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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刘贵妃一行队伍到达宣阳门时已近黄昏,城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依旧不减,只是因有贵人的到来,被守门兵士拦在了路两旁,留下中间的青石过道迎候着宋帝国最尊贵的皇妃的回归。
刘贵妃透过纱帘望着窗外驻足观看的人群,两旁的人群也自行驻足向行进的队伍张望,这些人只想要一览宋帝国最得宠的皇妃的风采。四周是那样的喧哗热闹,对此刘贵妃可没有那样的兴致,她虽然集万千恩宠于一身,总是高傲的望着那些仰视自己的万千臣民,但她不喜欢此时这种被围看的场面,只是觉得自己像笼中的小兽,供人瞻仰,让她心中百般不悦。
刘宏邱与往常一样,骑马守在贵妃马车的一旁,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凌厉的眼神望着前方,无视耳边百姓喧杂的评述声。表面的冷峻之下,他的内心却在翻滚,距离那至高无上的地位越来越近,他仔细思索着计划布置的每个细节,思索着参与的每个人的忠诚度,应该是万无一失的。
“兄长,终于到家了。”刘贵妃微微掀起纱幔对着刘宏邱说道,脸上流露出兴奋欣喜的表情。
“娘娘,到紫云宫还需一段路程,我已派人去宫门禀报,稍晚些娘娘就能见到皇上了。”刘宏邱把身子凑近马车说道。
刘贵妃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着车内的两个皇子,轻声说:“寒禹、寒衍,今晚咱们就能见到皇上了,见到你们的父皇了。”两个皇子也是高兴地手舞足蹈。
车队跨过了高大恢弘的宣阳门,信步在青砖铺设的御道上。刘贵妃望着窗外一派繁华清平的景象,纱幔外的是一张张陌生但鲜活的面容,刚才回家的欣喜刹那间又变成说不出道不明的酸楚,阴霾隐约笼罩在这片繁华都市的上空,而这里的人们好似一无所知。
当刘贵妃从矛盾重重阴晴不定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时,却发现原本骑马守护于身边的刘宏邱突然不见了。刘贵妃掀开车窗往前后看了看,却依旧寻不见兄长踪迹。刘贵妃狐疑片刻,喊道:“刘贵!刘贵!”
刘贵跟在马车的后面,当听到贵妃在马车中喊自己的名字,赶忙跑到马车的轩窗口。
“娘娘,刚才是您在叫小人?”
“刘贵,你家老爷呢?”
“回娘娘......方才老爷在城门遇到故友,寒暄起来,想必一会儿就赶上来了。”刘贵想了片刻说。
“故友,什么故友。”
“殿前司副总管吴凌吴大人”
吴凌?刘贵妃心中思量,殿前司相当于宋帝国的特务护卫机关,在京城内举足轻重,一直都是皇上的心腹宁真宁大人掌握,而宁真已死,那殿前司实际掌握者就是这位吴凌了。是巧遇还是……刘贵妃不愿去想。
此时,刘宏邱与吴凌在一僻静之处会面。四下里无人,远处两名腰挎配刀的侍卫来回走动着警戒着周围。
“宫内情形如何?”刘宏邱问道。
“一切尚平静,我们的人一直在盯着。”吴凌说。
“皇上龙体如何,邹太医那没打听到什么情况。”
“前几日皇上又开始吐血,当时好像甚是凶险,太医们费了好些力气才保住皇上。这些日子皇上一直都在含德殿,那里的守卫内臣宫女都是肖演的人,口风很紧,多余的情况打探不出来。邹太医那也没有太多消息,但能确定,皇上病体恐难熬过正月。”吴凌说。
“十四皇子什么情况,我交代的事情准备得如何。”刘宏邱问。
“十四皇子不在宫中。”吴凌说道。
“怎么回事?”刘宏邱冰冷的眼神更显凌厉。
