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离欣然应允,弃了长矛,摆了一个架势,唤作“饿狼扑食式”。项羽亦吐个门户,叫作“饥虎下山式”,大喊一声,“看招!”迅猛来攻。王离也不客气,凶狠来迎。于是二人你来我往地大战起来:忽而你踢我一脚,忽而我给你一拳;时而从南打到北,时而从东斗到西,缠斗不休,不分高低不肯罢休;月光下的倒影不停地变换姿势,不断地飘来移去,形态难以固定,方位难以确立。看得紧紧围绕的众军汉纷纷叫好,为二人呐喊助威。
斗了数十个回合后,却是不分胜负,于是两人继续酣斗。也不知过了多久,小道处突然传来沙沙的响声,不多时,几个军汉冒出了头,原来是贾狐领人上来了。王离只道有什么变故,忙跳出圈外,叫道:“少歇。”项羽巴不得如此,立刻收手,狐疑地紧盯着贾狐。贾狐也注意到了他,吃了一惊,“将军,为何还不将这厮束缚起来?”潘图插话道:“将军不让我们插手,非要与他比试,言这厮若输了就由我们处置。”“哦,原来如此,难怪我们在山下听得上面争斗激烈,只道是正在围捕这厮呢。却不知结果如何?”潘图没好气地答道:“不赢不输!”贾狐吃了一惊,“将军的功力也不弱,这厮又比将军年少,料不到竟然斗了个平手。可知这厮确实天赋异禀,英武过人,若再多吃几年饭,长些气力,只怕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了;加之这小子又颇有些心机,桀骜不驯,若再增加一些阅历,结识一些好汉,只恐更难对付了;故而这厮可谓一大祸害,不可留之,须趁早诛灭。”便进言道:“将军,这厮反心太重,不可心存仁慈而留之,宜尽快予以捕杀,以绝后患。望将军深思。”
王离转向潘图,“你的意见呢?”潘图瞥了项羽一眼,正色道:“末将以为:贾狐之言,甚为有理。请将军赶快下令:杀了这厮。”余人也纷纷嚷道:“请将军速作定夺。”王离勃然变色,斥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难道我说过的话可以不算数吗?怎么可以出尔反尔,为天下英雄所耻笑呢?”众人哑然,不敢争辩。“如今天下大安,海内统一,须行仁义以争取归顺之心,怎么可以妄加杀戮,制造仇敌,却希冀天下驯服耶?纵然以大开杀戒而获得了天下的畏服,却不过是口服心不服罢了,如此岂能使大秦平安乃至传于万世呢?”众人醒悟,点头称是。
王离见项羽始终神色平缓,若无其事,一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神态,暗自佩服,抱拳致意道:“部属无知,适才妄言,若冲撞了先生,还望海涵。”项羽本来准备大干一场,今见王离如此明事理、讲道义,颇为感动,叹道:“麾下真乃高义之士呀!”
王离笑道:“先生过谦了!本来欲与足下再大战数十个回合,可你我旗鼓相当,只怕斗到天明也无甚结果,加之天色已晚,须回去复命了,故而不得不与先生说一声再会了!”项羽有些惊讶,“将军不捉我了么?”王离爽朗地大笑,“赢不了足下,如何能捉你?”翻身上马,施礼道:“离先行一步了!日后若有缘再会,定与先生再酣斗一场,分个胜负!”项羽哈哈大笑,“妙极,妙极!鄙人随时恭迎先生!”目送着王离潇洒地领人远去了。路上,王离问道:“贾狐,谷底可有甚发现?”“经过仔细搜寻,仅发现了一具秦军勇士的遗体,已命人提前运回临淄,以便厚葬。尚有一贼人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甚是奇怪?”“哦。”王离感叹一声,令道:“加速前进!”……
项羽忽然想了项堇等人,“唉,不知祖父是生是死?也不知二位叔父何人被捕,何人逃脱?”禁不住暗骂自己疏忽,方才为什么不问一问贾狐呢,欲追上前去,却觉得不妥,只好回转身来,又想:“趁月光尚亮,下谷底去搜一搜!”便摸着那条小道,小心翼翼地迤俪下谷。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背后悉悉索索地响。项羽吃了一惊,回头一瞧,只见两团黑影急匆匆地往上窜,一晃就没了踪影,“这两人是谁?难道是受伤落单的秦军?可……不是很像!瞧那背影……似乎有点熟悉,哎呀,难道是……”又揣摩了一会儿,依旧无法确定,只好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休得理会!且先去下面搜一搜。”
下了谷,耐心地细细搜索,却始终一无所获,项羽不禁有些气馁,拍了拍有些酸疼的腰,叹道:“唉,但愿祖父吉人自有天相。”又想:“自昨晚至现在,不曾进一物,早已饥肠辘辘了,须寻点野味来裹腹才好。”便四处搜寻,不知不觉间已出了峡谷,突然,远远地望见一树,果实累累,大喜过望,飞奔过去,凝神一瞧,原来是一树野梨,忙挥起哨棒,胡乱击打,一个接一个的野梨便滚落了下来,铺满了大地。项羽摸起几个野梨,往身上擦了擦,送入口中,“嗯,好吃!”狂咬了几口,又道:“呵,总算可以缓一缓饥渴了。”……
不多时,那地上的野梨便全钻进了肚子。项羽心满意足地起了身,却觉得腹胀,自嘲道:“这就是贪吃的代价!”走了没几步,还是觉着胀得不舒服,又感到疲惫之意已袭上心头,不得不困乏地打了一个呵欠,瞧着前面有一块大青石,便信步移去,躺在上面,将哨棒倚在一旁,望了望月空,叹道:“苍天为被兮石作床,明月伴眠兮入梦乡,不亦快哉?”自笑了数声,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