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是位年轻男子,天姿国色,生就的倾城之貌,连武沉袖这样的明艳女子,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
薛历川看他有些面善,却怎么也想不起是在何处见过,这人下盘虚浮,显然并非学武之人,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将门外雷无宗手下的两名守卫放倒。
那男子进门视线落在薛历川身上,似是吓了一跳,面上惊慌不已。
过了会,他强作镇定将手中包裹打开放到了桌上:“这是薛大人的衣物和配剑,现下应该正用的上。”
薛历川没急着动作,反问道:“你是何人?”
他这话说出,那男子面上突地流露出一丝怨愤不甘来,但也不过转瞬,他便收敛起情绪,弯起嘴角自嘲一笑道:“小民越桃。说起来这小楼还是我的住处,薛大人和皇帝陛下也是这园子里的熟客了,我和薛大人在宫中还曾有过一面之缘呢。不过不怪薛大人认不出我来,当日我是被人献给皇帝的玩物,如薛大人这样的人物,如何会将我放在眼中。”
薛历川并未理会他话中的自怜自艾。他既是‘梨香园’的人,现下又出现在这里,那必是袁连凯一党无疑。他的功力恢复了五六成,但因为身体虚弱,能发挥出来的也不过三成,要制服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当然不在话下,难的是万一惊动其他人,恐怕无法顺利逃出去。
“薛大人不必多虑,我不过一介卑微戏子,不会对大人造成什么威胁。外面守卫被我用了药,但也只能撑半个时辰,大人还是快快行动为好。”
薛历川道:“你是逆贼袁连凯的党羽!”
听了他的话,越桃似是极为恼怒,一时连害怕也忘记了,凶狠的瞪向薛历川:“袁老将军高义,他救过我的命,我为报恩不惜性命,但也不过往来传送些消息而已。”
“既如此,为何要帮我们?”
越桃冷哼一声,容光绝艳的脸上流露出恨意,一时竟有些难看的扭曲。“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雷无宗那小人不得好死!”
他说话时眼睛看向薛历川,满眼显而易见的怨毒也不知是针对谁,“姓雷的小人背叛袁老将军,害他惨死。他武功高强,我奈何不了他,不过只要放了你走,姓雷的手上没有筹码,到时皇帝陛下必不会对他客气,我这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他这番说辞倒是没有不妥之处,现下也并非犹豫不决的好时机。薛历川不再多作考虑,上前取了配剑,将衣物穿戴整齐,便准备离开小楼。
武沉袖却是不放心道:“恐防有诈。”
“事不宜迟,当放手一搏。走吧。”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在这时还记着她,武沉袖有些惊讶,随即摇头道:“带着我只会拖累你。等你逃出去后,再来……”
薛历川打断她道:“雷无宗很快会察觉到这里的异状,留你在这,到时被他用作威胁,跟现下境况又有何异?!”或者雷无宗觉得她无用处,会杀了她也未可知,总之,武沉袖既是为了他才陷入这般境地,薛历川就不可能弃她不顾。
武沉袖也明白这点,便不再浪费时间与他做口舌之争,只在袖中暗暗握紧了那柄匕首,下定决心若有危机时,绝不成他负累。
越桃退到一边,他视线落在薛历川身上,想到那位尊贵的天下之主,这些天为了他在京城里大动干戈,一时倒有些难言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当日他如玩物一般被人送进宫,进献他的人非但没得到犒赏,反而因此获罪,那大臣迁怒之下,自然让他吃足了苦头,后来幸得袁老将军施以援手,他才能从生不如死的境况里摆脱。当然,他心中并没存有以色侍人的想法,也不怨恨皇帝,只是同为此道,有人一夕落难,有人得享荣宠,怎不教人感叹上天不公!
