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扶风城外,迎亲大营。
刘贵妃在自己帐中反复踱着步子,连续几天,外面都阴晴不定,现在细雨又绵绵的下着,掺杂着秋末冬初的寒意,而更让人胆寒的还是行辕大营上空弥漫着的不祥征兆。到底发生了什么?私底下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语了。有人说:太子发现远嫁而来的不是绥阳公主,已把婚退了,独身去燕都洛阳讨说法去了。有人说:太子发现公主婚前已有奸情,太子羞愤难当,杀了公主,现正集结军队,要去打仗了。更有甚说:太子中了燕国奸计,已经被杀了……
刘贵妃焦虑不安的走到门前要出帐找伏皇后问个明白,侍女秋霞阻拦不住了。两名近身太监敢忙上前,名唤周亮的高个太监进言到:“娘娘不可轻动,皇后懿旨已下,咱们就先别出这个头了。”
“懿旨!哼,就因为早我诞下皇子,被立为皇后,我就要听她的吗?”
“娘娘小心隔墙有耳啊!”另一稍胖的名唤马鑫的太监敢忙说道,他回头往帐外望了望。
“娘娘,虽然秋锁跟金香守在外账,但也要小心言语。”周亮也补说道,
刘贵妃回身回到大帐正中案边坐下,正色问倒:“国舅那有什么消息吗?”
周亮回复道:“今早奴才出去当值时已悄悄把娘娘的秘信呈给了国舅爷,国舅爷让娘娘稍安勿躁,小心些就好,他会找机会探明究竟回报娘娘的。”
刘贵妃右臂支着腮,闭眼深思:稍安勿躁,小心就好。大营内那么明显的变动怎能让人稍安勿躁呢?想我广陵刘氏一方豪族,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哥哥也是吏部的堂官更兼着兵部的差事,可行事老是小心、小心,到底要小心到什么时候。当年我与伏氏争宠,皇帝明明更喜欢我,却因为“小心行事”丢了皇后的宝座。却每每与伏皇后见面都要故作低三下四,矮人三分。伏氏兄妹本就一介平民出身,只仗着兄长伏建熙微末的军功飞黄腾达,后来返倒是骑在了自己头上。
在刘贵妃眼里,伏皇后只是一个应该在菜市口摆摊买菜的民妇,而她那莽汉一般的哥哥也应当只是个肉铺掌柜。这怎不让人心中愤懑不平。
外面雨下得更紧了,刘贵妃欠身打了个呵欠,懒懒地望着帐中的暖炉,柴火正在噼里啪啦地作响。
2.
刘宏邱把一封信撕碎后仍进了火炉中。他没有像这个大营中的大多数人那样咒骂着这个鬼天气,此时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皇后大帐的风吹草动。
刘宏邱是广陵刘氏门阀的族长,30年前跟随当今皇上刘静轩夺取皇位的第一功臣,身兼吏部尚书与兵部尚书,更是当朝皇帝最宠幸的刘贵妃的兄长,可谓权倾天下。他眼神冰冷而尖锐,好似能洞穿一切,不苟言笑不怒自威的神态更让人惧怕三分。而没有人真正能看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哪怕他最信任的家仆最得宠的妻妾都不知道老爷的心思。
刘宏邱在帐内踱步走了几个来回。思量再三,连击三掌,一家臣仆从帐外走入。
“老爷,有事?”家臣问。
“刘贵,这几日营里的情况打探得怎么样了?”刘宏邱平淡的问。
刘贵四处环顾了一下,上前凑近主人耳边。
“老爷,昨日皇后召见了几位重臣。有左仆射裴大人,赵伏两路行军道总管、刘孟两位国公爷,还有掌握半个禁军的程大人。昨夜雨稍停歇时,咱们的眼线看到了孟大人匆忙骑马离去,像是往京城的方向。其他的小人还没打探到,太子没有回来,反而跟去的殿前司内卫先回来了,最蹊跷的是……宁真宁大人也没有回来,还有人看到谢五手碰一物去见了皇后,有人认出那是宁大人的披风,更蹊跷的是披风里有个东西露在外面……是太子佩剑的剑柄……佩剑不用刀鞘装着,为什么要拿披风包着……这说明什么?”刘贵说道。
“说明剑鞘不在了…”刘宏邱喃喃着说,“莫非太子有变故?”
刘宏邱想到一个人,一个被安插许久的人。
“刘贵,你速发信号,让咱们的人拖住孟巩,别让他过早进京,也别伤了咱的国公爷。”刘宏邱顿了一下,拍着刘贵的肩膀说,“一会儿在校场北的辕门左柱刻个“回”字,今晚子时你亲自站岗,把门给我守好了。
刘贵应声下去了。
3
由于秋雨绵绵,校场上空无一人,本应按时操练的禁军也因这场雨而落个难得的休息。
一个中等身材,头戴斗笠,披着蓑衣的男人在左侧辕门前停歇半刻。把斗笠向下拉了拉,匆忙离去。
不远处校场护栏外,一双尖利的眼睛看着所发生的一切。
4.
