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仇杀,仇杀最多的地方就是江湖。
有人说,江湖是一个磁场,吸引着外面的人,排斥着里面的人;也有人说,江湖是一个染缸,进去了就不能清白地出来;还有人说,江湖是一个赌坊,赌徒门们所下的赌注是自己的性命,彩头是他人的性命。而最为睿智的说法是,江湖是个修罗场,经历过还能头脑清醒者,是一种境界。
能达到这种境界的人不多,也不可能多。即便如司马长风之流,也未能全部从江湖中抽身出来。当然,相对于另一些人,司马长风的江湖修为还是很高的。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当前就有三个江湖修为很低人在注视着司马长风。
司马长风来都城已有两天了,他知道冯怜香他们来京都后会走那一条路,所以他一直在路口的客栈里住着。这家客栈不算太大,但装饰却很豪华,波斯的地毯,西域的玻璃,就连吃饭用的桌椅都是上好的楠木做成。从这家客栈便看出京城与一般地方的不同了。来这里吃饭住宿的人很多,三教九流,穿着奇装异服,见得多了也就不以为然了。
司马长风怕别人认出自己,买了一顶毡帽。衣服是毫不起眼的青灰色的面料,“青光剑”由一块破布包着。从外表看,他给人一种憨厚平凡的感觉。做一个平凡人一直是他希望,这个希望从十年前就有了,确切地说是在他成名的那一天,心里就有一种渴望平凡的念头。
人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动物,随时随地,我们自身都充满了矛盾和困惑。人生的痛苦便是因这困惑的不解而造成的。
司马长风的这身装束并没有如同自己所希望那样成为一个平凡人。
那是他住进酒店的第三天中午,当在他从楼上下来起,他就感觉有人在注视着他。当然,这种注视不是直接拿眼睛看,而是一个江湖人士对自己所处的环境一种安危的判断。能做出这种判断的人首先他自己要是一个高手,其次对方也要是高手。
司马长风看了看客栈大厅,有六个人:一老者坐在靠近门口的桌子旁上吃一碗豆花。这个老人也实在是太老了,嘴里的牙齿都掉光了,并且眼神也不好,所以只能趴在桌子上吃豆花。
靠近柜台处有一个中年妇女,怀里抱着一个小孩。中年妇女姿色平庸,穿着花格粗布裙子,手脚都很大,想必是附近村庄的一农妇。农妇怀中的孩子有三四岁,身材瘦弱,脸色蜡黄。在中年妇女的照料下,小孩啃着一个鸡腿。
另外三人坐在一张桌子上,都是二十左右的青年,手里拿着兵刃,眼睛锐利,太阳穴凸出。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按理,司马长风感觉到的不安感应该来自三个青年,可是当司马长风全力注视三个青年时,却丝毫感觉不到对方反射过来的杀气。司马长风又看了看门口的老者,依然没有看出对方是为武学高手。
司马长风感到非常奇怪。当然,司马长风心里明白,他现在的处境不只是奇怪。说白了,他处于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方。打个比方,如今的司马长风好比处在一间空荡荡的房子里,而对手隐藏在暗处。司马长风能感觉到对手的杀气,却不知道这杀气从那里传来。
多年的江湖经验告诉他,在不明敌人是谁时,正确地做法事保持冷静,司机把敌人引出来。司马长风整了整毡帽,大步朝店外走去。出了客栈,司马长风已打定主意。他转向南面,疾走走了几丈路程,转身在一个杂货铺挑选东西,假意要买,实际是在观察身后有无跟踪者。
杂货铺老板以为司马长风要买东西,忙热情问:“这位兄台,你可选好了?”
司马长风看着杂货铺老板一眼,胡乱答道:“啊!马上就好了。”
杂货铺老板拿起一个玉簪,上面有只粉色的蝴蝶,张开翅膀,展翅欲飞。
“这位兄台,我看你这么大岁数,应该是有女儿的年纪了。不如买这个玉簪,送给你女儿。”杂货铺老板拿着玉簪道,“你看这只蝴蝶,多漂亮,你女儿一定很喜欢。”
司马长风接过玉簪,忽然感觉自己仿佛见过这种玉簪,至于何时何地却又记不清楚了。这种感觉就像雾里观花,朦胧渺茫,似有似无。
司马长风正在出神,杂货铺老板又问:“兄台,你可喜欢?”
