭报应之类的啥咒?哦,魔咒是吧?”“管它啥咒呢!听兔子叫还不能耩黄豆了?”胡老犟冷笑一声,道:“这胡同只要有我胡大胆在,什么样的妖风邪气也刮不起来!来福老弟,今天咱心情好,不再提那些扫兴的事了,咱喝酒为主。”
两个人越喝越开心,越聊越带劲儿,直到满满一瓶的老烧酒见了底,小意娘又把炖好的一大海盆鲅鱼端上了桌子,何会计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要开第二瓶酒,被小意他爹一把夺过瓶子,红着眼道:“哪有让客人倒酒的道理!”
何会计嘿嘿嘿笑了一阵子,瞪着小意他爹好大一会儿,才说:“哈哈!啥客人啊?是不是想让俺给你儿子当——当——当老丈人?”
小意娘一听赶忙把酒瓶子按住,说:“快趁热吃鱼吧,这酒就少喝点吧,再喝恐怕就醉了。”
小意爹把她的手一巴掌打到一边去,嘴里抱怨着:“你咋这么抠门呢!不就是一瓶破——破酒嘛!来!大兄弟,俺给你倒——倒满!今晚咱喝——喝——喝个痛快!”何会计一边捧着酒杯,一边使劲瞪着小意他爹,说:“老哥,这酒咱得喝个明白,你说,小意和晶子他——他——他俩,你看着行——行不?”
“那咋不行啊!”小意爹把自己的杯子和何会计一碰,说:“来!为了他俩有个好的将来,咱干一个!”
这时,房门又被打开了,只见晶子陪着娘拿着手里筒进来了,晶子娘上前一把拧住何会计的耳朵,嚷道:“好啊!老家伙!说好的送来鲅鱼就回家,你还死皮赖脸的在这里喝上了啊!马上跟俺娘俩走!镇领导还在家里等你呢。”
何会计哎吆一声推开老婆的手,他大声嚷嚷道:“恁娘俩来的正好!今晚咱两家算是到齐了,现在咱都当——当——当面表个态,小意和晶子他俩的事……嘿嘿……”
“我看你真是喝醉了!满嘴的胡言乱语!”晶子娘说着,拉起何会计的胳膊就往外拖,她一边回头对小意娘说:“对不起啊老嫂子,让老何给您添麻烦了。”
小意娘忙上前陪着笑,说:“啥麻烦不麻烦的,两个人都是老伙计了,到一块嘴就没把门的啦!呵呵呵,只要他们高兴就好。对了,俺让小意帮忙把大兄弟送过去。”小意娘说着,对小意的屋里喊道:“小意在干嘛呢?快出来帮帮恁婶子送你何叔去!”
小意应声飞快地跑出来,正好看到晶子娘俩搀扶着何会计走出门来,忙上前把晶子娘替下来,和晶子一左一右的扶着何会计,一步步向胡同里走去,晶子娘在后面打着手电,一路不停地嘟囔:“成天喝喝喝!都快喝成膘子啦!再这么下去,哼!胡大德就是榜样!唉——呸呸呸!这黑天胡拉地咋就想起他来了呐!”
何会计被两个孩子半搀半扶地走着,身子晃晃悠悠的,一边回头对晶子娘说:“你还别说,胡大德倒是个实在人,比他兄弟二赖子强多了,可惜他这村长也没干成就……唉!听说二赖子又要兼职村长了,你说咱的老书记眼光咋就那么差呢!”
“嘘——你小声点,”晶子娘指着胡二赖家的大门,警告丈夫说:“当心路上说话草里有人!你能保住你的村会计就行了,别的事你少操心!”
正说着,胡同口的拐弯处过来一对男女,看样子也是男的喝多了酒,被女的用力搀扶着朝他们的方向慢慢走过来。那女的娇声娇气地对身边的男人说:“你个死鬼,喝醉酒还非得往自己窝里跑,家里的黄脸婆对你就那么重要啊!”那男的也大着舌头回答:“你懂个屁啊!今天是小年,俺也该在自己家待两夜了,要不俺那块盐碱地该旱死了……哈哈哈!”那女的咯咯咯地笑了,又说:“恐怕,还有你侄媳妇的那块地吧……哈哈哈……”那男人没好气地吼道:“滚!那壶不开你提那壶!”
晶子娘听的清楚,知道是弟媳妇老四家陪着胡来财回家了,就捏灭了手电筒,小声嘱咐晶子和小意说:“靠墙,走慢点,别碍着人家走路了。”晶子和小意只得慢下步子来,尽量往墙边靠着,等待胡来财他俩个过去。谁知何会计却不乐意了,迷迷糊糊地吆喝起来:“咋啦?你两个熊孩子怕啥?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快走啊!俺还急等着回家见领导呢!”何会计说着,自己就挣扎着往前迈步,无奈头重脚轻的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和他正好撞在在一起的胡来财和老四家也随着被他的身体绊倒在地,三个人几乎同时破口大骂起来:“谁他奶奶的眼珠子长腚沟子里啦!”
晶子娘气呼呼地上前一把拽起黄翠苗的衣服领子,骂道:“你还有脸骂人啊?不要脸的玩艺儿!”
小意也忙着把胡来财拉到一边去,又重新把何会计扶起站好,何会计摇晃着上前打量了几眼老四家,惊异地说:“咋是弟媳妇啊?你咋陪着胡来财回家呐?”
老四家被晶子娘骂了一句正感觉憋屈,不由得大声道:“你们这是狗逮老鼠多管闲事!我愿意陪胡来财回家谁也管不着!哼!自己家的闺女和人家都上床了也不觉得可耻!”
何会计和晶子娘一听此话顿时楞在了原地,一刹那间空气仿佛静止了,回过神来的晶子娘像个发疯了的母兽,一下扑到了老四家的身上,狠狠地撕打着,骂道:“贱货,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让你胡说八道!”
胡来财慢慢地爬起来一把拽住晶子娘的胳膊,吼道:“不许打俺相好的!”
何会计摸了摸脑袋,寻思道:啥?相好的?这还公开了是不!随即,他一脚朝胡来财踹出去,骂道:“一对狗男女!真不知羞耻啊!”
四个人扭打在了一团,晶子和胡小意急得团团转,一会拉拉这个,一会儿拉拉那个,直急得满脸是汗……
这时,一个炸雷般的声音突然响起来:“都给我住手!”四个人顿时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钳住,只见小意他爹站在了胡同中间,用手指着他们四个人,声若洪钟:“你们这是干啥啊!都各回各家,有啥事明天再说!”
四个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耷拉着头一声不吭,晶子和小意见状趁机拉着何会计两口子快步离开了胡同。
于此同时,胡来财家的大门也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只见老财嫂马胜男双手叉腰,威风凛凛地站在大门中间,嘴里发出了一阵冷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