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殿下!请您暂时离开王宫避难!”急促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阿瑟的意识刚刚回笼,就感到有粘稠的液体从他头顶流下,血色一下子淹没了他的视线。柔软的女性身体护在他头顶,忠心的侍女长伤痕累累,痛恨的看着眼前的大群飞龙。
飞龙只是最低等的存在,身上流淌着不被承认的龙血,龙族喜欢把它们当做先锋,毕竟摧毁小世界中的东西,这些飞龙的力量已经绰绰有余。
“皇太子殿下!”魔力飞速消耗,侍女长再次大声催促,纤弱的身体为阿瑟抵挡着飞龙的利爪,鲜血浸透了黑白的女仆装。
“克里斯汀……”阿瑟喃喃了一句。
他回来了。
回到他还没有带走的时候,回到克里斯汀还没有被杀死的时候,回到他的故国还没有蒙受灾祸的时候……他回来了,回到了这个时间点。
本来预计带回的力量为了给主神续命,丁点不剩,阿瑟却毫不在意,他近乎贪婪的看着仍然活着的侍女长,这是他的老师,是他的保护者,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尽职尽责的将皇太子阿瑟庇护于羽翼之下。
“殿下!”克里斯汀顾不上尊卑,把年幼的皇太子抱起来,交给同样遍体鳞伤的侍卫。再次回头面对凶恶嘶吼的飞龙,她眼中有温柔的决意。
“走,快走。”
侍卫的眼泪滚进阿瑟衣领里,武圣级别的强者,这一刻却落泪了。他们的力量在这种外来入侵面前,实在是太过弱小,犹如蚍蜉撼树,根本无济于事!
可是就这样放弃了吗?绝不!他会竭尽全力保护皇太子,直到生命燃尽!
飞龙似乎发出了讥笑,喷吐更多的剧毒和火焰,毒和火的腐蚀性凌驾于小世界的防护之上,克里斯汀无法抵挡,她索性不再防卫自身,转而念起攻击的咒语,要在自己死前给予敌人重创!
是的,克里斯汀前世死于飞龙的毒火。
阿瑟眼中的画面无限慢放,燃烧生命的火焰落在飞龙身上,只溅起一层涟漪,飞龙的讥笑声更大,克里斯汀的眼神满是错愕,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已经是法神级别的魔法,仍然无法破开对方的防御?!
然而剧毒已经近在咫尺。
死亡将近,侍女长艰难的转头,黑白裙角下落,露出她的面容。她不好看了,满脸是血,因为极度用力,脖颈暴起青筋,声嘶力竭的对着侍卫吼道:
“跑!快跑!皇太子不能落到他们手中!”
这是她唯一的执念!她的魔法无法伤害飞龙,但是自爆也许可以!
终于从重生的恍惚中醒来,阿瑟强行掐断过去的思绪,他抬起手,凌空画了一个咒文,与此同时,他喉咙里充满陌生而又熟悉的震动,小世界本能的抗拒他将要发出的音,拼命阻止。
不被允许出现……不被允许出现……龙语!
左眼疼痛刺骨,温热的液体划过阿瑟的脸颊,他自己看不到,但是侍卫能看到,无声震惊的看着皇太子的左眼一点点褪去遗传自母亲的紫罗兰色,瞳孔拉长,鎏金脉脉,全然变作一只兽类的眼瞳!
当黄金瞳睁开的时候,世界再无力抵抗阿瑟的龙语。
他很顺畅的发出了那个音节,大巧若拙,一个音调,却仿佛包含了一种法则。
天上飞的、地上盘踞的飞龙,讥笑着的、狰狞着嘴脸的飞龙……但凡出现在阿瑟视线范围中的飞龙,在下一秒,全数化灰!