然而时至今日,这些也是全无所谓了。
薛历川未再多耽搁,他冲越桃点了点头以作示意,便带着武沉袖离开。
此时已过亥时三刻,夜色浓重,前面园子早闭了园,静悄悄的,唯有各处灯火映照出一点光亮。小楼外的守卫瘫在地上,昏迷不醒,为防有变,薛历川在他们身上各自补了一剑。
许是怕引起怀疑,小楼里守卫不多,园子前面更是无人看守,两人逃出‘梨香园’倒是异常顺利,只是去往皇城那条街上,沿途雷无宗的暗哨不断。薛历川伤势未愈,武沉袖又没有武功,起先倒是凭着出其不意上的先机解决了几个,到后来围堵的人增多,他们根本就寸步难行。
薛历川早已是精疲力尽,身体上划破皮肉的疼痛都已麻木,手中剑如有千斤,直想干脆扔掉才好。这种状态下,用不了多久,不等敌人将他擒住,他就会自己倒下。
虽说守城士兵很快会注意到这边的响动,但在那之前如果他被人抓住,那么一切还是白费力气。
这时围追过来的有五人,个个身形迅捷内力扎实,薛历川全盛时招架起来也会吃力,更遑论是现在的身体状态,没立时被擒,还是因为对方不敢全力。
情势紧迫,薛历川干脆放弃防守。他本就擅大开大合的剑招,如今门户大开,剑扫四方,对方有一人离的近不及闪避,喉咙上被拉了一剑,几乎将他头颅削去,那人大睁双眼,一声惨呼都未出口便咽了气。
这时前方一人执剑冲他当胸刺来,薛历川不闪不避。那人一剑刺穿他胸口,反倒愣了愣,手下撤剑慢了半分,被薛历川趁机挥剑砍下一双手臂。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薛历川转头,就见武沉袖不知何时被人挟制住,一柄钢刀正架在她脖子上,拿刀人见他看了过来,手上示威似的在武沉袖脖子上划了道口,张口便要威胁于他。
薛历川却毫不顾忌,抢在那人之前,掷出手中长剑。那剑去势凶险,几乎擦着武沉袖脸颊飞过,正中那人面门。
不过片刻,对方两人毙命,另有一人在地上打滚哀嚎,剩下两人惊怒交加,前后夹击,下手再不留情,分明要取薛历川性命。
薛历川矮身躲过两人拳脚,反手拔出胸口长剑,灌注内力狠狠一剑刺在前方人的脚背,将他钉死在原地,左腿顺势向后横扫,将后方人绊倒在地,他一个旋身后转,五指成爪掏向此人心窝,他手上使力,直似要抓出那人心肝似的,待见那人口涌鲜血眼白上翻,这才罢手。
待他起身,手上鲜血淋漓,衬着地上留着五指窟窿的死尸,模样甚是煞人,那被钉在地上的男人咯咯打颤,骇的连逃跑也忘记了。
薛历川将剑拨出,一剑结果了他性命。
“……薛公子?”
薛历川转头看去,但见武沉袖面露迟疑,顺着她视线就向自己一身血腥,他定了定神,露出个安抚的笑意来:“我尚清醒,勿需害怕。走吧。”
武沉袖这才上前,扶着薛历川前行。
两人跌跌撞撞的尚未走出多远,身后忽又有武器破风之声,薛历川推开武沉袖,向后挥剑招架,只听‘叮’一声金属相撞,只这一下,薛历川心知坏了。
偷袭之人内力浑厚,当下将薛历川的配剑砍成两截,所用短斧来势不减,直取薛历川咽喉。
薛历川被迫后仰狼狈倒地,那短斧顺势压来,利刃破皮入肉,却又猛然顿住。
“薛公子!”
武沉袖惊叫着扑上前来,只堪堪摸到薛历川袖角,便被人捉到一旁。
“薛大人,咱们又见面了。”
将薛历川压制住动弹不得之人,正是雷无宗。他此时面色铁青,惯常带在脸上的笑意也不见踪影,说话时咬牙切齿,脸上倒钩疤痕狰狞可怖。
“不动你是雷某做主意的诚意,若是你再不老实,雷某将你废去四肢也能在皇帝面前卖个好价钱。”
他将薛历川提起来,押在自己身前,几名亲信属下自发护在他左右,带来的一众手下分散四面,形成戒备之势。
不过片刻,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队御林军出现在他们面前。
雷无宗抬头望去,屋顶四面皆有弓箭手潜伏,对面铁甲森森,寒意渗人,不禁笑道:“皇帝陛下果然大手笔。”
这时御林军中有一人打马上前,这人蟒带金冠、龙章凤姿,正是当今天子。
皇帝一眼看去,只见薛历川一身鲜血,要害处尚架有利斧,登时急怒交加,身下马儿似感知他情绪,亦是扬蹄嘶鸣不肯安分。
“雷无宗……”
“皇帝陛下且慢放狠话,咱们先把交易做了,相信您也很心急要人吧?”
