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紫撅着小嘴,很是遗憾地摇头:“这倒不是,尚书大人只有这么一个爱女,挽香小姐的母亲又逝世得早,尚书大人自然更是对她多加爱护,那挽香小姐也是个知书达理的,但终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其真容者更是屈指可数。我要是她呀,早就闷死了。而且丞相府自从那小少爷病逝后,丞相爷那一大家子就再也没有见过挽香小姐,如今这丞相府也只剩景大少爷这一棵独苗。”柳初颜听后,缓缓地皱起眉头,洁白的两扇贝齿吸着冷气,眼尾拉长:“那挽香小姐身上可有什么缺陷,或是什么事物不能碰得的?”
罗紫思虑了一阵,谨慎地点头:“小厮说过,挽香小姐吃不得海产之物,一旦食用后会全身长满红点,甚是恐怖。”
柳初颜没想到随口这么一问,竟然问出一条明亮的出路来。她扬起嘴角,眯起双眼,尖细的手指把木桌敲得叮当作响。
罗紫小丫头一直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这次接的委托任务非比寻常,是在给这些有权有势的大老爷们做事,这就是在玩火,玩好了烟火绚烂,名利双收,玩得不好就是引火自/焚,尸骨无存。
一见柳初颜出现这模棱两可的神情,她不由得背脊发麻,有些忐忑地说道:“小姐,若您没有十足十的把握,要不咱们就把这个委托给退了?”
柳初颜淡淡地望了她一眼,这小丫头虽然忠心,但心智并不成熟。分手牌坊如今到了这步境地,还能有别的退路吗?但凡还有一点办法,她也不愿走这一步险棋。
她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上的礼金,悠悠地说道:“定金都已经收了,就没有再还回去的道理。待我见到挽香小姐本人,再做定夺。”
紫罗见状,只得低头称是。
冥婚仪式涉及到对亡者灵魂的尊重,那丞相府里的人一定十分重视。柳初颜打算从这些地方找突破口,吩咐紫罗准备好热水,两人把门窗关好锁好后,就在屋里痛痛快快地沐浴一番,以保持身心洁净。
毒辣的太阳终究挨不住黑云的遮盖,渐渐地在地平线上抹掉了最有一丝阴影,漫长的黑夜开始了新的一番吟唱。
一轮明亮的月盘跃上中空,俯视着尘世的浮华沧桑,每个人都按着自己的命轮旋转,只是有谁知道,一个眨眼的误差,就从异世飘来了一缕清幽的孤魂。
柳初颜轻轻地打开窗户,任由清爽的夜风缓缓地拂过她沉思的面庞。忽然,浓墨的夜色中出现了一些影子,那影子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长,等她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群家仆抬着一顶小轿。
柳初颜立马和罗紫下楼。
精明小厮轻轻敲门,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鬼鬼祟祟地轻声问道:“姑娘可有准备好?”
罗紫上前开门,由于背着光,露出一个黑乎乎的脑袋,差点把小厮吓了一跳。她左右望了望,确定没有人,这才轻言细语地说道:“等了你好久啦!现在才来,我和小姐都困死了。”
那小厮的眼睛小小的,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这才尴尬地轻咳一声,抱拳施礼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担心有人跟踪,于是拐了些许弯路,所以耽搁了,两位姑娘,请上轿。”
柳初颜在门后听到两人的对话,忽然觉得有些想笑,怎么有种要去打劫银行,或者特工暗语的味道。
坐上小轿后一路晃悠,正当柳初颜被颠簸得有些摇摇欲坠的时候,罗紫在外面小声提醒快到了。
小轿进入的是尚书府的后门,柳初颜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比较多,倒是毫不在意。罗紫却是左顾右盼,到处张望,只觉得一切都是新奇。
尚书府中一路灯笼高挂,朦胧的灯火沿着小路串成了一条静止的火龙,就算是独自行去,也不会因为院子太大而有太多畏惧走过一处巨大的荷塘小径,清幽脾人的荷香熏人欲醉。
穿过几处月亮拱门,就到了一处偏方小院。小院里灯火通明,朦胧的灯光映得窗棂上的雕花也染上了一层仙境般的迷蒙。
管家殷勤地上前开门,转身眉眼含笑,悉心说道:“夜已深了,担心二位姑娘分开歇息会不习惯,所以你们先在同一个房间歇息一会,睡醒再与老爷商议。”
柳初颜大致环顾一下房里的布置,层层帷幔之间都是女儿家用的东西。镜台妆匣,绣布木琴,无不精致珍贵。她俯身回了一礼,淡淡笑道:“多谢管家。”
管家点了点头,吩咐了几个丫鬟在隔壁的小屋里候着,然后亲自替她们关上了房门。
罗紫本来还是一副毕恭毕敬的谨慎模样,等房门一合上,立马把包袱往桌上一扔,然后大大咧咧地坐上了一处黄花梨的软榻上,无限地感慨道:“这尚书府,好大呀!一个房间都快赶上我们小院的大小了!”
