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的脚步声从外厅渐渐接近,妇人们的笑语声却远去了。听起来是火苗苗和何婉君的声音,此时大抵是进了厢房里叙话。
柜门之间竖着一道缝隙,从这里勉强能看到外面的一点情景。阮棠把眼睛贴在上面,萧容也凑头过去,透过缝隙朝外观察。
外厅的两个小孩跑进来卧房,四处张望,在床榻边沿坐了一会子,又把屋子里的新奇物件儿拿下来看了看,最后来到了小桌边的椅子上坐着。
由于两人身量不大够高,便踩着木腿之间的横槛,抓着椅背爬上去,动作倒是颇为灵敏。
萧容在用膳时见过这俩人,分别是火苗苗的独生女火凤和火恩泽的独子火念安。
火红勾金线的长裙,还有白色的长衫,粉雕玉琢的两个小娃娃,都是三、四岁的模样。
两个孩子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被桌上的食盒吸引了。
“欸,好精美的食盒。”火凤的声音脆脆的,满是好奇。
她双手把食盒拿过来,打开盖子,看了一会儿里面粉粉白白的梅花糕,忍不住伸手拿起一块来。
她看着对面白白净净的火念安:“想来又是大伯母制的,看这样子约莫是要送人。”
她捏着边缘想掰一小块下来,却又有些犹豫。对面的火念安却用手指敲了两下桌面。
火凤看了他一眼,把手里的梅花糕递过去,火念安便自袖口摸出一把精美的小刀,扎进梅花糕的底部转动着,没一会儿手里便落下梅花形状的一小块。切口看起来齐整又美观。
“还是你有办法!这样便是送出去,也不会被人疑心偷吃了!”
火凤眉开眼笑地捧着手里的梅花糕,又把食盒推了过去。
火念安照原来的法子把每一块梅花糕都从底下挖下一小块来,再摆回食盒。这样糕点的样式便统一了,底下那一块梅花形状的空洞倒像原本便这样似的,更添了几分精致。
“……”
阮棠凑到萧容耳边道:“那位小少爷也太贼了吧?”
萧容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事实上,这个柜子里的气味不大好,他调节着呼吸不想开口。
两个小孩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完了桌上的糕点,拍拍手蹦蹦跳跳地走了出去。
而火念安在离去前,还拿出手帕把桌面上的碎屑弄到一处包了起来。
萧容等着外面没了动静,阮棠伸手推开柜门,他便探出脑袋大口呼吸了几下。
“少爷,您身上的味道可真好闻。一股奶香味儿。”阮棠盘腿坐在被褥上,有些不好意思地傻笑着挠头。
“……阮棠。”小孩子偏头,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你的脚委实臭,身上的味道也臭。”
阮棠闻言,心痛地锤着胸口:“……我的少爷!小的这几日是没沐浴,可也称不上臭吧?”
萧容撇了撇嘴,胳膊忽然被抓住了,随即眼前暗了下来,柜门“扑”地又被合上了。
阮棠为防着他惊叫,甚而用手捂上了自家少爷的嘴。黑暗中,萧容睁大眼睛,看向此人的方向。
……好大的胆子!
那掌心带着汗湿,拇指和食指侧却生着粗砺的茧子。阮棠一面透过缝隙望外看,怀里的少爷挪了挪身子,也把头凑到了他下巴下面,透过缝隙查看外面动静。
柔软滑嫩的肌肤和唇瓣轻轻擦过掌心,又移开,酥酥麻麻的,甚而还留有那琼鼻的玲珑触感。
阮棠咽了口唾沫,只觉得柜子里溢满了淡淡的奶香味,心跳倏然快如擂鼓。
他倒不是想歪了什么,只是萧氏的小明珠何等尊贵,两人居然能挨的这么近,真的没想到。
阮棠自己出身也算不错了,可如今也不过是一名护卫。怀里的孩子这样小,让他更加小心翼翼起来,连圈着身体的胳膊都刻意离开了一点儿,生怕压着、勒着了这孩子。
而这时候,萧容支起耳朵,也听见了衣衫摩擦的细微声音。那人步伐平稳,迈过门槛,从外厅直入内室而来。
透过细细的缝隙,萧容看见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小桌旁——
是火粲。
少年好似心情很好,隐约间,萧容甚至看到他唇畔一抹小小的笑意。
他打开盒盖,把两层粗粗打量了一下,嘴角不自觉地抬得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到了最后,他背对着窗扇张开双臂,萧容也看清了他脸上的表情。
他嘴角咧得实在太高,眉毛高高扬起,红晕满面,甚而显得面目有些扭曲。
他在无声地大笑,这种笑却比发出声音的狂笑更有力量,只看得萧容心口“咚咚咚”地撞击着,那声音大得令他害怕自己被火粲察觉。
半晌,少年终于笑够了,脸上的表情瞬间一收,又变成了往日那副沉郁的样子,甚至眉间的阴沉还要更重几分。
他拎起食盒,干脆利落地转身而去,甩起的袍袖滑过漂亮的弧线,显露出一种决然和潇洒的意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