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问她,为什么骗他。
听到这话的时候,叶霜灯有片刻的失神。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一丝不同于往日。叶霜灯忍不住抬头望去,漫天梨花被风吹的飞舞,落在他的银发上,如同飘扬的白雪般的消融殆尽。在白玉面具掩盖之下,依旧不能分辨出他的表情。西陵上前一步,压短了与她之间的距离,他凝视着她的眼眸里有未知而陌生的情绪,见她没有说话,又问了一次:“为什么?”
头顶罩下一片阴影,叶霜灯终于缓了过来,嘀咕:“……我没骗你啊。”只是没说真话而已。
西陵看着她,良久才道:“那时候,我一直在找你。”
听到这话,她愣了片刻,唇角的笑意也收敛了几分,抚了抚鬓角的发丝,别开了视线:“我现在不是没什么事情了吗。”重新移了回来,笑意有些飘渺:“对了,泽兰怎么样了?”
这个话题转的太快,不知何时又绕道泽兰那里,面具下他微蹙了蹙眉:“……什么?”
叶霜灯道:“你那时候不是……她顿了顿,没说下去,直接转到最后:“她没事了吧,受的伤好像不轻。”说完之后。她却后悔了,像是不欲听西陵提起泽兰,又生硬转移话题,抬眼往向那一刻梨花树:“啊,那个,对了,阵法什么时候开啊。”
西陵不欲继续和她纠缠泽兰的话题,也没打算去开阵法,快速道:“她没事。”又把话题给转了回来,声音压着不易察觉的叹息:“我一直在找你,卜术却无所得,本以为………叶霜灯正不由自主的专注的听着,西陵却忽然止住了声。
叶霜灯接了上去:“本以为什么?”
西陵接下来的话明显像是了隐去了一处,只道:“……原来,是被他的灵力掩盖。”
叶霜灯缓了一会,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只想快速揭开。这件事由西陵提起,就像把她的人硬生生挖开,在上面洒了一把盐,她却偏偏不能制止。他选择泽兰她不怪他,但是既然选择了,又和自己说这些话做什么?
那时候她本就必死无疑,他这是抵消自己的愧疚,还是给她安慰?
她声音哑了哑:“我现在没事了。”
西陵再看了她许久,也不再说什么。直径走向那个梨花树,那是一个阵眼,想来西陵早就已经发现了。一开始就是冲着这里过来。
这里不能动用法术强解开,可是西陵解的极为缓慢,几乎抽丝剥茧的一点点解开,像是在刻意的拖延时间。叶霜灯边上也看了一个囫囵,也能记住一些步骤,却不知缘由。
等到西陵解完,他却没有着急离开,反是转过头看向叶霜灯:“看明白了?”
原来,这是为了照顾自己解的?叶霜灯琢磨不清西陵这举动的意思,斟酌一会:“说实话,没看懂。”
西陵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他没教过你阵法?”
叶霜灯不清楚西陵为什么会问这话,愣了愣,咳嗽:“阵法太难了,也难以速成,所以……没说话下去。
西陵却道:“我教你。”
叶霜灯再愣住:“什么?”
西陵再重复一次:“我教你。”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无论什么,只有你想学。”
叶霜灯沉默一会,西陵这算什么,从进到这阵法里他就表现奇怪,又在为那时候的事情解释,又再说教自己什么东西,他这莫非是为了……补偿?
这个词和西陵一比实在有些不搭,西陵向来不会犹豫,一个事情做了也不会反悔迟疑,他那时候既然选择了泽兰,现在看见自己还活着,为何又过来解释?
她不想要借口,也不想听借口。从始至终,都觉得不能让西陵选择自己,他救了泽兰,她没理由怪他。可是,解释她不想听。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神情有些疲惫,笑容像是水面的浮萍:“神君这是在解释吗,那是神君的选择,我不怪你,神君也不用和我解释。”
西陵像是对着叶霜灯这话反映了一会:“……那时我闭关才出来,是我来迟了。”
听这话,好像还在在解释,实在不像是他的作风。的确那时候是时间不够,救了泽兰就来不救她,既然没有怪他当时选择了泽兰,又怎么会怪他后来赶不上时间。的确一开始她的确对他有过期待。
不过期待这东西,在上面吃过一次亏,就不会犯傻第二次了。
他解释了太多,叶霜灯实在有些不明白,西陵的性格像是做了就是做了,他既然觉得泽兰的性命更重要,就不会与她解释,给她希望。如此拖泥带水,实在不像是他了。她揉了揉眼角,平复了一会情绪,才重新抬头看他。终于忍不住出声寻问:“为什么要和我解释?”
西陵愣了片刻,没有回答,略是思索。
叶霜灯替他说了:“你觉得我会生气么?”
西陵转过神,反问:“你现在不是在生气我没及时赶到?”
这话说气氛暧昧古怪,若是早些时间听到,她兴许会开心,可是如今却不一样了,她愣了愣,才道:“其实你怕我会生气我挺开心的。”不等西陵说话,她又接了上去:“但是我没生气,一点也没有,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解释,一开始我承认的确想你来救我,后来明白了,人的性命不能把握再别人的手里,云泽妖怪这么多,我不能一直在你身边,你也不可能一直护着我,所以……”她的口气略缓了一下,像是笑了笑:“所以,我明白,不能总是寄望有人会来救我,不管那个人是谁。”
她说了这么长一句话,西陵皆是沉默不语的听着,薄唇几乎抿着一条线,良久才道:“你真的这样想?”
