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庆与曹家小姐连护送李一方逃出天京城后,自然有人一路护送,锦衣卫多次阻杀收效甚微。
这一路上李一方其实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在他看来若是活着回到两广则罢,若是没能回去,也算一种解脱。
那日在天京城,整个计划跟他所知道的是有偏差的。
不说后来突然出现的女娲氏,单单是老狐狸吞吃两国气运的事,跟夏天原本告诉自己的就不同。
原本夏天是告诉他要帮他夺取大秦国运的。
这让对夏天无比信任的李一方有些怀疑人生。
这些年一直是夏天在身边为自己出谋划策,可以说没有夏天也就没有今日他东山再起的势头。
在这一切之后,他很为难,因为他其实记不太清楚那天在天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饕餮以女娲镜反射天雷后,那日天京城方圆百里的人,记忆都似乎出现了空白,李一方也只记得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
以及夏天应该是死掉了这个事情,剩下的无论如何强忍着那头痛欲裂的感觉去回忆,还是想不起来。
对,他还记得一点,传国玉玺碎了。
想到这个李一方就会发呆,那几乎是它皇室身份的唯一象征,也是他重掌天下大权的念想,如今就这么碎了。
“哥哥。”曹醒然端着一碗芝麻糊送来,轻轻放在桌子上:“吃点东西吧。”
李一方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望着眼前俏生生的姑娘,那圆圆的眼睛甚是可爱,笑起来会变成两个月牙。
“妹妹。”李一方笑了笑道:“你还是暂时不要改回姓李了,这次能不能成事,我心里是当真没底啊。”
没错,后唐遗孤并非一人,而是两人,只是男子只有李一方一人而已。
当时还有一女孩也因为没在皇宫活了下来,这名女孩随后被臣子藏了起来,然后送到了曹睿家。
曹睿自然是后唐安插在大秦的暗桩,女孩就做了曹家的女儿。
当时还不知李一方存在的曹睿,其实是在刑部的。
为了保护小公主,谋划后借刑部的刀杀了所有后唐在大秦的探子暗桩。
也因此立下不小功劳,所以立国后一路升至户部侍郎。
“不改了。”曹醒然凄然一笑,看了看这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哥哥:“从小在曹家长大的,早就已经把自己当做曹家人了。”
这时只听“咚咚咚”几声门响,门外传来任天庆的声音:“皇上,到了。”
李一方起身走出船舱,来到甲板上。没错,锦衣卫之所以多次阻杀无果,正是因为那些队伍都是假的。
真正的李一方走的是海路,一路乘船到两广方才上岸,等锦衣卫反应过来,已经追不上了。
远远望着码头之上,旌旗招展人头涌动,其中不乏带甲之士,心中其实知道那是什么,可是却并不敢去相信,还是下意识的问出口来:“那是?”
任天庆抱拳作揖道:“皇上,那是您的臣子啊。”
没由来的,年纪轻轻的李一方,突然感觉自己现在的感觉用一个词来形容最为贴切,老泪纵横。
自幼也算博古通今的李一方,如今才算体会到那股末代君王找到一线生机的感觉,那滋味当真不好受,很不好受。
袖子下,这位后唐新帝的手在不断颤抖着,他突然生出一种想法,他想就地死在这里。
死了多好,哪还来的这么多烦恼。就在李一方的思绪中,船身重重的顿了一下,靠岸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山呼海啸的万岁声中,李一方的那颤抖的手陡然一稳,望着眼前跪拜着的人山人海的臣民,他第一次有了身为一国之君的那种感觉。
那种感觉很微妙,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感觉,对于每个人可能都不一样,对于李一方而言,更多的是东躲西藏多年终于重见天日,所谓有朝一日不过如此。
最前面一排的人群之中,一多半李一方都是认识的,这些人他大都曾经逐个拜访过。
有一武将打扮之人,身着半肩甲胃,除了肩头的兽口重铠外,身上其余只能算是轻甲。
李一方走上前去,先来到此人身前,轻轻扶起此人。
“先生他”李一方踌躇道。
“臣知道。”那将军抱拳低头:“爷爷他死了。”
此人正是曾经在大秦皇宫行刺过赢夫的夏桀,那次若不是白起突然神兵天降,说不得还真就成功了。
