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扶风城北三十里,正是为燕国绥阳公主所设行在大营,此处距离京师建康需四五日行程,距离风林渡口也就半日,正好供公主一行停歇休息。为表对两国邦交的重视,除宋帝刘敬轩常年卧病宫中,几位肱股大臣要照料朝堂正常秩序外,包括付皇后、刘贵妃、太子、众多王子公主、一干皇亲贵胄、文武大臣能来的都来了。
外面风雨正紧,伏皇后端坐在自己大帐之中,平和的外貌难掩内心的焦急,伴其左右的只有贴身侍女秋盈,其他一干下人都在外账听用。
太子离开大帐也有一日了,伏皇后思量到,她很好奇这个异邦公主的魔力,让这个国家未来的储君如此痴迷。自2年前寒勖出使燕国回来后,就一直茶不思饭不想,时常对着北方发呆。作为母亲她明白孩儿的心思,燕国必有让寒勖魂牵梦绕的人。这本是让整个大宋皇室高兴的一件事,国家的储君终于找到心上人了,但当太子向她说出要向燕国绥阳公主提亲时,一层说不出的阴霾却出现在她的心里。而此时公主一行迟迟不到以及太子急躁的离开都给这位一国之母心头那不祥之感越加浓厚。伏皇后自思绪中回到现实,连忙摆手摇头,告诉自己这些都是自己聒噪的。她要起身走走,秋盈赶忙上前搀扶。
“娘娘,自昨日太子离开,您就滴水未进。奴婢让御膳房准备些饭食吧!”
伏皇后摆摆手,轻声问:“秋盈,你说皇儿跟燕国公主什么时候能回来,路途耽搁的时间也太久了吧?”作为母亲,相比一个素不相识的外邦公主,伏皇后还是最惦念自己的皇儿。
“禀娘娘,太子昨日辰时才走,现在阴雨绵绵,道路难行,满打满算最早今日申时才能回来,奴婢想燕国公主一定也是因为这鬼天气,才耽搁了行程。您就放心好了,更何况太子有上天护佑,更不会有事了!再说了,殿前司宁真大人不也带着内卫高手过去护卫了。”
“但愿如此吧!”伏皇后轻叹一声,向账外走去,离申时还有许久,伏皇后突然不知此时她能做些什么,招刘贵妃、孟昭仪或者平阳长公主她们过来坐坐,她此时真没那份心情,心头那不祥的预感越急越浓,久久无法散去。
2.
当太子的断剑摆在伏皇后的案头时已经是当日酉时了,伏皇后不祥的预感最终还是应验了。皇后大帐内跪着从枫林渡口回来的内卫们,这些人是半柱香前刚刚冒雨赶回来的。
平日端庄平和的伏皇后静静地抚摸着太子的残剑,眼泪已经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作为大宋帝国母仪天下的女人,此时她眼前是无限的茫然,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太子没有回来,他的宝剑却已经折断。她不停地思索寻找着发泄点,面对如此情况,她哪能如往常般地冷静,她把自己的愤怒统统指向了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那个本要做自己儿媳的燕国公主!
“这一定是燕国干的,这一定是燕国干的,”伏皇后颤抖的嘴里嘟念着。
“宣!快宣!”伏皇后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尖利的声音嘶吼道,“宣尚书左仆射裴文中、江南道行军总管伏建熙、剑南道行军总管赵灵岳,右武威大将军何程述,郑国公刘束之,齐国公孟巩!”内官们领旨后纷纷退了下去,整个大帐里只剩下伏皇后、宫女秋盈及一干跪倒在地的内卫。
伏皇后撇了一眼满地的内卫,厉声说道:“你们护卫不利,还在这里干什么!要我把你们都统统送到天牢去吗?”内卫门频频磕头称不,慢慢起身往账外退去。
唯独谢五,依旧哆嗦着跪在那里。
伏皇后厌恶的看着他,说道:“怎么还不滚,你这是要代宁真受罚吗?”
