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环端过来的晚饭,是几碟小菜和一碗红豆粥,已经是很清淡的吃食了,徐越看着却只觉得犯恶心,吃了两口便准备睡觉。
翻来覆去了好久,外面人声渐寂,有丫环轻轻走到外间吹灭了一盏灯,徐越看着床上碧水的帐子上映出的影子,渐渐迷糊起来。
林如辙的书房里,两兄弟相对而坐,林如辙忽然蹭地站了起来:“大哥,你不要去京城!我代你去,就说你旧疾未好,你带着嫂子找一处乡下的地儿躲一躲!”
林启渊捻了捻手中的玉坠:“此事已经躲了许多年了,怕是已然躲不掉了,这是我的命,此去便是要一并解决了,让他不再对我生疑。”
林如辙狠狠捶一下身下的蒲团,道:“他如何能不生疑?!除非你战死沙场!你跟他流着一样的血,他想的就是如何除掉你!不,你不能去京城!”
林启渊有些苍凉地笑了:“如今,他说的话已经等同圣旨,林家虽说败落了不少,上上下下也好几十口,我若不去,他势必会让林家满门抄斩,我欠了杨家的,不能再欠林家的。”
林如辙有些语无伦次地说:“可,可他要你带着老太太和远容表妹,表明了是要拿她们当人质的啊!要不,我跟着你们一起去,到了京城我设法去求长平!”
林启渊看看他:“我来找你,就是为了告诉你,你须得留在府中,帮我照料完一切再去京城。”
林如辙急得连忙追问:“府里?府里如何照料?还有何事比得上你重要?”
“你帮我把徐越送到刘家庄,拜托他们照顾她。”
林如辙有些疑惑:“大哥,我也知道你挺喜欢她的,可是也没必要如此吧。”
林启渊淡淡说道:“我是有事要她做,让她照顾好刘家庄的柳老太太,我想来想去,也只有她还算合适。”
第二天一大早,林启渊便跟孟氏以及王远容带着几个丫环小厮启程了,临走之前一句话也未曾跟徐越说起,想到前几日他的温存,徐越有些疑惑,这些都是假象么?
转眼,林如辙把林启渊的要求转告给徐越,徐越问:“刘家庄是什么地方?柳老太太是何人?”
林如辙挠挠头:“其实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刘家庄好像是有咱们林府从前的一个亲戚。”
徐越带着两个丫环,去城西跟自己父母告别,隐晦说了下自己的去向,便乘了一辆小马车去了刘家庄。
徐越刚走,林如辙就命人把林府封了起来,紧接着便快马加鞭赶往京城。
这边徐越带着的两个丫环,一个叫欢喜,一个叫小桃,都是林如辙从林府挑的两个还算麻利的,徐越看着她们表面上安安静静的模样,却知道那个小桃绝不是个好惹的,就凭她那双眼睛,看一眼都是满满的心计。
一路颠簸,车窗外山色连绵,落日余晖,徐越忍不住干呕起来,小桃连忙递过来水壶:“姨太太,您怎么了?”
徐越接过水壶喝了两口,摆摆手:“我没事。”
小桃眼睛一转,问道:“您该不会是有了吧?”
欢喜在旁边高兴地附和道:“真是好事儿!只是可惜,咱们怎么告诉老太太和大少爷呢?能写信么?”
徐越擦擦嘴,说道:“先别声张,我还不知是不是真的有了,等到了刘家庄再说。”
小桃看着徐越的模样,心下开始打鼓。
快到天黑的时候,终于到了刘家庄,马车停在了一座破旧的院子门前,那院子看上去不小,用的也是上好的青砖,却显得满是苍苔,像是许久没有人住的模样。院子周围是几亩菜园,面积很大,却只种了几行稀稀落落的青菜。
院子门前站在一个年迈的男人,小桃跳下车,把徐越扶了下来,走上前去问道:“可是刘家庄的刘大爷?”
那人答:“正是老奴,姑娘折煞老奴了,喊我老刘便是。请姨太太快进去歇着。姨太太一路过来辛苦了。“
徐越胃里不舒服,整个人只想吐,对他略笑了一笑便进了门。院子里虽没搁什么物什,却也是一片落败的样子,地面都是好多天没有打扫的样子,院子角落的花花草草都是死了的残枝,甚至还泛着一股子霉味。
刚踏进堂屋,徐越终于受不了那味道,一扭头又捂着嘴巴干呕起来。
小桃也看不下去了:“老刘!虽说府上的老太太少爷们也不常来,可是你这屋子也照看的太磕碜了!平日里都不打扫的?姨太太都吐了!”