叶霜灯点头,觉得西陵这话静的可怕,摸了摸鼻子,把话题引到另一个方向上去:“其实吃点小苦头挺好的,如果没有这次的事情,我可能一直想不到这个事情,一直不会长大吧……”又自顾自的笑了笑:“……虽然现在好像也没长大多少,但总算明白了一些事情。”
西陵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她。几日不见,叶霜灯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大一样,虽然在笑,却沉默了许多,再不见过去鲜活的模样。明显的发现,她在躲着他,却不知是何故。
良久,他终于道:“是么?”
叶霜灯点头,又弯了弯嘴角,拉出一个温和的笑意:“是不是觉得我总算长大了些?以后我自己去行走江湖,或许也能好一些。”
西陵却转过身去,忽然说起另一件事情:“还差最后一个封印,别忘了。”声音听起来似乎及其淡漠。
叶霜灯愣了愣,这个封印西陵一直没告诉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解的稀里糊涂的,至于西陵每解开一次就要闭关几天,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到底之前已经答应过他,自然也不会反悔:“好。”
西陵“嗯”了一声,解开最后一步,出了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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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长息差不多同他们是一个时间出来的,这一局算是打了一个平手。只是底下的人对着一个铜镜干瞪眼,皆是昏昏欲睡,如今终于等到两人出来,才勉强打起精神,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场面话。皆是陆陆续续起身告辞了。
至于上头,今上的龙椅已经空了。
西陵的目光半点都没有在台上停留,直接转身下了台阶,见叶霜灯半天都没有跟上,淡声:“还不过来?”
西陵这句话不大不小,若是站在高台上,便刚刚好能被听见,公子乔松那时候正往上走,闻言脚步蓦然一顿,呛住,看着西陵的眼神愈发的吃惊。
为了避免麻烦,西陵再出来的时候给她重新补了一个修容术,所以公子乔松并不知晓她的身份,只当西陵果真看上了一个领国的侍女,居然当众讨要了过去。
青筠也没有随着兄长离开,反倒是跟在巫长息后面,瞅了半晌,乐的看笑话,故作犹豫:“怎么办,养好的花就要被人摘走了。”
巫长息无奈摇头:“公主说笑了。”
青筠目光又落到叶霜灯身上,语气分明的藏着戏谑:“可是你养的花,马上要长腿跑了。”
叶霜灯自出来之后就像是有些失神,巫长息长眉微皱,出声唤住了西陵:“神君且慢。”
西陵回头,淡声道:“国师有何指教?”
巫长息神色忧虑的看了看叶霜灯,斟酌片刻:“那日遇上叶姑娘的时候,她正魔毒发作,在下略通歧黄之术,医者仁心,自然不能放任不管,只是……叶姑娘并非云泽或北昭之人,她想去哪,还需由她自行决定。”
巫长息是看出了她的窘迫,再替她说话,叶霜灯摸了摸鼻子:“谢谢你,不过我和神君有约在身,之后嘛,大约就想去江南江北走走吧。”
巫长息看了她一会,确定她神色正常,不像是被胁迫的样子,才道:“既是你的决定,在下也不好多言,保重。”又从袖中给他抽出一侧书卷,只有巴掌大小:“里面是些粗浅术法,以姑娘的才智,定然能参透,或许对将来有所裨益。”
之前说要和他学术法,只是这样回去定然没法学了,没想到巫长息细心,竟然给她备了一本书,叶霜灯眼睛亮了亮,伸手接下了:“谢谢长息。”
听到这个称呼,西陵顿了顿,眼神便落在那个书册之上。
巫长息只是笑了笑:“这几日我还会在云泽,霜灯若有看不明白的地方,尽管来问,或是派人送封书信亦可。”
西陵转过身,寡淡的声音从前头传来:“还不走?”
叶霜灯把小册子收好,对着青筠和巫长息挥手:“再会。”
青筠笑吟吟的看着她,等到她和西陵走远了,才慢悠悠的转回视角,一脸遗憾的看着巫长息:“国师,你养的花,正的长腿跑了。”又撇了撇前头,兴趣盎然道:“云泽也不知在想什么,这神君居然能不把皇帝和皇子放在眼里,我过去只觉得我们北昭的国师已经够了,今日见到云泽,才知他们君权与神权混乱到什么地步。”
巫长息摇头:“云泽神君并无实权,一千年来,也一直安分守己的护着云泽。”
青筠笑嘻嘻的:“这话你一个国师还信?他既然有这个能力,想某朝篡位还不简单?”又想到了什么,抵着下巴看向皇帝方才的龙椅位置,努了努嘴:“他真的如此忠心,这皇帝病成这样,怎么不想办法医治?我看啊,这老皇帝也没几天好活了。”
她掰着指头算了算:“五公子一个纨绔,三公子一个草包,只有大公子勉强可以,不过性格说好听的渊静淡薄,说难听点就是软弱了,于盛世倒是明君,也只有云泽这个华胥国才需要这样的君主。”
巫长息愣了片刻,摇头好笑:“公主,谨言。”
青筠笑了一阵,止住了这个话题。转而瞅了瞅巫长息的袖子:“怎么只给了书卷,我记得你还做了点花生酥。”看了看西陵离去的方向,恍然,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继而又皱起长眉:“也不知云泽神君在想什么,和你一个路子,且不说什么都看不透,来历也捂的严严实实的。”撇了撇嘴,方续道:“真讨厌。”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