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灵妖山好似一下安静了许多，好似连树叶掉落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桃染在一旁观察着陆长风的犹豫，趁机又是一阵煽动，“当真是好事难为啊。我当时只见得老家伙快死了，又见你还对许多内情犹豫而不敢确认，便想着帮你从他口中套出你想知道的，也算让他死前做件好事。顺便，我也求证一下，当年灵妖阁之事的真相，也想让你这个未来掌门知道知道。没想到，倒让我百口莫辩了。”
陆长风对桃染总是难以抹消怀疑，但他也找不出桃染辩解的任何破绽。不过，他倒是生出了一个疑问。“你为何想要我知道百年前天清门与灵妖阁大战的隐情？你到底是何目的？”
“目的？很简单。”这会儿的桃染竟看着坦诚了不少，“我想让天清门的新任掌门知道，都说，妖残暴，妖诡谲。但，人心不也很可怕吗？就如百年前灵妖阁与天清门大战的缘由，灵妖阁诛杀众多无辜山下百姓的事，归根究底，不都源于你那好师父的算计？”
陆长风默然垂下了眼帘，忆起玉方快死时说出的故事，依然震撼。原来，当年天清门与灵妖阁之间的争斗，都是当时的许临扬利用流言与人心贪婪一手策动的，为的，就是巩固当时他不择手段登上的天清门掌门的位子。本来，灵妖阁长年隐居于远离喧嚣的荒山——也就是如今的灵妖山。世人对灵妖阁的存在，都是只知其名而不明其所在。然而，许临扬在一次追踪妖迹的过程中，意外来到了灵妖山，发现了灵妖阁所在。那时候，许临扬的师父刚在一次伏妖过程中重伤身亡不久。许临扬用尽手段，总算爬上了天清门掌门之位。奈何，他当时资历尚浅，年纪也轻，纵为掌门，内外不服之心依然涌动，掌门宝座根本坐不安稳。他亟需一个战功，巩固他的地位与权威。灵妖阁的存在，让许临扬找到了契机。天清门那时内里依然是人心不齐，若贸然起征灵妖阁，他倒是担心有心之人会看出他的真正企图，对他不利。于是，许临扬想到，他必须要制造一个事端，激起矛盾，让灵妖阁的存在自然曝光，让天清门的人都愿意归心为一，甚至让其他门派义士也放下质疑与成见。此后不久，一则奇怪的流言开始在民间发酵。流言直指，身于穷乡僻壤、人烟罕至的灵妖山，山中藏有奇珍异宝，资源丰富，更有甚者，说那山中的物资蕴藏神力，只要长期服用、使用，可治不愈之症，能延年益寿。随着这个传言的发酵，荒凉的灵妖山很快在山下有了人烟，有了村庄。村民的驻住，为的其实是采伐山中的物资。一开始，村民也算采伐有度，灵妖阁隐匿山中，竟也没主动惹事。许临扬听说了，决定再行撺掇。不久，市面上，只要是采于灵妖山的物资，都价格翻倍增长。究其原因，是对其神效的流言不断传播，传得神乎其神。冲向灵妖山的人愈加疯狂了。于是，忍无可忍的灵妖阁出手教训，把一众村民吓得跑下了山。那一夜，山下的村民竟都被杀害了。矛头直指灵妖阁，都道是灵妖阁故意下的杀手。然而，直相是，许临扬暗中撺掇了几个最贪欲熏心的村民。他们为了把众多已采伐的物资据为己有，更担心有了妖患阻挠，以后便不好赚灵妖山的横财了。于是，那夜，他们给众多村民下了迷药，在睡梦中把村民都杀害了。第二日，也是那几个杀人凶手跳出来指证灵妖阁杀人，更说他们是亲眼所见、侥幸逃脱了。灵妖阁此前本就有出手驱赶过上山的村民，加之人与妖之间固有的矛盾芥蒂，所有人都相信了，是灵妖阁对那些村民痛下毒手了。就这样，那几个下杀手的贪婪之徒获得了利益，也把罪责推到了灵妖阁身上，把自己的罪行撇得干净。而许临扬也终于等来了这个谋划已久的立功机会。灵妖阁杀害上百无辜百姓的传言不断扩散，世人群情激愤。许临扬以天清门掌门的身份发起征讨，一时间一呼百应。由此，便有了那场传誉上百年的大战。只不过，许临扬当日召集众多力量，确实没想过要给灵妖阁留活路。可谁知，当时的灵妖阁阁主为求生机，主动给许临扬献上了珓灵石。许临扬昧下了珓灵石，更为了能等到利用珓灵石汲取妖身上巨大修为的一日，他自称受伤，提议将灵妖阁用结界困于山中作罢。而就在灵妖阁主动献上珓灵石的前一天，许临扬意外在一个僻静处，见到了一位老者。那位老者对他极尽赞美之意，更把换魂之术的秘籍赠与了他。正是一切的机缘巧合，诱使着许临扬怀着对珓灵石的渴望与执念，一步步走向了可怕的深渊。
“没想到啊……”桃染又怪里怪气地说道，“许临扬活了这么多年，竟一点长进都没有。我看，今日的把戏，说到底，也不过是学百年前那回。逼灵妖阁交出珓灵石，若不慎被他人发现，他还备好了混淆视听的假石头。此外，也想以你的名义立威。”
桃染这种阴阳怪气的话语，总让陆长风觉得刺耳，但却又让他无法反驳。“确实。人心有许多阴暗。就如这满地斑驳的树影。”陆长风看了看地上的树荫，又仰头看了看树隙洒下的日光，“不过，人心也有许多美好的地方。”他瞪了桃染一眼，“如果你是想用这些事来讽刺人心，我也只能够说，你太片面，也太无知了。”
“片面？”桃染又是一声冷笑，“我这样看人心，你便说我片面。那你们看妖呢？不片面、不无知吗？”
陆长风对桃染这话锋急转，有些措不及防。桃染这拐来抹去的，到最后倒是指责人类对待妖的态度不公了。要是从前，陆长风定是忍不住要与他争执一番的，指责妖的残暴狡诈，譬如百年前灵妖阁屠杀上百村民的事，令人发指。可如今，内情披露，加上还有许多意料之外的事，陆长风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