谢五哆嗦得更厉害了,连连磕头,“不是,不是,宁大人有遗言在,小人没禀明皇后才没敢下去。”
“快说!”秋盈也按耐不住,上前逼问。
“总管大人遗言道:事情蹊跷,莫要擅动。”谢五哆哆嗦嗦的说道。
“事情蹊跷,莫要擅动。”她静静的闭上眼睛,仔细思索着着这八个字后面的含义。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秋盈跟谢五也早已悄悄退下……
现在大帐里只有自己一人了,伏皇后回到了案前,软软地坐下,她此时没有眼泪,没有此前的愤怒,她相信太子寒勖没有死,心中开始默默祷告,祈求上天眷佑大宋未来的继承者,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她心中甚至在告诉自己这只是太子给她开的一个玩笑。就如同多年前偷溜出宫一样,在整个皇宫方寸大乱之时,又摆着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同时她也告诫自己,这时候一定要镇静,不能让那些躲在阴暗处的眼睛抓住把柄。这个世界上她还有好多人要保护,皇上久病,早已无力支撑朝局,宫城内外各方势力明争暗斗,几大门阀蠢蠢欲动。帝国表面的平静之下早已危机四伏。太子的离奇失踪,必然要打破国内各力量间的平衡,而那沉重的担子要靠她纤弱的身体独自去支撑。还有寒霜,自己还有一个十二岁的皇儿需要保护。
外面的雨已经暂时停歇,在这旷野上,凛冽的秋风不停的捶打着自己的大帐,发出“哄哄”的声音,伏皇后知道最大的危机也许还在后面。
3.
已经入夜,此时的颖水北岸,落凤岭下。
一百三十余副棺椁就静静的躺在那里,随绥阳公主出嫁的逝者们都已经装殓妥当,一队亲兵举着火把立在一旁,只等第二日公主灵车赶到就抬棺返回燕都洛阳。
已经一天了,镜月依旧在颖水边上守护着自己的皇姐。半天前,武原堂一干高手也赶到了这里,千面叟汪淼使劲全是解数恢复了公主应有的容貌。当下属们提议暂时给公主换地方安置时,镜月发疯一般护住,不让任何人去碰触皇姐的身体。
此时阴雨散去,借着脱离阴云的月光,镜月仔细地端详着这世间绝美的容貌,这是与皇姐独处的最后一个晚上了,这个夜是那么的寒冷,抬头看天,他的思绪停留在了黑夜中的满天星光,不知道哪颗是姐姐,哪颗是母妃,哪些是逝去的列代先皇,忠臣猛将。终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繁星吧!
镜月的思绪又回到了从前,回到那一幅一幅的画面。第一幅,一尺白绫,母妃悬在半空里,皇姐抱着刚刚记事的自己,一只手遮住了他不解的眼睛。“镜月,母妃不在了,皇姐保护你!”第二幅,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自己站在皇姐面前,皇姐小心的在为自己上药。皇姐轻轻的抚摸着镜月的额头,“镜月,以后不准跟其他皇子打架了!”“皇姐,他们骂母妃一家都是逆臣,我们都是逆臣之后!”皇姐拍拍镜月的小脑袋道:“镜月你记住,我们拥有大燕慕容皇族高贵的血统,同时蓟北李氏血统同样让我们骄傲,李氏一门六世英烈守护着北疆,先辈战死杀场的不下三十人,你只要记住父皇只是一时被人蒙蔽了眼睛,早晚要你为李氏一门鸣冤昭雪的。第三幅画:镜月月下舞剑,皇姐正在不远的亭阁中为其缝补衣物,不是的对他点头微笑。第四幅,宣政殿晚宴上,因座次关系,镜月与几个皇子大打出手,而护弟心切的皇姐也不免被拳脚相加,想到这,镜月觉得悔恨不已。而一个同样出来保护自己的人,也一并出现在他内心深处的记忆中。这人就是刘寒勖,宋国太子,正是他的说情,镜月才免遭惩罚。之后数日刘寒勖经常陪在镜月姐弟身旁,一起诗情画意或举剑起舞,完全不似自家兄弟那般冷落,渐渐镜月把他当成自己亲大哥一般。记得宋国太子期满即将返国的前天晚上,刘寒勖竟爬墙翻进了镜月跟皇姐的居所,向皇姐表露衷肠,记得那晚昙花盛开,在月色下泛着银光,这是花儿们的祝福,还是预示着他们的爱情只是昙花一现。而那晚的定期信物正在镜月手里攥着。
