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恋尘挂掉电话,推开旁边的房门。程蕾还是穿着那身酒吧女侍者的套裙,木木的坐在一张椅子上。
程蕾面前的桌面上,铺着十几张打印纸。程蕾已经把这十几张纸的内容看了很多遍,但她却根本没有办法让自己相信这一切全部都是真的。程蕾的眼睛聚焦在最靠近自己的那张纸上,没有焦距。
纸上的男人是如此熟悉,又是如此陌生。
爱情它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它凭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
程蕾想不明白。
那个男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自己?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自己离开,去交换,用自己以后的人生轨迹去交换他的人生轨迹。本来一切都是谈的很好的,下个月,自己就会安排那两位老人找到他,带着他回海州。在那里,汉风俱乐部的朋友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他会有一个很适合他的工作,会很快就有足够的积蓄,会很快就有新的交际圈子,会很快就有新的女人爱上他。
程蕾从来都不认为自己的爱情很伟大,反而认为自己的爱情非常的自私。他是属于自己的,也是永远属于自己的。所以,他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也同样愿意为他去做。
六年前,砸碎天窗,从天而降,带着自己逃出那个窒息冰冷的寒窑的男人,是他。那一刻,他是天使。然后,自己看着他站在自己的身前,毫不掩饰对自己占有的欲望,拼尽所有的力气抵挡住了那个卑鄙男人的攻击。是他,用拳头教训了那个人;也是他,让自己的那个不知道应该怎么计算的母亲从扬州消失;同样是他,从最根本上斩断了烦扰自己的所有东西。
那一年,是自己最快乐的一年,也是自己心甘情愿沉沦的一年。
然后,一切都变了。
他堕落,他颓废,他窝囊,他凋零,他没有了活着的气息。可是,他是为了自己,才杀了人。滴血的双手,混乱如同撕碎一般的雨夜,依然爽朗的微笑。把自己安置好了以后,他就义无反顾的走进黑暗。直到天亮,一切雨都消散,自己再看不到那个卑鄙男人的身影。
第三天,他的尸体在东海深处被发现。
曾记得,那一天,自己很激动,双手颤抖着解开了他的腰带,跪在他的身前为他唱起了《征服》,把他的印迹滚烫的烙在了自己的体内深处。自己无所顾忌,自己放纵身体,自己开发了自己所有想要体验的禁忌,为了明天。
自己以为明天会更好,却没有想到他带着自己走出黑暗深渊,却把他自己留在了里面。
五年的痛苦折磨,自己所有的坚强和耐心统统被磨碎,变成砂砾粉末扬弃在风里。自己在忍耐,自己在等待,自己在煎熬,一直到了终点。
韩玲说的很对,他这样的男人,很好,但陷在东海这个城市太深,受“亲手杀人”这件事情的创伤也太重。更关键的是,和自己待在一起,等于就是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自己,那件事情还没有结束。
所以韩玲才会说,我和他的爱情,并不是真的在爱,是两个人在互相伤害。
灯红酒绿的高档都市夜生活,枪林弹雨的暴力刺激,深入黑帮重地旁观着执行家法的血腥场面,赤裸身躯在游艇上解放天体,连续七十二个小时不间断的全球飞行,在十个不同国家的首都留下自己的影像。韩玲用她自己普通的日常生活,告诉了自己一个全新的世界。
作为加入的交换,自己设计了他的人生轨迹,以为他会按照计划一直活到自己死的那一天。
可是,今天是计划开始执行的第三天。但是一切都已经混乱,就像是火星突然爆炸,炸成了漫天的小行星,再也没有什么既定的规律。
现在这个,算是什么?
打印纸上的信息很简单,简要的说明了陈观水在十月九日开始到现在为止所有的行动路线。尤其是今天下午到现在的行为,更是被着重的列明。
和东海市警察局的死亡名单不同,这里的名单上加上了早上六点钟铁路废旧货场上死掉的五个人。一共二十八个人,其中除了误伤到的四个药厂工人,其他的所有二十四个人,都是带枪的。
程蕾认得其中一张纸上的那个女人,刘涛。她是他的高中同学,在三年前他搬到阳光小区的时候意外重逢,然后时不时就会接触一下。程蕾抠着那张纸,把刘涛的脸抠烂。真没想到,他竟然是为这样一个女人,悍然出手,不死不休,做下这样惊天动地的事情。
还真的是我的男人啊!
程蕾看着推门进来的颜恋尘,嘴角勾着微笑。
“我的爱如潮水,爱如潮水把你我包围!”