“啊,多少钱?”司马长风问。
“你拿五钱银子好了。”杂货铺老板道。
司马长风给了杂货铺老板五钱银子,把玉簪放进怀里,起身要走,眼前一花,只感觉有个人影飞了过去。司马长风不敢怠慢,暗用轻功,朝城外飞去。
离城五里,有座山梁,山势巍峨,杂草丛生,更兼时而有山猫啼叫,令人心惊胆战。
司马长风进了山梁,在一拐角处,迎面站着三个人。左边的是个老头,在客栈门口吃饭的那位,手里拿着一个流星锤,眼睛放亮,丝毫没有佝偻苍老之感。中间是个小孩,身高三尺不到,双手报于胸前,目光斜视,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右面那人司马长风认识,“塞外三雄”中仅存的一位,“千面妖姬”冷无艳。她头上多了一朵野花,怀里抱着一个琵琶,一双丹凤眼直视司马长风,充满了无限的仇恨。
“我司马长风今日倒是走眼了。”司马长风摘下毡帽,冷声道。
“听你的口气是后悔了?”“千面妖姬”道。
“后悔怎么样?不后悔又怎么样?”司马长风问。
“当一个人后悔时他就该遭殃了。”左边的老头道,“所以,你也快遭殃了。”
“这要看你们的本事了。”司马长风道。
“之前,我所知道的司马长风是个谦逊的人。怎么?今日说话如此尖锐,是不是有些狗急跳墙的意味?”“千面妖姬”嘲笑道。
“呵呵!”司马长风冷道,“如果你的武功也像你的言语一样犀利,你早就名满江湖,而不至于像现在做别人的一条狗。”
“你敢骂我?我杀了你。”
“千面妖姬”冷无艳说着,拿起琵琶,就要出击。老头在一旁说道:“他是有意要激怒你,小心着了他的道。”
听了老头的话,“千面妖姬”想想有些道理。咬了咬牙,强忍住这口气。司马长风看着老头,摇了摇头叹道:“看阁下的武功及心智应是武林一流高手,只是阁下为什么不以本来面目示人?”
“这就是我本来的面貌。”老头道。
“你当我司马长风是三岁孩童?”司马长风讥笑道,“听阁下说话的口气,强劲有力,不应该是阁下这副老朽不堪的样子,至少阁下的岁数不会超过知天命之年?”
“好个司马长风,竟然能从我说话的口气中判断出我的年龄,佩服佩服。”老头道,“我今年四十七。”
“哈哈!”司马长风笑道,“阁下的这副摸样会倒像是七十七?”
“你可知道我是谁?”老头问。
“你会告诉我的。”司马长风道。
“我姓东方。”老头道。
“东方?”司马长风想了想道,“东方玲珑是你什么人?”
“哈哈!”老头大笑道,“东方玲珑就是我,我就是东方玲珑。”
“你就是‘人赛潘安三分貌,心较玲珑一分多。’的东方玲珑?”司马长风一脸的惊讶。
“你很惊讶?”东方玲珑道。
“不只是惊讶,还有惋惜。”司马长风道。
“惋惜什么?”东方玲珑问。
“江湖传言你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今日一见却是一个糟粕老头。我想,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有两种原因。一,江湖传言有误。二,你一定受了比较大的灾难,让你的容貌变成这样。如果是第二种情况,岂不是惋惜。”司马长风道。
“或许还有一种情况。”东方玲珑道。
“什么情况?”司马长风问。
“你可听过‘腐蚀神功’?”东方玲珑问。
“江湖传言一种能快速增加人内功的旁门左道。只是这种武功太过邪性,听说人修习之后会使全身的骨骼发生变化,所以,在很早的时候就被人给毁掉了。”司马长风看着东方玲珑道,“莫非你练了‘腐蚀神功’?”
