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心中虽也知道,郑红英是罪有应得,谁也救不了,但总是想起大牛那天跪在大院门口的情景,她日日去瞧着大牛,终于想着法子把大牛接到了大院儿里。
大牛初时还局促,后来便也开始帮着干活,烧柴端饭的,大院儿里的人瞧着他也勤快,干脆叫他就留着跟老刘睡一屋。
日子过得倒也渐渐顺了起来,冬去春来,徐越给张老板做着点心,赚些钱,另外田里的地也在种着。
张老板精明,自己琢磨了些法子做了些相似的点心代替了一部分徐越做的点心,徐越做的便不怎么多了,但是好歹还是存了些钱。
她想着,在乡下过活,田地还是主要的,到了第二年年末,清秋和清时都已两岁的时候,便花了全部家当,把从前老刘卖出去的田地又买回了十亩,家里的钱一下子几乎要用光了。
好在徐越养了两年的茶树,终于也长成了,到了春时,大牛在家中看着清秋和清时,徐越便与欢喜小桃以及老刘一起采茶。
采回来的茶叶,也是试了无数次,才终于掌握了诀窍,采摘,晾菁,走水,浪茶,杀菁,揉捻,检枝,烘干,一整到程序做下来,又分了不同的茶,有的放了玫瑰花,有的则放了茉莉花。
这些茶制成之后拿到集市上去卖,倒也销量不错,甚至张老板又来要求徐越提供茶的货源,只卖给他们一家。
徐越把茶园开得越来越大,支撑着大院儿所有人的生活是没有问题了。
她还单独开辟了个园子,种了些可食用的花,花儿全部开起来时也很是赏心悦目。
要说,该是没有什么烦心事了,但是徐越还是忧愁得很。
清时乖觉,两岁多便软软糯糯地跟着徐越背些简单的诗词,非常知礼数,徐越教他的事情,他总能牢牢记在心里,村里人都说,当真是小少爷的风范,村里任哪个孩子都是比不上的。
而清秋,却完完全全是个小人精,初时总赖在人怀里怎么也不肯自己走路,后来见着弟弟清时自己稳稳当当地走来走去,惹得她娘和大院儿里人都很喜欢的样子,便也试探着自己下地走路,终于学会了之后,徐越才知道,糟糕的日子来了。
不是陈萍家的南南被清秋抓破了脸,就是村南头的虎子被清秋推倒在地摔破了头,再要不就是清秋晃着小身子没来由地抓起石子砸过路的人。徐越跟着赔不完的银子,道不完的歉。
如此没有礼数的女孩儿,莫说旁人,徐越自个儿都嫌得慌,她罚清秋站墙根,清秋两行泪立马骨碌碌爬下脸,哭得几乎呼吸不过来,小脸儿苍白,甚至有一次,直直昏了过去。
徐越脑袋发疼,家中的事情都够忙的了,整天还要做些无用功去教清秋,而她却完全听不进去,想了想,徐越只得派了小桃整日地跟着清秋,万不能让她再闯祸。
清秋长到三岁时,那威风更盛,说起话来,几乎是用尽最大的力气在向人吼叫,恨不得全世界都听她的。
大院儿里的人都不爱搭理她,弟弟清时也知道自己姐姐是个不好惹的人,常常默默地躲到一边去跟大牛玩儿。
清秋便开始满村子晃悠,小桃只得跟在她身后满村子地追。
这一日,徐越正在房里与欢喜一起做点心,正做着,清时跑来抱她的腿。
“娘,您教我念诗好不好?”
徐越笑道:“清时乖,你先去玩会儿好不好?”
清时仰着小脸认真地说道:“娘,大牛哥哥去捉鱼了,娘说我小不许我去,娘您教我念诗吧。”
欢喜在一旁笑着说道:“小少爷从小就爱诗书,长大了说不定可以考状元呢,姨太太您教小少爷念诗去吧,这儿没多少活儿了,我一个人就行。”
徐越想了想便答了好,洗了手抱着清时就在院中看李煜的词。
“林华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正念着词,大院儿门口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小桃急急地跑进来说道:“姨太太不好了!清秋小姐又惹祸了!”
徐越把书放下,站起来看着小桃:“惹了什么祸事?”
正说着,门口出现一个男人,约莫二十多岁,穿着寻常的长布衫,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一双眼睛似有魔力,让人不得不怕。而清秋正被他拽在手里,清秋大喊着:“你这贼人快放开我!不然本小姐就杀了你!”
徐越心中一震,这人是谁?村中并未见过此人。
她正欲从他手中抢过清秋,那人冷冷说道:“这是你的女儿,你是怎么教的?如此跋扈无礼目中无人!”
徐越收回手,清秋还在蹬着腿儿大喊,清时已经吓得躲在了徐越的身后。
“敢问阁下,小女清秋是如何惹了您?”
那人看着清秋冷冷哼了一声,把她往徐越怀里一推:“如何惹了我?我院中养了数十年的花花草草,全部被她糟践一番!院门口的篱笆也被她作践得一塌糊涂!你这女儿!”
他欲言又止,愤愤甩了下袖子,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徐越想着他刚刚的话,心里恼怒,一把拽过来清秋:“你是不是做了这样的事?”
清秋梗着脖子说道:“娘,赔给他就是了!不就一道破篱笆,几枝小破花儿?”
徐越气不打一处来,拧起她的耳朵训道:“这是谁教你的?做错事情了还不承认?”
清秋哇哇大叫:“娘,我错了我错了!”
“错了就跟我一起去道歉!”
徐越拎着清秋,清秋不情不愿地去自家花田里挖了几株长得比较好的花儿,跟着徐越一起去那先生家。
走到石屋面前,清秋嘟囔着:“娘,就是这里。”
原来是这个石屋的主人?看来他是参加科举考试回来了,要说那院中的花儿,若不是王婆子和自己时时来浇水,也早就死了,辛辛苦苦守护那么久的花儿,一下子被清秋糟蹋得东倒西歪不成样子,徐越看了看那花草,心里决定回去要狠狠教育下清秋,不然她以后还不知要如何嚣张。
徐越命令清秋上前叩门,清秋不情不愿地上前叩了几下,刚开始,仍旧是寂静一片,再叩了几下,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
那男人出现在门后,手里拿着一本翻开过的书,冷着脸问道:“何事?”
清秋望了望身后的徐越,又看了看眼前的男人冷漠的脸,便规规矩矩递上手中的花儿说道:“对不起,是我错了。这是赔给您的花儿。”
徐越静静地看着他,他瞧一眼徐越,又瞧瞧清秋,懒懒地说道:“你,在我门前罚站,另外再请人帮我把这些花儿都理好,篱笆修好,不然,你这点区区的歉意,我可不接受。”
清秋听到“罚站”二字,已经怒目圆睁,正准备发脾气,徐越上前叫住清秋:“你不在这儿罚站,回到家里也少不了罚站,回到家里要多站半个时辰,你站是不站?”
清秋不服气地盯着地面,等了半晌也没见徐越有改变主意,便默默地蹭到墙根处,站了起来。
那男人轻轻一笑,把门关上。徐越在心里叹口气,开始收拾他院中的花草和篱笆。
正是傍晚,霞光初照,屋内的男人不经意从窗子里望出去,院中的桂花树下,那女人正弯着腰,神情认真,熟稔地把花根往挖好的坑里塞进去,三两下栽好一株花。
再然后,她看着面前栽好的花,面上似浮起一丝笑,但那笑索然无味,又仿佛不是笑,只是正好对着这霞光,这世事,淡淡的一个回应。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