当晚子时,刘贵守在家主帐前,提防的扫视着四周。而账内,一个黑衣男子已经向刘宏邱行过礼了。
“穆铮给大人请安了。”刘宏邱赶上一步把来者扶起。
“穆兄弟,这些年在殿前司辛苦你了。”刘宏邱寒暄的说道,脸上露出难的的笑容。
“小人知道大人本次招小人前来是为何事,但此事一出,必有一场血灾!”穆铮没有寒暄,干净利索的答道。其实在穆铮这个铮铮铁骨汉子看来,刘宏邱是个公忠体国之人,朝廷柱国之第一人。但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个权倾朝野却一直低调行事,且善于提拔贤能的“大忠臣”带给宋帝国的是无尽的灾难,他更不会想到,今夜他也将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步。
“你说吧!”刘宏邱亲自递上一杯温酒。
“谢谢大人,”穆铮将酒一饮而尽,“太子可能已被奸人所害。”当穆铮话音刚落时,外面“轰隆”炸雷响开了,刘宏邱心头一惊,本来眯缝着的突然睁得大大的,他的手也跟着哆嗦了一下。他赶紧让穆铮坐下,让穆铮将那日情形一一道来。
刘宏邱边听边捻着下巴上本就稀疏的须发。不时跺上几步,陷入深思。
刘宏邱心想:皇上御体堪忧,恐熬不过来年。当年皇上立伏氏为后,大赏伏家子弟,无非是因为我广陵刘氏门阀权重,想借此平衡朝野,牵制自己。而在众皇子中最出类拔萃的还是伏皇后所生的皇长子刘寒勖,将来继承大统那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而现在既然刘寒勖十有八九已被杀掉了,不管整个事情是谁策划的,现在对自己只是有利。正可借此良机将自己妹子的儿子四皇子推上皇位,以报我七尺男人宏图之志。
刘宏邱想到这不禁喜上眉梢,但很快又变回了原本那副冷面孔。这时两个身影在他脑中一闪而过:第一个是个小孩,伏皇后所生的十四皇子刘寒霜,第二个是一个五十上下的中年人,皇帝的亲弟弟江夏王刘静愈。只要想办法除掉刘寒霜借机嫁祸刘静愈,自己的大事可定。至于伏氏兄妹,到时更是不足为惧。
刘宏邱想罢,回过头来。穆铮已七窍流血倒地而亡了。
“刘贵!”刘宏邱叫道。
刘贵马上窜入帐中,看到倒地的穆铮,立马明白主人的意思。
“此人忠义,但恐坏我好事。”刘宏邱幽幽的说,“他家有老母妻儿,现今住在江陵南郊二十里埠阳村,托人带些银两,给他们置办些房产,也当对得起他了吧!”
“人怎么处理,我带几个人把他埋了吧!”刘贵询问道。
“他是殿前司的人,失踪必招人猜疑。用化骨粉化掉吧!此事不许外人知晓。”刘宏邱答道。
刘宏邱又思索半时,于书案前写好一封密信,用自己印信封好。并从书案夹层取出一蓝釉鎏金小瓶一并交予刘贵。
“这些送至贵妃处,让贵妇把小瓶里的东西喝掉!”刘宏邱说道。
5
魏都洛阳,天泉宫,往生殿。
这里是传说中魏帝慕容政修仙炼丹的场所。多年来他都把自己关在殿内,很少会见王孙大臣。
此时,二皇子晋王慕容镜宣带着一干文武百官跪在殿前空地上,自辰时起到现在已经接近午时,已有老弱的臣子因体力不支晕倒而被抬回了班房。
大殿里依旧静悄悄的,唯一听到的是瑟瑟风声。突然殿内“砰…砰…砰…”三阵钟声响起。众臣都抬头向殿上看去。殿门开起了一道缝隙,一个双鬓斑白略显富态的老太监出来,他正是皇帝的贴身掌印太监高玮。高玮高声宣旨道:“皇上说了:轮回生死苦茫茫,忙里催人暗里伤。伤痛之人何多寿,寿与彭祖也身亡。众臣散去吧!晋王殿下留步,皇上召见。”
众臣知道,皇上修仙多年,虽很少过问朝政,将事情均交予晋王,但在这庞大帝国中,眼观一切的还是这永远在屏风后面的君王。
几个与晋王交好的大臣跟晋王嘀咕几句,就随着群臣往殿外退去。
偌大的空地上只剩下晋王镜宣。而远处分散站立的是少数当值的护卫、太监和宫女。他深呼一口气,向正殿走去。
当镜宣进殿后,在高玮指引下来到了皇帝的处所。一个锦墩已经置于殿中央,面前是一个纱幔,幔内隐约可见父皇端坐的身型,四周松香缭绕。
镜宣不喜欢松脂的香气,但为了与父王见面,他也就慢慢忍受了。但数年间除了纱幔后隐约的人形,他并没见过父皇真正的容貌,并且这种觐见每年都少得可怜。
“绥阳她……”幔内一个声音颤巍巍的说道。
“是的,父皇。”镜宣沉沉的答道。
“早前,朕给绥阳起过一卦,我知道这天早晚会来。”声音是那么沧桑无力。
“父皇,儿臣定会查明实情,以慰绥阳在天之灵!”镜宣从锦墩站起,大礼叩拜。
“家在神仙九气天,天中楼殿貯神仙。偶然来到人世间,料想神霄未一年。”
镜宣不明白父皇用意,但他确实很心疼已是阴阳两隔的皇妹。确实,皇妹不似人间有,而正是那九重灵霄的仙女。
当镜宣再次抬起头时,纱幔里已空空如也了,皇上已离开了……
这正是燕崇德三十年十月初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