因薛历川的缘故,皇帝不敢妄动,唯有忍气吞声,从怀中掏出一块镶玉镀金的巴掌大牌子来,“免死金牌在此。”
雷无宗仔细打量了几眼,这才点头满意道:“请皇帝陛下将金牌掷过来,有了金牌,雷某自然放人。”
这边薛历川神智昏沉,耳听雷无宗说话,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动了动眼珠,看到对面果然是皇帝亲临,一时心中纷乱至极,倒不知该作何感想,眼见皇帝为了他受制于人,当真将金牌投掷过来,顿时只觉血气上涌。
雷无宗见金牌即将到手,不禁志得意满,不屑的哼了声,右手张开就要去接金牌。
这时薛历川却似疯了般,竟梗着脖子直往斧子上撞。他用了十分力,斧子入肉极深,若不及时撤斧,必然会割断他喉咙。
雷无宗心知他不是在虚张声势,急急撤了左手力道,一时也顾不上金牌。
面前失了压制,薛历川趁势跃起,手腕一翻掌中滑出一柄匕首,正是那时武沉袖扑上来时趁机塞在他手中的。
他将仅剩的内力灌注在匕首上,觑准雷无宗右手,斜挑上去,雷无宗疏于防备,这一下竟真让他得了手。
那匕首削金断玉,锋利无匹,雷无宗右手五指被齐根削断,剧痛难当,当下厉声惨呼,
薛历川一招得手,并不恋战,他矮下身就地一滚,虽气力已竭,也勉强与雷无宗等人拉开些距离,与此同时弓箭手射出箭雨为他掩护,隐匿暗处的暗卫同时出手。
青龙、朱雀出手狠辣迅捷,转瞬就把雷无宗手下围成的包围圈打开了一个缺口,玄武身法诡谲,瞬息间抢到薛历川身边,将他抄在怀里。
皇帝一声令下,御林军加入混战。其他人暂且不说,青龙、朱雀与玄武配合默契,在他身周无人能靠近,带着薛历川毫发无伤的出了战圈。
玄武将薛历川交给皇帝,便又加入战局,与青龙他们一起对战雷无宗等人。
皇帝早在玄武接应到薛历川时便翻身下马,众目睽睽之下也不避讳,只牢牢将薛历川抱在怀中,一时心绪万千,只连连低呼:“历川,历川……”
薛历川已是神智不清,凭着本能般回应道:“属下在。”
他虽一身伤,此时看来倒还存有意识,皇帝心下高兴,忙将他打横抱起送到马背上,自己跟着翻上马,他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握紧缰绳拉转马头,对护卫在旁的御林军统领倪勇道:“你带几人随朕回宫,其他人留下将乱党抓住。”
“属下领命。”
皇帝一夹马腹策马疾奔,虽不免焦急,却仍在薛历川耳边细语安慰道:“历川,撑着点,马上就回宫了,太医院的人都在准备着,不会让你有事的。”
薛历川起先还能回应两声,不多久就似没了气息一般,身体瘫软下滑,若不是皇帝扶着,便要栽倒下去。
他这样子多有蹊跷,皇帝惊慌之下哪顾得上许多,脚下发狠踢的马儿嘶鸣不已,发狂般狂奔不止,进了宫直闯昭德殿,在殿门前合几人之力才将那马停下。
皇帝护着薛历川从马上下来,抱着人便往寝宫去,路上一迭声吩咐:“宣杨全德,还有太医院那帮人全都过来,千年老参、仙灵芝,吊命的东西有多少拿多少,备热水、布巾,往寝殿里送不要断。倪勇,带人守在殿外,有人擅闯格杀勿论。”
“遵旨。”
太监宫女领了旨忙忙去作准备,一时间昭德殿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倪勇带着手下煞神般守在殿外,即便有那有心人也不敢上前窥探。
到天明时,宫里四处已经流传了不少传言,有些甚至蔓延到了朝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