说完这番话后,李一方才点点头,抬手请众人平身。如今后唐几乎可以说大势已成。
江南道一线将领在后唐看来可谓用兵无方,竟然据守一线不主动出战,须知既是叛乱,必然是在其未成气候之时出击扼杀最为有效。
如今江南道一拖,两广乱军已然整合成势,广州府更是已为李一方设下行宫,暂做皇宫。
只待李一方一到,便可正式宣布登基为帝,再起大唐国号。
入得行宫,几乎尽是各路喜讯来报,每一位臣子脸上都挂着包含希望的笑容,听着各处战果的汇报。
李一方才发现自己很可能错怪了夏天。若不是夏天这些年事无巨细的谋划,怎么可能有如今的局面。
一朝之间,自己便从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变成了手握十数万大军的一国之君。
大殿内火热的气氛就聚不散,最后还是一老臣不知是自己乏了还是觉得李一方乏了,出言道:“皇上一路颠簸,先让皇上休息,明日还要准备登基大典。”
群臣这才算是告退,唯有一人留了下来。
此人穿着一身黑衣留着山羊胡,李一方倒也认识,原是大唐名相之后,后为广州一方巨富。此人笑着凑上前来说有大礼要献于圣上。
只见从偏厅走来一女子,虽然带着薄薄的黑色面纱,可是那倾国容颜,婀娜身段,惊为天人亦不为过。李一方当即眼睛都看直了。
“皇上?皇上?”那山羊胡的中年人连唤了好几声,李一方才回过神来。中年人也早已料到,所以并不意外。
“爱卿美意,朕心领了,只是战事正紧,此时非享乐之时也。”李一方倒是还能守住内心的清明,知晓此刻并非贪图女色的时候。
山羊胡的中年人摇头猥笑道:“臣与圣上说两句贴心话,圣上听完要杀臣也无妨,圣上尚无子嗣,若是有个好歹,岂不断了大唐香火?”
说完山羊胡中年人退后一步跪下:“臣钱家安妄言惑君,霍乱军心,请皇上赐死。”
李一方吓了一跳,心说特么是个人才啊,好赖话都让你说了我赐个锤子死,再加上这会儿你们一个个都是我的恩人,我哪敢随便杀?
赶紧就起身去扶:“钱大人快起来快起来,何罪之有,何罪之有啊。”
不说这边二人正在扯皮,夏桀出了行宫回了住处,这还有一老熟人。
夏美丽就风情万种的依坐在正厅之中,夏桀看都不看一眼,自顾自的拿了茶壶跟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
“让你去你不去,钱家安那厮应该已经把那个女人献给皇上了。”夏桀语气不善的道。
“呵~”夏美丽冷笑一声:“老头子都死了,你还真当靠他能成气候?也不看看自己那点出息!就凭你?怎么跟大秦那帮人斗?”
“啪”的一声,夏桀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那怎么办?!你告诉我怎么办!老头子突然就死了!这么多年的谋划就在这!我不顺着做,不是前功尽弃吗!这世上谁能杀的了老头子?除了饕餮还有谁?老头子一死,饕餮就能逃得过那天罚?”
说着夏桀冲到夏美丽面前,抓着夏美丽的胳膊狠晃着说:“姐姐!机会来了!我们的机会来了!现在的天下没有那么多怪物了!我们也能求那一线生机了!”
夏美丽好笑的看着自己失心疯一般了的弟弟,心中难得的生出一丝怜悯的滋味,伸出手轻轻撩着夏桀的头发:“傻弟弟,你没见过,那时候你还小,我也才生出二尾。太久远了,老头子他们被时间冲昏了头,都忘了几千年前那场大劫,都忘了饕餮到底是怎样一个存在,所以他们开始做梦,所以他们也付出了代价。你不懂,你永远不会懂。”
“啊!”夏桀发泄的叫一声,后退两步,拧眉看着夏美丽:“我管不了那么多!我能感觉到越来越近了!这一次老天再也不会给我们留一线生机!难道我们真的就认命等死吗!”
夏美丽笑了笑,回忆着很久很久这个世界的模样,回忆着那腾飞在天际的巨龙,回忆着那翅展千万里的鲲鹏。
没了,都没了,看着面前的弟弟,夏美丽很想告诉他,我们算什么?我们什么也不是罢了。
“没用的。”夏美丽轻轻摇头道。
“我不听!”夏桀怒道:“凭什么!难道这几百年我就在等死吗!我活着就是为了死吗!”
夏美丽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夏桀,夏桀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喘气,看着夏美丽这幅波澜不惊的样子,夏桀气冲冲的夺门而出。
夏美丽望着夏桀离去的身影,轻轻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