唱的很不错,早上自己在好莱坞广场帮着韩玲的一个朋友散发传单,远远的听着一个男人在动情歌唱,唱的似乎有一种灵魂。然后是铺天盖地的警察军警冲上广场,带走了一个人。
自己当时没有看清。
现在反过来推导,原来是他,我的爱人。
晚上,自己端着酒,看着一个男人远远的站在一辆嚣张的摩托旁边,带着头盔,追着自己这群人的足迹。一直到自己临进电梯,回头才发现他上车离开。
现在看看,果然还是你,我的爱人。
“颜姐,说吧,要让我怎么配合?”程蕾的眼睛在闪着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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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观水现在在做什么?
吃完面条,清理完厨房。陈观水关上门,启动笔记本电脑,打开一个WORD文档,开始敲键盘。
“我的人生规划--在突变后,我的人生路线会是什么样子”
“论如何追回程蕾?”
“刘涛系列事件的全貌分析和推演”
“鲁红河系列事件的全貌分析和推演”
“如何调查祝同韬?”
首先就是建立了这五个文档。然后在每一个标题下面,陈观水指动如飞,把自己脑子里面滚动出来的想法统统敲出来。第一个要写的,就是现在自己的处境,并且规划自己下面的人生。
陈观水明白,现在清醒的明白,自己已经是绝对回不了原来的人生轨道了。那么,自己下面要去做什么?
找一份工作?领一份薪水?买一套房子?
怎么可能?
如果只论钱的话,现在自己身上其实并不少,谭仙客的卡里就有六十万。刚才扔在那个老旧小车库里的行李箱,既然那种感觉认为它比旁边的保险箱里的那些钱和黄金都要重要,那它就一定更加的值钱。别的不论,就凭自己现在的身手,入个室,行个窃,分分钟钟的小事。
钱,对于自己,还有什么用?
只是一些花花绿绿的纸罢了。
而且现在自己已经没有了身份,再不能顶着陈观水的名字出现在天光之下,积累再多的财富也不能转变成实质的资产,提高自己的地位,那还关注它们有什么用?
钱,划掉。下面的,就是安全了。
陈观水对于这一点,还是有点信心的。
那个陈平的照片已经传过来,和自己现在的脸有不小的区别。他的颧骨比自己略微矮一点,皮肤粗糙,肤色更深,神态也更有着一种被生活折磨的麻木感觉。他的眼睛浑浊,他的头发很枯,他的牙齿很糟糕。
陈观水看了一下镜子,自己和以前已经变了很多。哪怕是仅仅三天之前,自己都已经彻底变了一个模样。陈观水都不确定如果现在自己站在程蕾的面前,她会不会认出自己。毕竟自己现在的样子更像是六年之前的那种意气风发的年代,而且更加的健康,也有着更多的肌肉和力量。而刚才那种酣畅淋漓到了一种极致的发泄,拳头砸碎一切的疯狂,那种征服整座城市的愤怒,那种主宰生与死的权柄,反应到现在,就是自己的眼睛里面有着一种火焰。
身高比以前拔高了一点。本来自己有一米七五,但是习惯的弯腰松懈,看上去就只有一米七二的样子。但是现在,脱掉睡衣,赤裸着站在穿衣镜前,屹立如松,说是一米七七都有人信的。现在的身材,满满的都是微微饱满膨胀起来的肌肉。略微一使劲,就是硬如钢筋。
现在的这种身体素质,去假装一个长期从事体力劳动的苏北打工者,还算有点像。
客房的衣橱里面没有衣服,只有一些散乱的被褥。东海地下铁的那个中年男人刚才发了一个信息,他已经委托人在一个建筑工地上找齐了全套的伪装用的农民工的行头,明天早上六点半准时会发到这个地址。同时,他也发来了那个祝同韬的基本资料。
不过比起调查来说,陈观水更关注自己刚才做出的那些事情所引起的各种后续。还好,中年男人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日本疫苗入侵案”专案组已经成立,由外交部牵头,警察部作为主干,国安部做后援,相关部门参与,这是针对日本的。
“陈观水十月十一日系列杀人案”专案组同样已经成立,由东海市警察局为主导,东海市国安局做后援,相关部门参与,这是针对陈观水的。
“鲁红河系列案”的专案组也同样在加大工作力度,并没有因为唯一的目击证人陈观水的突变就中断,反而是取得了很大的进展。
程蕾,被带到了东海市警察局,接受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