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坚持表示要留下来, 并且和自己的娘亲划清了界限,表示自己并不知道蝙蝠的事情, 又给雪怀道了歉。
雪怀根本不吃这一套,二话没说,让他也下了狱“俗话说母子齐心, 她没挨完的,你替她,也不枉她为你殚精竭虑对不对”
雪何本以为这件事撇清了干系,没想到他母亲出狱后接着就是他,死命地哭,求着雪怀放过他,雪怀直接让人把他绑去了水牢中“还是那句话, 你多说一个字,你自己在里头多呆一年。”
这是在罚他知情不报。
老翁迟疑问道“您真的不打算过问一下小少爷吗若您心有怀疑,不若把他送走”
雪怀道“暂时不了,因为有些事情我还没查清楚。”
暂且留雪何一命, 等他修到金丹期, 自记忆中寻回那些自己错过的细节时, 若真的,上辈子的事实如同他想的那样的话再把他活剐了也不迟。
青鸟走了,任他怎么威逼利诱, 也不肯说出送香囊的人到底是谁, 并且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雪怀不好真把人家烤了, 于是就放了它一马。
他把香囊挂在了腰上, 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他爹跟他倒苦水时也能耐心听下去,并象征性地安慰几句,出门遇到白迎霆,也能顺着对方的意思说几句话,而不是只是闭口不言。
云错倒是有几天没来了。
雪怀回回从深花台过来都能碰见他,碰到了,云错分他棉花糖和糕点时,他会一并跟着走一走,当成散步,也是消食。那只呆瓜猫也很喜欢他,活泼又灵巧,雪怀这么懒的人,也能打起精神去逗逗它,觉得有趣。
两个人仍然不怎么说话,初见时的那种尴尬感倒是没有了,两边都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去触碰彼此的世界。好像他们只是街坊邻里,碰到了,一起走一走,这样就足够。
雪怀这天自己去散了步,没遇见云错,想了想上辈子这时候,云错正为未来继位暗中布局,招兵买马。一只雏鸟,在无人看见的地方逐步丰满羽翼,等到它翱翔于九天时,人们才会惊觉它背后可怖的力量。
“大约是忙吧。”雪怀心想。
云错那批订单也快要交付完毕,短期内应该跟这个人没什么交集了。
回家时,他正好碰到隔壁白家出门遛弯,白迎霆笑着问他“小怀,散步啊”
雪怀点了点头,跟长辈们打过招呼,而后道“我走完回来啦。”
彼此寒暄几句后,雪怀进了屋,先回房把饕餮鬼锤了一顿,然后拎着它出门倒垃圾。
饕餮鬼誓死挣扎。雪怀给它渡了点修为,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听好了,垃圾不要吃太多,要学会自己吐,虽然我知道你们饕餮肚子不满就难受,但吃垃圾并不能让你变得更强大,要吃得更多,首先要学会自强。每五天找我渡一次修为,懂了吗”
饕餮鬼委委屈屈地嚎了一嗓子,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雪怀这才把它放下来。
今日他散步时下了点小雪,沾染在了衣裳和他发间,雪怀决定再去泡个澡。
这个泉池是他母亲让人挖的,小时候一家三口就经常泡在这里头看月色,这也养成了雪怀穿衣泡澡的习惯。后来慕容宓去世,雪宗忙起来,还在泡的只剩下雪怀一人。
他随手拎了一本名为浮黎宫星官入职考试真题大全的书上次云错赴约时送的,看了半天没看出个什么玩意儿来,他咕哝着“这什么你认为以下上朝的频率哪个最适合甲选项,三天一次;乙选项,五天一次;丙选项,七天一次;丁选项不上朝。”
“正确答案丁,不上朝。”
雪怀“”
他继续往下翻。
历史问题凤凰族攻打浮黎宫的目的是什么
甲被魔界离间
乙争夺帝后
丙争夺天界话语权
丁攻占浮黎宫的练实高地,抗议天庭幼儿园的零食档次太高
雪怀对当初这段神界历史不是很了解,依稀记得浮黎宫帝后二人齐心协力解决了六界灾难。他左思右想,选了甲。
翻开答案一看,正确答案是丁。
雪怀“”
他把这本书放到一边,打算改天请青鸟告诉云错他买到了盗版真题。
刚放下书,周围仿佛有什么被惊动了一样,像是潜藏的虫豸被风声惊动,飞快地爬走。
雪怀一向敏感多疑,他警觉地停下手中的动作。
他觉得有人在看他。
角落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雪怀立刻想也不想,手中锐利的光芒虚化成刀,直直地往外刺去。与此同时,雪怀眼中闪过一丝戾色,面容冷肃地自水中出来,披衣起身,径直往外走去。
一墙之隔,偷窥的青年被光刃正中眉心,活生生吐出一口血来,连滚带爬地在原地画了个传送阵他明白对方发现他了,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脱身。