老刘连忙道歉:“请姨太太见谅,老奴年迈,许多时候实在是没有心力……”
欢喜连忙走过来说道:“姨太太别生气,欢喜这就去打扫一番。”
小桃见到欢喜去干活了,也赌气似地去打了扫把打扫。老刘仍旧站在原地,徐越细细看了,才发觉这个人并非年纪很大了,只是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很差才导致看上去病歪歪的。
“大少爷说,要我来照看柳老太太,烦请您带我去看看柳老太太。”
老刘支支吾吾地说道:“姨太太,要不还是明儿吧,柳老太太身上病着,现下已经睡了。”
徐越本身就不舒服,此时也宁愿明日再去看望,她心里盘算着,林启渊一句话不说就把自己派到了这里,说是让自己照看柳老太太,但是却又没有告诉自己柳老太太是个什么身份。然而她这样空想却也想不出头绪,她现在只希望自己干呕不是因为有了。
这种心情,真是太像前世的时候,那些论坛上发帖子问自己是不是有了的人的心情了!徐越握着自己的手心,心里默默祈祷,她现在要不起孩子,也不想要孩子……
老刘见徐越没有讲话,只沉默地想自己的事情,犹豫再三,决定主动汇报。
“姨太太,不知道老太太和少爷是因着什么让您来照顾柳老太太,只是这乡下地方腌臜,不是您能待的惯的地儿,我看,您不如求了老太太让您回去……”
听着他这句话,明显是不欢迎自己,徐越干脆开门见山:“老太太和少爷既然让我来,那就有来的道理,我既来了就得好好照顾着柳老太太,老刘,老太太和少爷在这儿都有些什么我可以用的,还要麻烦你跟我说下了。”
林府里派来照顾柳老太太的人之前是有五六个的,全被老刘想法子给赶走了,如今来了个姨太太,虽说也不是什么正主,但是好歹也是个主子,能压自己一头,老刘拿手擦擦额头,喃喃道:“请姨太太恕罪,老奴自从被府里安排下来在刘家村照顾柳老太太之后,向来兢兢业业,可您也知道乡下地方苦啊,其他的丫鬟和小厮都跑了,就剩我一个。少爷给买来的田地也实在没办法都给变卖了,我拼死保住了五亩,如今,就是靠着那五亩田地过活……”
小桃正好拿了一支荷花进来准备放到一只瓶子里,听到老刘这样说,立马就质问:“我可听说,当初是给你们买了五十亩的,你竟然全都给变卖了!老太太若是知道了,可饶不了你!”
老刘立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下说道:“我一把年纪了也犯不着蒙蔽自己的主子!姨太太若是不信,大可替老太太打死我吧!”
徐越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知道这是个老奸巨猾的狐狸,只淡淡一笑道:“你年纪大了,且起来吧,地上的砖头冷,从前的事我只当不知。往后,这里就是少爷和老太太赐给我住的地方,一应大小事宜便都是我来决定,若是有人不服,大可现在就回去告诉老太太去。”
老刘听到她说不计较田地被变卖的事儿,又见她怜惜自己年纪老迈,不由得有些得意,看了小桃一眼,便从地上爬了起来,不停地作揖:“姨太太真是好人,老奴这就去给您烧水去!”
小桃不满地转身就走了出去,欢喜走进来说道:“姨太太,房里房外我都打扫好了,这儿总共有八间屋子,一间厨房,我都放了艾草和荷叶,明儿我再去采些薄荷,熏一熏,屋子里就没什么味儿了,今天估摸着您还是得忍一忍。”
徐越笑道:“我看得到,已经很好了,辛苦你了欢喜。”
听到夸奖,欢喜高兴地说道:“姨太太,厨房里只有些萝卜和玉米面,咱们晚上恐怕只有吃这个了。”
徐越摸了摸肚子,她虽然干呕了几次,但是一路颠簸下来,还是有些饿了。她亲自走到厨房,翻了翻橱柜,确实只有几只萝卜和一些玉米面。
老刘正在烧热水,听到她们在讨论吃食,头也不抬,徐越问道:“老刘,平日里给柳老太太吃的都是些什么?”
他想回答说家里没有其他吃的了,但是那样就是变相承认了自己没有照顾好柳老太太,于是只得站起身来从柜子的另一头翻出一个黑黑的布包,揭开好几层,然后递了过来:“这里是一点细面。”
又从锅洞旁边的柴禾堆里翻出几只鸡蛋,眼神不自在地说:“就这些,其他就没了。”
徐越看了看他,笑道:“这些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