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大雨大雪的天气,裴枭然都可以不用去大营,留在家中休息。
这是赤宣帝下的命令,一来是怕高强度的训练将她累坏,二来是怕她去大营的路上出什么意外。
正好裴枭然也不喜欢在天气不好的时候出门,她更喜欢窝在屋里,躺在窗边,吃吃零嘴儿,赏赏雨景儿,别提有多惬意了。
此时的裴枭然便正躺在摆在窗边的一张摇椅上,望着撑起的窗户外瓢泼而降的大雨,慢条斯理的用竹签扎起一块西瓜塞入嘴里,与同样坐在另一张摇椅上的寒蝉随意的闲扯谈天。
寒蝉还从未试过躺着欣赏雨景,这感觉既新奇又舒服,让她的全身都不自觉的跟着放松下来。
外头狂风大作,将院子中的几棵树吹的枝头『乱』摆,树叶哗哗作响,间或一道闪电划破被重重乌云遮挡的黑暗,带起雷声阵阵。
寒蝉听着那雷声,神『色』间不由染上几分怀念,轻声道:
“我小时候很害怕打雷的,每当听到外头打雷的时候,我就会跑去找母亲,然后扑进母亲的怀里,抱着她,将脑袋整个儿都埋进她的衣服里,才会觉得不那么害怕。”
顿了顿,又继续道:
“后来,母亲走了,外头的雷声再次响起的时候,我到处都找不到她,我害怕极了,就跑去她的房间里抱着她盖过的被子大哭,可是无论我哭的多厉害,心里有多伤心,母亲还是不会再回来了,于是慢慢的,我就习惯了在打雷的时候一个人呆着,再往后,连害怕都习惯了,及至现在,已经完全不再害怕了。”
裴枭然扎西瓜的手一顿,忍不住侧头看向寒蝉。
却发现她的寒蝉姐姐眉眼间一片平静,不见脆弱,更不见哀愁,只有看开后的坚定与从容。
毕竟不看开又能怎么样呢?
逝去的亲人再也不会回来,再也无法给她依靠,她只能被迫让自己变得坚强与勇敢。
裴枭然听的心里发疼,抬手轻轻搭在了寒蝉放在扶手上的手,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寒蝉却是笑了笑,道:
“我只是听到打雷声,继而想起了这件事情,一时有感而发而已,枭然妹妹不用为我担心,而且生老病死是人之常事,只是分早与晚而已,待到有一日我也去了,不就可以和母亲在天上团聚了么?所以啊,我现在,已经一点都不伤心难过了。”
话虽是这样说,但她的手却依然冰凉的吓人。
裴枭然也曾失去过至亲,并且不止一个,对此深有体会。
哪怕看起来再坚强、再勇敢,每每想起,仍是觉得如剜心挖肉一般的疼痛,甚至觉得活着的每一时、每一刻,都是煎熬。
裴枭然忽然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啪’的一声将窗户一把关上,还用力的拉了拉,将之关的紧紧的。
外头仍有轰鸣的雷声锲而不舍的传了进来,却比之前要小了许多。
寒蝉一愣,坐起身来,下意识的唤道:
“枭然,你……?”
就见裴枭然转过身来,目光炯炯的望向她。
屋子里燃着一盏烛灯,烛光晕霭,她的目光却比烛光更亮、更暖。
裴枭然昂首挺胸,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十分认真的道:
“虽然我的怀抱远远没有寒蝉姐姐的母亲那样柔软、踏实,但如果寒蝉姐姐需要,我随时都可以给寒蝉姐姐靠。”
寒蝉忍不住轻轻一笑,眼眶却是一阵阵发热。
她觉得她毕生最幸运的事,大概就是遇到了这个小姑娘吧……
正不知该如何掩饰自己的失态,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阵隐约的脚步声,随后,屋门被敲了两下,潘嬷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道:
“小姐,伶羽姑娘回来了。”
裴枭然眉心微微一皱,转身朝外走去。
趁着裴枭然的注意力被转移,寒蝉也赶忙低头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泪花,站起来紧跟了上去。
“她受的伤可严重?”
裴枭然一边打开屋门一边开口询问,想着凭借老太太和程氏的手段,就算伶羽没死,估计也已经被脱去了一层皮了吧?
潘嬷嬷的神『色』却微微有些古怪,道:
“小姐去看了就知道了。”
裴枭然疑『惑』的看了她一眼,随后在门边拿起一把伞,撑开,跟着潘嬷嬷一起朝着伶羽的屋子走了过去。
进了伶羽的屋子,里头黑乎乎的一片,潘嬷嬷赶忙去桌边点起烛灯。
待烛灯燃起之后,裴枭然便被眼前的景『色』吓了一跳,道:
“这是……”
就见伶羽被毫不怜惜的扔在了地上,身上五花大绑,浑身上下还被雨水浇了个透,此时正瑟瑟的发着抖,脸『色』惨白,身形更是比被抓走的时候消减了不少。
裴枭然道:
“给她松绑吧。”
她可没有虐待人的嗜好,而且相信,凭借这一遭,伶羽以后肯定能老实不少。
潘嬷嬷听了,却是连连摇头,道:
“小姐,使不得啊,老奴听说这伶羽已经疯了,贸然松开她,怕是会伤人的。”
“疯了?!”
裴枭然的眉梢高高挑起,忍不住走上前去,在伶羽面前蹲下,对着她的脸细细端详起来。
就见伶羽双目呆滞、眼神涣散,嘴巴还不停的开开合合着。
裴枭然将耳朵凑了过去,离得近了,才听到伶羽一直在嘟囔的是:
“……有头……人头……死人头……死人头……白『色』的……死人头……头……”
裴枭然听的一头雾水,心说老太太和程氏把伶羽放哪儿了?该不会是放进『乱』葬岗或死人堆里去了吧?
抬手在伶羽的面前挥了挥,裴枭然凑到伶羽耳边唤道:
“伶羽姐姐,伶羽姐姐?”
伶羽毫无反应,还是在不停的念叨着什么人头之类的字眼。
裴枭然转了转眼珠,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屋门已经被最后进来的寒蝉给关上了,屋子里只有潘嬷嬷、寒蝉和自己。
裴枭然索『性』直接盘腿坐了下来,看着伶羽的眼睛,笑眯眯的问道:
“伶羽姐姐,你想不想知道,我库房里的那些赏赐,到底都去了哪里呢?”
伶羽没有反应,甚至连眼珠子都没有动一下。
裴枭然继续道:
“其实是我自己将它们偷走的哦~不,不应该说是‘偷’,毕竟那是我的东西,应该说,是我运走的才对!”
这本应该是伶羽最为关心的事情,因为就是由于找不到赏赐,伶羽才被老太太抓走,并遭到百般折磨。
但伶羽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裴枭然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又道:
“伶羽姐姐,你一定也很好奇,我给老太太送去的那碗鱼汤,怎么会没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