“不但练了,还练成了。”东方玲珑道。
“为了一种武功而甘愿牺牲自己的身体,想必你的武功一定很好。”司马长风道。
“好不好不重要,只要能杀了你就行。”东方玲珑道。
“我们有怨?”司马长风问。
“没有。”东方玲珑道。
“我们有仇?”司马长风问。
“无仇。”东方玲珑道。
“那你为什么要杀我?”司马长风问。
“因为你值钱。”东方玲珑道。
“原来你是杀手。”司马长风道,“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五千两。”东方玲珑道。
“呵呵!五千两?”司马长风自嘲道,“我会值那么多钱,看来我该高兴了。”
“你的价钱确实很高,但对于我来说,还不是最高。”东方玲珑道。
“哦,还有人比我值钱?”司马长风问。
“有。”东方玲珑道,“我曾经杀过一个值七千两银子的人。”
“那人是谁?”司马长风问。
“上官小凡。”东方玲珑道。
“威震八方的上官小凡是你杀的?”
司马长风大骇。要知道,想当初,上官小凡在江湖上可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他那一口‘八宝断魂刀’更是无人能及。只是,三年前,上官小凡意外死亡,死在自己家中。当地的仵作验尸发现,上官小凡是死于自己的宝刀,也就是自杀。江湖人士虽对这个结论不大相信,但也没人再深究其中的原因。现在,东方玲珑竟说上官小凡是他杀的,司马长风感到惊讶之外,还有一丝怀疑。
“据说上官小凡是死于自己的宝刀?”司马长风问。
“是。”东方玲珑道。
“那你又为何说他是你杀死的?”司马长风问。
“他和我比武,输了,就自杀了。”东方玲珑道。
“这倒是一个很好的解释。”司马长风道。
“今日如果你输了,我也允许你自杀。”东方玲珑道。
“如此说来,我要谢谢你了。”司马长风道。
“光谢他不行,还要谢我。”中间的矮子说话了。
司马长风看了矮子一眼道:“我一直和东方玲珑说话,竟然忘记你的存在了。”
“不是你忘记了,是我根本就没想让你注意我。”矮子道。
“为什么?”司马长风问。
“一个使用暗器的高手经常被敌人忘记,不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吗?”矮子道。
“这就是了。”司马长风道,“我看你身材不满三尺,全身上下藏不住兵器,所以我在想你会用什么兵器,现在你说出来了,我方恍然大悟。”
“你应该恍然大悔。”矮子说。
“为什么?”司马长风问。
“因为我一般不会告诉别人我的兵器,但对一种人例外。”矮子道。
“死人?”司马长风道。
“不错,常言道:人死为大。在死人面前,我要毕恭毕敬。”矮子道,“看在你快要死的面子上,我再告诉你,我的暗器叫‘千机变’。”
“‘变化无穷,命玄千机’的‘千机变’?”司马长风问。
“正是。”矮子道。
“据我所了解,唐门自成立至今,会这种武功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早已死了的唐正方,一个是现在唐门的叛徒唐无涯。如此说来,你就是唐无涯了。”司马长风道。
“我就是唐无涯。”唐无涯道。
“据说‘千机变’是江湖中最为霸道的一种暗器,今日你携‘千机变’而来,看来我真的是凶多吉少了。”司马长风道,“能否让我看看名满天下的‘千机变’?”
“你已经看到了。”唐无涯道。
“在那里?”司马长风问。
“在你眼前。”唐无涯道。
“你就是‘千机变’?”司马长风道。
“没想到吧。”唐无涯道,“我自己就是一个暗器。”
“我明白了。”司马长风道。
“你明白什么?”唐无涯问。
“我明白这么多年为什么只有你和唐正方练成了‘千机变’了。”司马长风道。
“是吗?说说看。”唐无涯道。
“呵呵!”司马长风笑了笑道,“练成这种武功不只是在武学上有很高的造诣,关键一点,自身条件也好适合。这么多年来,只有你和唐正方是侏儒人,所以你两个练就了这种武功。之前,江湖传言,说你‘身如孩童之躯,心比妇女还毒。’想必就是这个意思吧。”
“不错,你说的很对。”唐无涯道,“不过这是你所能说的最后一句话了。”
司马长风不在答话,唐无涯等人慢慢地围个过来,呈半圆形将司马长风包住。
起风了,飞沙走石,草树尽摇。几人的衣袂也被吹得“呼啦啦”作响。风声未止,雾又飘来了,团团白雾席卷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