“大人,十四皇子几日前突然在宫中消失,此事甚是奇怪。我们的人跟肖演的人都在秘密打探。但请大人放心……我们的人已经打探到皇子的消息了,肖演的人好像行动迟缓,现在还在满大街的寻人。”吴凌说道。
刘宏邱冷笑道:“大内的那般侍卫都是酒囊饭袋,怎能与殿前司的内卫相比。”
“大人过奖了。”吴凌拱手行礼道。
“你可知宁真已死?”刘宏邱问。
吴凌惊愕,久久没有回话。
“我知道宁真与你有知遇之恩,但当你拜在我刘氏门下时,你就已经与他分道扬镳了。刘寒勖已死,我交代你的事情如果办妥的话,将来别说殿前司总管,就是刑部堂官对你来说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刘宏邱说罢,要上马离去。
“大人……还有一事……”
刘宏邱被吴凌叫住,满脸狐疑的回头看着这位副总管。
“江夏王世子最近在建康城出入频繁,不知何事……”吴凌向刘宏邱说道。
“刘寒樟……他不留在江夏,来建康做什么……”刘宏邱说道这里,心中疑云骤起,那副浮夸公子的放浪形象在自己眼前一闪而过。他真正忧虑的不是个这游侠气十足的世家公子,而是那个手握重兵驻守荆襄的江夏王刘静愈。二十多年前皇位争夺时的惨烈刘宏邱还历历在目。当年的刘静愈夺嫡无望,在当今皇上和定襄王刘静梓之间摇摆不定,后来与当今皇上秘密歃血为盟,“血色中元夜”出兵血洗了定襄王府,才有如今皇上登上帝位。而当年歃血之地正是刘静愈当时所掌管的荆州军中军大帐,那时还是吴越王的刘静轩带着自己两人只身深入虎穴,拿来了一纸盟约。记得当年盟约一式两份,分别在当今皇上和江夏王手术,内容是自己一手书写的,记着内容是如果刘静轩即成大统,百年后无嫡传子嗣,由江夏王或江夏王的后代继承帝位,上面有当时两位王爷的血印为证.......
刘宏邱想到这里,心中寒冷异常,又如巨石压身,但为了自己家族的荣耀,这些已经顾不上了,先把寒禹扶上地位,找个机会收回江夏王的兵权或者以谋反罪杀掉他们父子.......
2.建康城,晨和坊
已经是半夜了,大大的月亮挂在了树梢,整个晨和坊一片静寂,只能远远的听到巡夜人的打更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这时晨和坊有名的福祥棺材铺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鼾声。后院的一间大屋里,大通铺上,汉子们横七竖八的躺着,呓语声,磨牙声,挠痒痒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屋内一角,寒霜躺成了个大字,歪歪的枕在牛二的肚子上,牛二张着大嘴,嘴角挂着口水,呼呼睡着。寒霜身上的被子不知何时被醉老道抱在了身下,嘴里梦语道:“姑娘美貌如花……腰细臀圆……绝非……人间凡品……”
不知何时,屋外传来阵阵犬吠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声音。醉老道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着打量着夜色中屋里的变化,眼前都是棺材铺熟睡的伙计还有那个小孩,看似没有什么异常,这时又是一丝轻微的异动,好似来自屋外。
老道起身,轻轻的穿好衣服,取出自己背在身后的那口剑,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前,凑近门缝,分辨着外面的异动。这时只听隔壁的房间“吱呀”一声,一个轻盈的身影同样蹑手蹑脚的走出来,在月光下那个身影甚是柔美,像是个初长成的少女,那身影环顾了一下院落,不一会儿隐没在院内角落的黑暗中。
老道有些疑惑,这分明是个女子,她到底是谁?半夜出来干什么,难道她也觉察出了异动?醉老道一时也摸不着头脑,但有一点他能断定,那就是先前的声响并不是来自那个月夜中的身影。