它们的身体状态迅速爬上巅峰,然后衰老紧紧缠绕,将它们从天空拉下,变成地里的灰尘。
阿瑟口吐的那句龙语,是时间。
庭院一片安谧,侵略国家的飞龙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果不是远方天际升起的滚滚浓烟还在,克里斯汀和武圣几乎以为先前的狼狈只是他们的一场梦。
阿瑟突然委顿下去,咳出一口血。
“殿下!”克里斯汀大惊失色,连忙上前,试图用光明魔法治疗,被阿瑟单手制止了。
“没用的,我强行改动了法则,问题有些严重。”他的声音非常沙哑,话没说完,就接连咳嗽了好几声。
克里斯汀焦虑又懊悔的看着他,可是不知怎么,她现在完全不想质疑阿瑟的话。皇太子殿下似乎在刚才的某一个瞬间发生了变化,威严得令人无法反驳。
“带我去母亲那里。”说完,阿瑟就不再开口,他还是很爱惜自己的身体的,之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他不能把精力消耗在其他事情上。等到被带回龙之谷,坐拥千万种材料,他自然会给自己配药治疗。
“女王陛下应该在正殿!”克里斯汀接手了阿瑟,让武圣在前方开路。武圣看着克里斯汀浑身流血的样子,欲言又止。他知道经历了之前的惊魂和无力,克里斯汀变得有些草木皆兵,一定要把皇太子殿下抱在身边才能安心,他也能理解,于是只匆匆的说了一句“抱不动就叫我”,就当先探路。
阿瑟被克里斯汀抱着,就算受伤了,一名逼近法神的法圣移动速度仍然是很快的,熟悉的景物从他眼前飞速掠过,繁华锦绣已经变得满目疮痍。他感觉的到,克里斯汀变得很难过,她身上除了浓郁的血腥味,女性淡淡的熏香仍然留存着,这种味道很温和,是阿瑟从小到大接触的味道。
“殿下……”克里斯汀嘴唇颤抖,“我没能保护好您……”
阿瑟窝在她怀里,垂下眼睛。
力量相差到这种地步,已经无法谈什么保护不保护了,世界之外的侵略,比先进文明对落后文明的侵略还要残酷。先进文明侵略落后文明,是火-枪扫荡冷兵器,而来自世界之外的侵略者们,则甩动着更加可怕的法则长鞭。
“……先找到母亲。”阿瑟的喉咙很疼,锋利的龙语损伤了他的声带,如果不是身体内部还有一股力量撑着,他在吐出龙语的一瞬间就会昏迷不醒。
等等,身体内部的力量?这不应该!为了让主神活命,他确定已经把存货掏得干干净净!
手在克里斯汀后颈扣紧,阿瑟摸到了自己的骨,看到了衣襟上刚刚吐出的血。
是他想的那样吗?他没有带回储存的力量,却有人已经温柔的赠与了他一切。
女王从自己的王座上站了起来,身形踉跄,紫罗兰的美丽眼眸中,充斥着不可置信和刻骨的痛恨。
“是你……你怎么回来了!”
金发的男人慢条斯理上前,他每走一步,女王就后退一步,不得不靠在王座上,让王国主人的尊严支撑她的身体。
为什么回来了?!她的噩梦?!!
被玷污的痛楚仍然残留在记忆中,那种无法反抗的绝望,现在又回来了!女王仓皇的看着金发的男人不断靠近,直到两人之间几乎没有距离。男人看一眼她仍然挺直的脊背,有一点新奇,但是正事仍然要摆在前面。
“听说,你给我生了一个孩子?”
男人低柔的问道,他的容貌,他的柔情,足以让任何一个女人溺毙其中,然而女王知道,这个人是何等的残忍冷酷,他只不过披着光鲜的外皮,内里却是豺狼!
而且,这样的一个人提到了她的儿子……
“滚开!别碰我的孩子!!!”女王像一只暴怒的母狮子,强大的魔力场张开,整个帝国无人可以撄其锋芒,不过这对于男人来说,只是扑面的一阵小风罢了。
“我把他带走了。”男人漫不经心的随口说道,像在说一只无关紧要的小猫小狗,“他还有点用处,不能养在小世界里了。”
这是怎样一种轻慢的态度?!女王眼前发黑,她不顾一切的举起魔杖,想跟眼前这个人拼个鱼死网破,男人却突然皱了一下眉,转头看向宫殿门口。
浓烟与火焰的背景下,最后一只飞龙发出凄惨的鸣叫,这是它留给世界的最后声音。紧接着,它就在男人眼前化成了一捧灰。
拨开烟雾走出的,是个不大的小孩子,他的步履异常从容,踩着地上的建筑碎片,宛如行走在宝石大道上。他身边拼死抵抗飞龙的侍卫们突然没了目标,无措的视线追随着他。
从容的脚步突然轻快起来,阿瑟压下身体的不适,快走几步,迎向曾经只有记忆里能见到的母亲,与男人擦肩而过,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母亲!”阿瑟的嗓音仍然沙哑,紫金异色瞳却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暖意。
这是他的母亲,是他在那段黑暗岁月中不多的牵挂。他活着,他反抗,只是为了再见到母亲一眼,可惜事与愿违,当他有跟龙族叫板的能力时,承载着他过往的小世界已经被完全摧毁。
他知道是谁干的,就是身后那个看似温柔和煦,其实冷酷残忍的男人。
黄金龙布瑞朗特恩,当代龙族之皇。
“阿瑟,你不该来的……”女王失魂落魄的坐在王座上,她手指颤抖着伸向自己的孩子,用力把他抱进怀里,紧紧的。
阿瑟垂下眼睫,他能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定格在他的金发上,显然,那个男人已经意识到,他的血统纯度尚且不错。
也只是尚且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龙之谷篇章开启,这也是本篇的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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