“刘寒勖。”镜月轻轻念到,无论元凶是谁,你都脱不了干系!镜月泛红的眸子里又有泪珠在闪耀。不,那是血珠。自见到皇姐惨死之时起,每每流泪必泪中带血。
“敬王殿下!”忽听不远处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镜月回头看去,那是武源堂信字门的门主镇关山杨天畅。
杨天畅走到镜月跟前要行跪拜之礼,被镜月一把拦住。“此非朝堂,杨门主何必多礼呢,喊我镜月就好。”镜月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汉子,四十上下,雄壮异常,一看就知外家功夫了得。
“敬王殿下!”杨天畅依然不敢造次,依旧称镜月为敬王殿下,“您是如何赶来这里的?我只当只有我们信字门收到情报。”
镜月忽然意识到对于整个事件自己好像疏忽了什么,他仔细思索着:公主的车队离开京城大概两日,府里就有人来报信,说公主有难。当时镜月还有些不信,但为防万一还是带府上的侍卫八百里快马日夜兼程追赶皇姐车驾到此,没想到还是晚了片刻,想到这镜月又感悲愤交加。想完经历后,镜月自随身锦囊中掏出一物,一尺白布上几个秀气的字样:绥阳公主有难,速救。
杨天畅也从怀着掏出一样的物件,同样的白布,同样娟秀的六个字。杨天畅回忆道:“两日前我在潞州本门分舵时也收到了这样的布条,门内小厮说是一位蒙着面纱的粉衣姑娘送来的,那时我也有过怀疑,事先没有接到过绥阳公主要在潞州地界经过的消息啊!但属下还是一方面飞鸽传书与京师总舵核实消息,又向潞州官府通报此事,并带门下弟子全数出动寻找公主车队下落。不过令属下诧异的是,本是公主出嫁本应大张旗鼓,热闹异常,但一路上并没有发现如此的队伍?当地官府也没有打过招呼,州内百姓具不知有官宦人家穿州而过。后来明白,我潞州信字门分舵是大燕最南边接近边境的分舵,公主可能不在潞州地界,想后大悔不已,此时京师飞鸽回告公主要走落凤岭,经延津行水路至风林渡口,而我等赶到时已经落在殿下后面了……”杨天畅叹息的摇摇头。
听完杨天畅的话,镜月的思绪思绪有些乱,整个事情越发扑朔迷离了。他坐到皇姐身旁,握着那早已冰冷僵硬的手,再次陷入了沉思。
4
远处落凤岭上,几个戴着鬼面面具的人站在那,为首的那个满头白发,披散在身后,一身异族打扮。其他人的装束也不像是中原打扮。他们正在死死地盯着远处的镜月跟杨天畅。
“主人,要不要把他们也给解决掉?”一个精壮的汉子走近白发者问道。
“棋子都没有了的话,这盘棋还怎么下呢?何况这个局还没布完呢”白发者笑着答道,汉子恭谨的退回原来站的位置。
“双脚羊,双脚羊”身后如儿童身体的鬼面人木木的说道。
“呵呵呵”白发者笑着,声音没有一丝苍老,而是雄浑有力。
“阿市那怎么样?”白发者向一个有着婀娜身材的女性鬼面问道
“一切顺利吧”女性鬼面淡淡的答道。
“哦,不用着急,这盘棋还需要慢慢的下下去才有意思,呵呵。”
一闪身,这些鬼面人竟消失的无影无踪,附近没有一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