屋院四周又陷入了沉寂,除了屋内棺材铺伙计打鼾呓语所发出的声音外再没有异动。而黑暗的角落中的身影也没有动静。醉老道想那房间女子可能只是去方便一时没有回来,而那些异动可能只是自己一时幻听了,他正要放下戒心回床睡觉时,院内又有了不一样的响动,这次听得确切。
醉老道再次把眼凑近门缝。院内不知何时站着六个身材矫健身影,清一色的黑衣裹身,黑布遮脸,在明亮的月光映衬下,手中的刀剑闪着寒光。醉老道想:这些都是什么人,是来找自己的吗?想到自己行走江湖多年,向来与人结善,虽行侠仗义,也手刃过艰险宵小之人,但“普阳子”的名号是威名在外的,奸邪小人遇到自己只有绕道走的份儿,没有敢主动上前寻仇的。难不成是找那女子寻仇的?想罢,醉老道又向院内黑暗的角落望了望,那里依旧没有声音,醉老道开始为女子捏着一把汗。
醉老道正想着想着,只见为首的黑衣人打了个手势,几个黑衣人就齐刷刷的向自己大屋的方向扑来,脚法甚是轻盈,料定这些人轻功了得,是不像是一般的刺客。
醉老道刚要拔剑出鞘,准备出门迎战。突然,只见一道寒光自那处黑暗角落里射出,一个黑衣人一声轻哼,就倒在了地上。其余几个人看自己兄弟被暗器击杀,在原地定了一下。然后两人向黑暗角落扑去,其余三人继续向鼾声如雷的大屋逼来。
老道看明白了,那些黑衣人是冲着这大屋里的人来的,屋里除了老实巴交的棺材铺伙计就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虽然自己不解,但在外行走江湖多年,谁能知道何时得罪了什么人,这些人还是冲自己来的可能最大。
这时不远处黑暗中已经传来了清脆的兵器撞击声,隐约中一个窈窕的身影在跟两个身高马大的壮汉缠斗着。窈窕身影不时发出少女才有低吟声,见那身影动作轻盈利落,虽面对两名强敌,但一点不落下风,大有四两拨千斤之意。老道心中赞道:好俊的身手!
眼见三名黑衣人马上就冲到眼前,醉老道一脚踢开房门拔剑冲了出去。三名黑衣人见屋内有人冲出,又一阵惊愕,两人赶忙上前与醉老道打做一团,旨在拖住醉老道,另外一人则拼命往屋内冲去。醉老道看出来者用意,抽身就去阻拦。最后在屋门前与三人战做一团。醉老道剑法精妙绝伦,剑速快如流星,虽说这些黑衣人武艺也绝非常人可比,但在醉老道面见只有招架的份,别说要冲破醉老道这道防线,就是连有效的攻击都组织不起来。再看那窈窕身影,正是白天在闹市中被醉老道轻薄的少女,这时只见少女双手寒光闪闪,料来少女手使两把匕首,在与两名黑衣人的打斗中也不落下风,身法轻盈俊美,柔中带刚,让对方也无法近身,突起一招风中回旋,只两脚便把两个黑衣人踢到数丈开外。
院内的骚乱声自是会引来更多的人,周围的屋子陆续亮了起来,屋内也传来叫骂躁动声。几个黑衣人聚到一起,耳语片刻,架起死掉的同伴,一个个飞身上墙,又轻盈的越墙逃走了。
当棺材李夫妇跟众伙计拿着各种家伙事儿走出屋时,月光下只有醉老道跟少女各持兵刃立在院内。
“我还以为土匪来打劫的呢?原来是你们!你们两个白天没打够,晚上又接着打!打吧!打吧!你们白天不让我做生意,晚上也不让我睡觉,我这是招谁惹谁啦!”棺材李睡眼惺忪,悻悻的发着牢骚说。老板娘李姚氏也破口大骂,说醉老道准是半夜色心大起,又摸到姑娘房里去了,早知就不收留这无赖色鬼,还自称出家人。伙计们也你一言我一语的抱怨叫骂着。
少女没有说话,往袖中收起了匕首,瞪了一眼醉老道就回自己屋里去了。醉老道则嘻嘻哈哈的跟众人赔不是打着哈哈。顺便往屋里瞟去,那毛孩子依旧歪在炕头呼呼大睡。
醉老道暗自思量着,这孩子什么来头,居然引来如此高手,本想明日离开,但怕孩子再有什么闪失,决定再留宿几日,看看究竟。至于那名女子,醉老道似乎也看出来路数。
福祥棺材铺的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