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葬的程序并没有太麻烦,毕竟不是和平时期,要走太多复杂的流程。如今只要带着骨灰,确定好下葬地点基本就可以让逝者入土了。
拉棺材去墓地的人是直属于政府雇佣的闲散人士,多半是想要入伍却因为某些原因刷下来的青壮年。这也是王尚给这家简陋的殡仪馆提供的便利之一吧。
两边的墓地距离并不是很远,等到白池这边到的时候,柳园那边的葬礼已经结束了。
那些过人参加葬礼的人也都让柳园送走了,连作为司机的刘意也被她给赶走了。她不喜欢那种热闹的气氛,明明是葬礼,却聊天聊得火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办喜事。
蹲在墓地前,把墓碑旁边一些显眼的垃圾捡了捡,柳园搓着手,不断给双手哈着热气。
有些太冷了。今天的天气有些冷的过分,早上的太阳没多久被看不到尽头的黑云给遮住了,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雪了。
偏头看着已经亲自下去帮忙的白池,用双手捂了捂耳朵。浸透了冷意的帽子已然不能在给她的耳朵带来任何的温暖了。
驻足了一会儿,柳园摸了摸墓碑,轻轻掠过刻的时间太短,有些仓促的碑面,被一处尖锐划破了手指。
看了看,慢慢滴血的食指,掺杂着难以忍受的冷意,这份痛感更让人无法忽视。想了想,最后将食指放进了口中。
“多大的人了,还嗦指头。”熟悉的话音从背后传来,柳园诧异的回头看了一眼,正是昨天才见过面的范荒。
“你怎么来了?”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将手指取出缩进了袖子里,柳园若无其事的看着墓碑。
“当然是拜托别人把我带进来的。”范荒拿着几束假花,放到了墓碑前。“我柳龙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葬礼我怎么可能不来参加。”
说着似乎有些好笑,范荒蹲下身低头道:“呵呵,如果曾勇也在的话,肯定会和我干一架吧。可惜,那个傻子一根筋,守在那个地方恐怕也是已经牺牲了吧。”
“留下的决定是老哥他自己做的,和你没有关系的。当初这边来电报的时候,谁也没办法,抛弃栏州军区的责任也不在你。曾勇叔不会不讲理的,说不定还会夸你呢。”
“夸我?别开玩笑啦,曾勇可是一次都没有夸过我。我,柳龙还有曾勇都是一个班出来的,最不成器的就是我,要不是最后司令旁边实在没人,这个代理人怎么看都不会是我。不过,你哥柳龙他到是夸过我。”
“是吗?我记忆中老哥好像从来没夸过人,他夸了你什么?。”
“嗯,很久前的事情了,怎么说的来着?‘小范你小子名字挺不错的,你一拿枪,我看就心里发慌。’好像是这样夸的来着。”
柳园听着忍不住笑了笑,“我记得那一阵子,你是不小心枪走火对着哥的脚开了一枪吧?”
“对啊,这根本和我没什么关系,要怪也得怪军需部那群人枪支保养不好嘛,结果因为这件事我在队里可是被嘲讽了几年。后来那群畜生,都不叫我名字,直接叫我发慌了。”
说着范荒拿出一根烟点上,放到了墓碑前,然后自己也点上一根,“算你小子命好,这可是我偷藏的最后一包烟了,其他的都被军里那群臭小子抢走啦,你可别嫌牌子不好。”
“哥他不抽烟的。”柳园挥了挥手,驱散着飘到眼前的烟味。
“那是他疼你这个宝贝妹妹,你说不许他抽烟,他就在你面前不抽烟。实际上背后抽的比我们几个都凶,以前老是叮嘱着让我们别告诉你,现在人都走了,这个秘密也没必要在藏着了。”虽是如此说,范荒还是笑着掐断了自己的烟,将剩下的半棵收了起来。
“你说,为什么会是我这个最没用的人活下来了呢?”有些茫然的看着墓碑,范荒忽的如此问了一句,“无论是柳龙也好曾勇也好,他们两个都要比我强的多了。为啥就我活下来了呢?他们要是在的话,栏州军队的大家肯定就不是现在的这样了吧。”
曾勇当初靠着军区间比赛积累下的声望和人脉,柳龙的手段还有能力,范荒常常想如果他们要是在的话,肯定会比自己做的更好吧。
无可奈何的被推到了这个位置,莫名其妙的背负了大家的命运,至今还没有习惯自己所掌握的权利所带来的厚重感和责任感。自己是个没有领导才能的人,范荒比谁都看低自己。
但是即使如此,也不会原地踏步。“这次进城,我会不择手段的,你自己小心一点,注意别被波及到了。守门口这么久,我多少也有点自己的收获了。”只有这一次,自己的作为是不输给曾勇和柳龙的,范荒如此认为。
捂着手的柳园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墓碑,许久也是点了点头,“你自己也小心一点,叔叔这次的认真程度不比你少。”
那边的入土似乎也是终于结束了,几个干完了活的青壮年开着车直接离开了。只剩下白池带着小雅和安瑶在认真的整理着还有些脏乱的墓地。
范荒似乎也是注意到了这边,笑着走了过来,打了声招呼。“呦,好久不见啊。”
白池愣了愣,看着范荒点了点头,“好久不见。”小雅和安瑶也是抬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那个孩子呢?”
