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一走,赫连耀才回过味儿来。通讯兵小兄弟说,晋军被蛮子包围?不是说是半路被山贼劫了道,丢了粮吗?怎的一下子又换了说法,成了东蛮兵劫道了呢?
压制住满身的火气,赫连耀沉下心来,冷静地开始分析这事情的来龙去脉。
到底还是阿拉吉瓦手下的亲兵,小通讯兵得了太子爷的命令,还是赶忙去报告了将军阿拉吉瓦。
阿拉吉瓦之前与方策商量找谁去北路打探消息时,因方将军一再地要求,阿拉吉瓦便同意了方策的意见,叫他去了。但还有些不放心,方策再厉害,也不过是单枪匹马,无法抗敌。于是便又叫了两个负责通讯的小兵再其后跟着,一是跟随着方策,以防出什么乱子。二来,通讯兵也能打探些不知道的消息,给全军争取些时间。
不知是情况实在危急导致人的防范意识直线下降,还是方策知晓是自己人,这两个小兵尾随他一路,他竟全然没有发觉。
阿拉吉瓦拧着眉头,在苦苦思索方才小探子带回来的消息。
根本不是山贼劫财劫路,是东蛮士兵伪装成了山贼之貌,在北路围堵我军。没有配备大炮,但兵马很多。
这全军分了三路的消息,只有赫连耀在宣誓那天才微微透露了一句,何况,三路兵的兵力分布,整个军营里似乎只有寥寥几人知晓。这东蛮军怎么就如此神机妙算,把兵力分布地恰到好处不说,而且还各路围堵?
阿拉吉瓦眉头快拧掉了,小通讯兵赵子尧飞一般到了他身边,微微鞠躬,气息都还没喘匀,道:“将军,消息我已带给太子殿下,殿下的意思是,先叫北路将士脱身,先到此处与众将一起,把城门保住,再言其他。”
闻言,阿拉吉瓦抬头,朝赫连耀所在的方向远远看了一眼。沉默了半晌,说:“好,小赵,你去找何乐,你二人就肩负这个艰巨任务,去帮大军胜利争取时间。记住,速度要快!”
赵子尧快要哭了,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听着将军分布任务,他赶忙低下身子,道:“是!”
阿拉吉瓦不再多言,便起身去了赫连耀那处。
赵子尧有些悲哀地想,万一我们俩不行可怎么办?一边摸着鼻子,一边悄悄去找何乐了。
纵使东蛮再怎么火力全开,也终究还是有弹尽粮绝的疲敝时候。一排火炮发出来,东蛮兵似乎想中场休息一番,竟没有动静了。赫连耀实在不知东蛮还会使出什么阴损险招来,只一手拿着剑撑在地上,另一只手尴尬地不知所措。
阿拉吉瓦冒着枪林弹雨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赫连耀站在战火弥漫的战场上,眼神一副空洞无神,阿拉吉瓦心里恐慌,感觉下一秒赫连耀就要被蛮子小兵砍头了。赶忙跑过去,身上佩戴的刀鞘哗哗作响。
赫连耀扭过头来,见是阿拉吉瓦,面上僵硬的表情才算有了一丝的变化。他眼神瞟过来,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说出什么来。
阿拉吉瓦垂眸看着地面,想着该怎么措辞给太子殿下讲述东蛮小兵是如何变换身份的。
然后赫连耀开口了:“吉瓦将军,方才我派那小兵去北路请兵……”
阿拉吉瓦微微低了低身子,道:“一切但凭太子殿下做主……”
赫连耀顿时怒了:“但凭我做主?我有错了,也还是叫我做主?!”
阿拉吉瓦更加恐慌,忙跪下去,道:“太子息怒,太子息怒,臣不是此意,不是此意。”
赫连耀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如此滔天怒火,只是觉得自己此番进行兵力部署有很大的不妥和失误。忍了许久的怒气无处可发泄,可怜了阿拉吉瓦将军,刚好撞在了枪口上,成了最惨的炮灰。
阿拉吉瓦跪在地上,城门里正道两边是一段土路,地上很不平展,坑坑洼洼的还有不少小石子。阿拉吉瓦的膝盖跪得发痛,痛得他眉头紧锁,高高的眉峰弯出一个奇怪的弧度。奈何太子殿下不开口,他还是得一直跪着。
这是他作为西北大将,第一次,为晋国的太子下跪。而且,是慌张惶恐地下跪。赫连耀太子的身份在此,他不过一个小小将军,只得遵守先贤的君臣理论,君为臣纲,不得不低头。
赫连耀沉声闷了半晌,抿了抿嘴唇,似乎在隐忍什么,不自在道:“将军起来吧。”
阿拉吉瓦犹豫了半分,没有动。他知道赫连耀正处在气头上,心里也明了自己是当了太子爷的出气筒。但那又如何?太子也不过是为了西北百姓着想罢了。他如是,太子爷亦如是。既然大家都是在为了一致的目标努力,那还计较些什么呢。
赫连耀的声音沉静下来,没有了之前的怒责和呵斥之意,反而带了一丝愧疚与不安。
“将军快起来,正好我与你一同讨论一下下一步的计划……”
说罢,赫连耀就伸出手来,身子也随着下倾,欲意拉阿拉吉瓦一把。正伏贴低着头的阿拉吉瓦猛然看见赫连耀的手伸到自己眼前,忙站了起来,差点没把赫连耀一头攮出去。
阿拉吉瓦有些拘谨地站起来,赫连耀则略显尴尬地立在一边。
此时关乎晋军生死存亡,将军与将军,将军与士兵,是万万不可生出嫌隙的。阿拉吉瓦知晓这些,他本也就不觉得赫连耀有错,站起来之后有些低眉顺眼道:“是臣失礼了,还望太子不要责怪。”
赫连耀叹了口气,语气不似先前的文绉绉:“好了,吉瓦将军。我是一时气急,才……才如此粗鲁行事。这军礼客套的东西,咱们就不需要了。”接着伸手拍了拍阿拉吉瓦的肩膀。
这两下,叫阿拉吉瓦一下子回到自己最初见赫连耀的时候。
眼眶开始发涩,阿拉吉瓦使劲忍着,才没叫眼泪涌出来。
赫连耀安慰似的语气道:“好了好了。闲话不多说,那北路军被蛮子困了,这是怎么回事?”
阿拉吉瓦忙收起敏感的眼泪,吸了吸鼻子,躬了躬身子道:“我也刚想与您说说这事儿。”
赫连耀无奈道:“北路的兵被困着,如今咱们也被困着,现在就看,那中路军还能不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