但那个阵法还未成形,他便已经被人提了起来
单手掐着脖颈,将他重重地砸向了墙壁
他几乎听见了骨骼碎裂的声响,血液伴随着疼痛,让他觉得烫热得要裂开了他的喉头快要裂开,他无法呼吸,眼球暴突,视线直接模糊了下去。
只看见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还是个少年人的手,不知为何指尖泛着轻微的血腥气,看久了,仿佛还能瞥见上面的细小血点。这种伤痕不是平常能学到的,却好像是初学者学了针线时常留下的那种伤疤。
青年失去意识之前还记得思考这个问题他认出了来人是谁,是他在山道上见过一面的少年人。
少仙主云错,一个半魔的少年,此刻打量他的眼神譬如打量一颗烂白菜,里头充满了鄙夷和疯狂的厌恶,好像他欺负了他的什么宝贝一样。
白迎霆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恐惧地嘶叫道“我我不跟你抢他是你的,我让给你,不过他穿着衣服,我什么都没看到饶了我求求你”
云错不为所动,一手扣着他的咽喉,扼住他所有可能发出的声音,另一只手顺着他身上的脉络、筋骨游走,筋脉断裂,根骨毁尽,骨骼卡擦卡擦地碎掉,他每动一分,白迎霆就往下倒一分,最后贴着地面歪了下去,悄无声息。
他顺手将这个人踹到一边,而后皱着眉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他似乎非常厌恶接触别人的身体,会为此觉得非常不适。他的小猫爬过来,抱着他的手臂,轻轻舔着他手指上冒出来的血珠。
“云云公子”
灯影晃动,照亮这一方悄无声息的血腥。雪怀出现在拐角处,一脸诧异地看了过来。
猫飞快地蹭去了他脚边。
云错往旁边让了让,因而让灯火照见了白迎霆扭曲的面容这个平日为邻里左右称赞的好青年此刻穿着鬼鬼祟祟的夜行衣,被丢在地上的还有一个被称为“千里眼”的法器,能够自远方窥探近处的东西。
云错全身绷紧,下意识地将手往身后收了收。
迎着雪怀清亮的目光,他低声道“我这几天去隔壁仙洲办事,偶然听见了一些传闻。说是这个人在修行时成日窥伺骚扰一个同门师妹,逼迫小师妹就范,将一个姑娘家吓出了病来。这件事情被捅了出来,他因而只修行到元丹期就被逐出师门。我想到你你不知道这些事,最近又跟他走得近,你不要不要跟他成亲,他不是好人,配不上你。”
“我今日回来时,正好碰见他们散步回家,这个人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后,翻墙出来,在你们家门口的垃圾沟池中捡走了你的一件汗衫,我觉得很不对劲,”
雪怀尚且还没反应过来时,云错已经低头抱起了猫,淡淡道了一声“我知道你们两家是世交,打人的是我,这件事我会去跟白家说。”
“等等。”雪怀伸手拦住他,许多想回应他的话在脑海里转了一遍,只来得及歪歪头,“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他衣裳还松松垮垮的,透白的里衣湿透,外头只加了一件薄薄的罩衫。他回过头,指尖现出一道尖利的白光,直直地刺入地上人的眼睛。
白迎霆惨叫一声,而后失声戛然止去,显然是痛到了极致,被疼醒,又再度痛晕过去。
“现在我们是共犯了,云公子。”雪怀收回手,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帮我出头,我又为什么要当这个缩头乌龟我敬白家叔叔阿姨是有涵养的人,若他们当真知晓自家儿子的恶行还要包庇,那么这种世交,不要也”
那个“罢”字还没说出口,雪怀便被云错的动作生生打断。
云错宽了外袍,俯身给他披上,拢好。
他的呼吸有些微不可查的滚热和颤抖,水雾触到他带着水的皮肤上时,仿佛要带走上面的湿润似的,烫得人心干渴。
那又是一个虚虚地将他抱在怀里的姿势,他双手伸到雪怀背后,去帮他系腰后的结。雪怀只能平视他的起伏的喉结,再仰头,也只能看见他泛红的耳根。
整个过程中,他都没有抬头去看雪怀,而是盯着雪怀身后某个飘忽的点,绷紧的,严谨又古板的模样,有点可笑。
他也知道自己可笑,就像几天前他辗转找来那半个荷包,自己对照着书本一针一线地学。他分不清仙界的颜色,有时候缝错了要重新再来,一个大男人,一脸严肃地做着出阁的女儿家才会做的针线活,这个人还是少仙主云错,任谁听了都要笑掉大牙。
但他知道这个东西可以让他的心上人开心,可以让他露出那彼岸花中展现出的那样,干净、纯粹的笑容。
而其他人做不到这样。