柳初颜瞧着她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样子,顿时有些好笑:“紫儿,我们以后也会住这么大的房间,并且会建立这个王朝中最大的分手委托事务局。”
罗紫大咧咧的扬起嘴角:“是,我相信小姐!”
柳初颜缓缓地走过去,替她整理好微乱的刘海,眼神宁静,透出一些心疼。这样容貌姝丽,心灵干净的女孩,要不是半年前遇上了自己,施加援手把她从自己父母手中买了过来,还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光景。
想想和她一样身份的女孩在这个男尊社会的艰难,贫穷人家出生,父母为了多一些希望,往往会有很多孩子。而且一般百姓都喜欢男孩,女孩就是一个赔钱的货物,不但没有自由选择婚姻的权利,嫁人后还要变成一个干活的机器,忍受着夫家的打骂和娘家的鄙视。
罗紫正是因为弟弟生病,父母打算把她卖去青楼换药钱,当初柳初颜救下她的时候,她只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旧衣服,脱开了衣裳,全身没有一处完整的肌肤,都是伤痕,几处指骨都被棍棒打折了。
人家都说乱世的人命如蝼蚁,可是在这样和平的封建社会,女人的命运和蝼蚁又有什么区别?还不是一样轻贱如纸,随意任人宰割。想要逃脱这样的束缚,柳初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靠人不如靠己。如今这个世界,两个女孩的命运就像是大海里浪荡的小舟,随时都有覆没的危险。只能扶摇直上,才能成为盛世凤凰,傲笑一方天地。
罗紫倒没有那么多九转弯弯的心思,她这个夜里睡得极是香甜,半夜还咂巴着嘴巴,含糊地念着东街头的烧鸡,西街角的豆花。柳初颜却在秀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到外面敲过了三更的铜锣,她才迷迷糊糊地合上了双眼。
黑夜漫漫地退去,天边出现了一丝太阳的发丝,发出红火的光芒,把浓墨般的天色渐渐冲淡,鱼肚般的云层慢慢出现了深蓝……
她本来就比较警觉,外面刚刚有人敲门,她就立即揉着红肿的双眼去开门。推了几下罗紫,这个丫头哼哼几声又背过气了。她只有尴尬地望着管家笑笑,简单洗漱一番后独自跟着他走了。天已经麻麻亮了,照理说这些下人应该早就起来打扫准备,可是一路走来,只能偶尔见到几个老仆人,佝偻着腰在清扫落叶。
柳初颜暗自提防有诈,后来想想也就释怀了,想来这尚书府中的些许仆人被打发出去了吧,毕竟这样比较隐晦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要是传扬出去,始终人言可畏。特别是堂堂朝廷官员,如果被有心人知道,或许还会被弹劾一番。官场上的人一直都是如履薄冰的。
大厅在荷塘的另外一边,管家把她领到门口就躬身退下了。大堂的所有大门紧闭,只在旁边的一个小门开了一个口子,柳初颜整理一下衣裙,这才施施然走了进去。只见堂内古朴中透着大气,紫檀木的小几旁放着两只半人高的青瓷花瓶,立马插着亭亭玉立的莲花,花瓣上还有晶莹的露珠,大概是早上新换上的。
大堂正中有一个黄花梨雕花方桌,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笔力雄劲,墨彩飞扬的猛虎下山图。一个方面老者,眼眉细长向下,下颌处有一撮齐胸的花白胡须,整个人温和恬淡。他身穿家居的墨蓝色轻袍,脚下是黑色的绸面软底鞋。柳初颜直觉上感觉此人就是正主木尚书,只是他这幅样子绝对不会是真面目,在官场上屹立不倒的人物岂会是那样简单?
而木尚书的身旁亭亭屹立着一个姑娘,就是因为她,仿佛整个屋子都有种奕奕的光彩,让人没办法移开欣赏的目光。只见这女子十六七的模样,一身蓝边轻纱百花裙,肩若削成,纤腰素素,动则灿若春华,皎如秋月。女子望过来的时候,长眉连娟,微睇绵藐,绛唇映日,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