“如果你是说张家辉的话,那家伙为了梦想去参军了。”
小雅看着也悄悄走了过来的柳园,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旁边的范荒似乎和白池说起了军队里的事情,但是小雅完全不感兴趣,也就尽都无视了,只是看着那个很久没见到的,虽有些憔悴,但仍是美丽,有着温婉气质的女孩儿。
“你还是想杀了小白吗?”
有些意外的看了小雅一眼,柳园点了点头,“是啊,如果不杀了他的话,没办法安静下来呢。”
“你明明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的。”
“不要对我有这么高的期待哦,我什么都不知道。”看着偷偷望着自己的安瑶,柳园回应以温和的微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都不明白,因为没有人告诉过我,也没有人想让我明白。所以,请不要跟我打谜语。”
只要不用话语挑明,她可以尽情的装傻,什么明白,什么理解,什么好意,她都可以装作不知道。没有人能责备她。
可以的话,就自己说明自己所作所为的目的。但是那种像是认输一样的行为,对于少年而言是不可能的吧,而最为理解少年的小雅也是决然不可能违背少年的意愿吧。
“可是,可是,既然不说出来你就已经明白了的话,还要要求别人明说,根本就是无理取闹吧?”安瑶有些小心的插了一句,而后缩了缩,“对,对不起。”
柳园笑着摇了摇头,蹙了蹙眉头,而后展颜,“可是无理取闹本来就是女孩子的特权啊,啊啊,这个说出来好像会被人骂呢,但是我现在是有理的,所以没人能指责我哦。”柔和的语气中有着不可改变的决意,小雅也是失去了交谈的兴趣。
“你要做到什么地步?”
“他向老哥道歉吧?最好是在这个墓地前面,跪下道歉。不然就是他死掉。嗯,现在想到的,就这两个吧,或许以后会有别的要求。”
“无论哪个,都不太可能。”直接否定了柳园的话,小雅也没有改变眼前人的想法,只是点了点头,拉着安瑶继续整理墓碑。
说了一会让军队的情况,范荒看着白池的墓碑,“这是你的父亲?”
“嗯。”没什么兴致的回了一句,白池看着柳园忽的自己离开,回头看了眼刚刚和其交流的小雅和安瑶,心中多少有些好奇。
“真好呐,还能送自己的父亲入土,我的老爸老妈都在江海市,灾难爆发的时候根本走不开身,结果连看到尸体的机会都没有。”
想想江海市几乎没有幸存者的惨像,白池没有说什么。只是没什么感情的“哦”了一声。
一直等到柳园走远了,范荒才忽的转移话题道:“你就是那个王尚藏着的感染者吧。我还记得当初你进城的时候,王队长有特异的嘱咐过我。”
“可是检查的结果,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给你们检查的那些医务人员,基本上都是亲王尚派系的人,是我为了讨好王尚特意调动的。”
看着神色似乎很是平淡的范荒,白池沉默着。
“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以前想当军人,一直以为军人是不需要低头哈腰的。但是,最近发现低头哈腰会让很多事情编的非常简单。”许久,范荒有些勉强的笑了笑,“你说我这样算不算的上成长了,适应社会了?”
“或许吧,”白池拿着扫帚,漫无目的的清扫着那些根本扫不干净的土,“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不过人总是要变的,有些主动,有些被动,不过会被改变的原因从来都只有一个,就是因为你太犀弱了,因为没能力改变现状,所以只能改变自己。”
“哈哈,你说的没错呢,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因为太弱了啊。”开怀的笑了笑,拍了拍白池的肩膀,范荒向着来时的路上走去,“希望,你不会改变吧。”
等到范荒的人影消失在路上,白池走向了墓碑后面的小雅和安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