他袖手旁观,不动声色。他把自己的宝贝放手让其他人接近、追逐、评价,忍着日复一日的煎熬,他看着他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当中都没有自己的位置。
他曾经在那个位置上,可他没有保护好他。
当别人也做不好的时候,他是不是还有机会再回到他身边呢
“别和他们成亲”连声音都是滚烫的,他说,“他们不好。”
除了上头浮黎天尊点名要的图谱,他们深花台前些天有个采购一个上古法器的计划,雪宗亲自带人去仙家拍卖会,以五亿灵石拍下来的。
本来说好的是核完信息后交付,可货物却迟迟未到。雪宗人不在仙洲,这事便让雪怀去确认。
老翁过来汇报此事时,雪怀笑了“我们家是老主顾了,以前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情况多半是半路被人截胡,且比我们家势力更大。我爹他买的是什么样的法器”
老翁沉声道“老爷说势在必得,但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花了这么大的价钱,大约是个放弃不得的,少主,此事还是仔细确认的好。”
雪怀便带了两三个深花台的随从,到场过问了一下。
东道主跟他们是故交,一看来的是雪怀,汗都下来了“我哪里来的福气,把雪少主都请来了,快请坐。”
雪家父子二人,老的那个好说话,却是个笑面虎,明里乐和,十句话里九句假,背地里把人卖了还要人家帮着数钱;雪怀相反,从不打太极,干脆利落,锋利到了极致,谁都骗不过去。两代人,父辈和气生财稳妥上路,小辈大放异彩年少有为,不得不说刚好走出了一条雪家特色风格的道路然后让别人无路可走。
曾有人形象地说过雪家老爷与少主老子像个放债的,儿子像个讨债的,无缝。放债的和讨债的,大家总归还是更愿意和前者打交道,后者躲都来不及。
雪怀坐下来后跟人说了没几句,便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如他所料,那件法器的确是被截胡了,劫走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去他们家赴宴的其中一个少年,诸星。
诸家不如雪家势力庞大,但雪怀清楚地明白他背后的仰仗云错。
前脚刚从他家门迈出来,后脚擦干净嘴巴就来抢他们的东西,除了找茬两个字,雪怀想不到别的了。
看雪何和柳氏的模样,这些人针对的应当不是他们,也不是如今在外的雪宗,反倒可能是没有出席的自己。
雪怀回到深花台后,叫来老翁问道“昨日家宴我不在场,雪何和柳姨对他们说了我的什么事没有”
老翁摇摇头,告诉他“因为是贵客,菜肴提前上好了用法术温着,二夫人没上座,席间斟酒等事都没让我们来做,所以他们在席间说了什么,我们这些人一概不知。”
雪怀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九成九,他差点笑出来“我真是小瞧了我这位柳姨和小弟,背后说人坏话,若是真的倒没什么,若是假的,一戳就破,这个道理不懂吗”
难怪昨日云错还专跑过来,让他记住他的名字。
老翁也笑着叹了一口气。
他是从雪怀出生就跟在雪家的老仆人了,从雪怀母亲还在世时便侍奉到今天,家中有些人和事,连雪宗都未必看得清楚的,这位老人却看得异常明白。
甚至连雪怀让他替换雪宗的饮食,处处提防着继母继弟时,老翁也只是稍有犹疑,便按他的话去做了。他看出这位少主最近有所转变,突然就变得比以前更加沉稳,有耐性,虽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他跟着雪怀说的话做事,总不会错。
雪怀道“劳烦您多注意一下家中,这几天老爷不在,我在深花台做事,其余的事情还要多拜托您。”
老翁连声说受不起。
这边安置妥当了,雪怀直接去了诸家。
他没有直接去找诸星,而是先去找了诸星的父亲,诸家家主诸擎苍。
他过去打了个招呼“诸伯父,我过来跟您说一声,有个法器我和令郎同时看中了,这东西挺重要,我们家也已经早一步拍下,只是现在出了一点突发情况,被令郎拿走了。我们有我们的协商方法,怕到时候惊动您,特来告您一声,不必担忧,您年纪大了,我们这些小辈的小打小闹,您明日过后再插手吧。”
诸擎苍脸都要绿了他儿子为了挑衅雪怀干出的事根本没跟他打招呼,雪怀这时候过来,意思其实只有一个
东西我要定了,你儿子最后会怎样,我不能保证。
撇清了,这是私仇,不是公怨,与雪诸两家的利益联系无关。
“造孽啊”诸擎苍心急如焚,又不敢违背雪怀说的明日过后再去看。他派了人去寻仙阁楼下守着,只期望这帮混小子不要闹得太过分,到时候收不了场。出错了,请刷新重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