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宝楼。
当伙计张绅再次走进来的时候,沈墨飞已躺回了雅间里的暖榻上。
同时,屋里还多了一个穿着一身红衣的少女。只见她一边絮絮叨叨说着话,一边在果盘里挑拣着甜果塞入嘴里。
此时张绅畏畏缩缩地走入雅间,乍见到那红衣少女,连忙停下脚步,目光越过镂空的长柜道:“公子,您要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现在要上来吗?”
沈墨飞也不起身,微闭着双眼道:“都摆上吧!”
张绅应诺。
只见他吩咐一声后,便有十几位伙计侍女先后涌入屋内,将一应茶具、餐具分别安置。
接着,又有三位抱着琵琶、琴筝的名伶亦步亦趋地步入外间的小隔间。
顿时,屋内琴音倏起,悠扬清缓,正适合屋内暖烘烘的气氛。
办好了一切,张绅这才挥退不相干众人,告了声欠,也掩门而去。
或许是屋内多了三个不知名的外人,那红衣少女倒也没有再去继续刚才的话题,只是好奇地扑上满是珍馐的桌子。
就这么一瞧,闻着满屋的香味,少女口水都流了下来:“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比起皇宫里的饭菜都丝毫不逊色!”说着,她左右瞧了一眼,偷偷捻起一根菜丢到嘴里,顿时满口生香,欲罢不能。
“咳咳……”里间的沈墨飞轻咳了两声,瞥了眼外间角落的三位琴师,道:“宫中上好的饭菜,都是给皇爷准备的,你一个在宫里仅待了几个月的小宫女自然尝不到真正的美食。”
少女暗暗一惊,连忙道:“也对,也对!”说着,又伸手拣起一片里脊丢入嘴里,口中连呼好吃。
或许是被外面的动静给吸引,沈墨飞这才睁眼起身,当他看着外面的少女围着桌子,几乎每盘菜都给尝了个遍,顿时苦笑不已。
好在,少女只是浅尝一口,并没有打算在沈墨飞真正的客人到来前,就将满桌饭菜弄得杯盘狼藉。
过了会儿,少女似乎对桌上的饭菜没有了兴趣,便走回了里间。
“喂,姓沈的,那个苏漫城到底是什么人啊?值得你如此盛情招待他?”
沈墨飞答:“一个朋友……那封信,不是你送的么?难道你没有见到他?”
少女摇了摇头:“没有,镇北军管得太严,我只是将信给了一个守门的小卒子,让他代给转交。不过看当时的样子,你这位朋友在镇北军里还是有点儿威望的,他们一听到‘苏漫城’三个字,那吊儿郎当的样子立刻就变了!”
沈墨飞微微一笑:“看来苏大哥在镇北军里过得还不错!”
少女面带疑惑:“奇怪!”
恰此时,屋外风雪中传来响动,只听一阵马蹄声须臾间已由远而来,正停到了万宝楼外。
沈墨飞悠然睁眼,整个人蓦地坐起,涣散的目光也突然变得神采奕奕:“他来了!”
少女闻言一喜,刚坐下的人也突然蹦了起来。
只见沈墨飞稍稍打理了下衣衫,连忙走到外间,顺眼一瞧,看到了桌上那坛还未启封的美酒,嘴角微微一扬,这才若无其事般在桌上的主位坐下。
他一副看似若无其事的样子,但目光却一直向着门口游离。
少女与沈墨飞待的日子不短,可从未见过他这等模样,心中对于“苏漫城”这个人的好奇更深了一层。
为了照顾沈墨飞的面子,少女原准备冲出去瞧瞧的打算也强行按捺下来,便随着沈墨飞的右手落座。
只是她的一双手却在桌上不停的嗑着,“哒哒哒”,“哒哒哒”地响个不停。
终于,在两人落座不久,屋内房门终于被推开,一位身形笔挺的黑衣劲装男子顿时映入眼帘。
此人身形挺拔,星目浓眉,神情中颇俱肃穆严厉之感,举手投足之间更伴随着一副行伍之气。而这位男子最有特点的地方在于,他的目光幽远沉静,远似漆黑古井,毫无波澜,近若临战伐敌,杀气吐露。
随着男子进屋,屋内陡然一静,便是隔间里的乐师也悄然停下手中的乐器。
霎时间,屋内变得异常安静。
少女打量了一会儿男子,终于目光瞥向还未开口的沈墨飞,却见他不知何时早已起身,一双眼睛闪着光,正愣然注视着对方。
劲装男子衣服上的雪迹犹未消退,一手抚在腰间,一手兀自拎着斗笠,亦是久久未曾言语。
直到少女实在忍无可忍,刚要开口,却听见沈墨飞蓦地展颜而笑。
“苏大哥,好久不见!”
“……”
劲装男子便苏漫城,是正驻扎在青州城北驻军的一位将领,任五品前军校尉。除此之外,他更是眼下镇北军东郡指挥使的帐前红人。
不过,这都只是他现在的身份。
若是熟识他的人便知道,苏漫城的名号在十余年前,不仅代表了名满京畿的名门苏氏,还是当时年轻一代少年剑客中的翘楚。
然而,这些事情早已成为过眼云烟。
十年之后,苏漫城经过十多年的努力,最终靠屡立战功被破格免去流放之罪,而且还被破格提拔变成了现如今的一军将领,可即使如此,还是抹不去苏家家门大变沦为笑柄的事实。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眼前的沈墨飞,或者说是受到了沈墨飞的沈家的牵连。
然而,作为苏家唯一现存的长子、长孙,苏漫城自始自终都没有怪沈墨飞,更没有怨沈家。是以,当他第一时间收到了沈墨飞的信笺后,便立刻从军中告假赶了过来。
途中,他幻想着和这位亲如兄弟的故友相见时,会是何等情形,直到此刻才发现,刚才自己脑子里所想象的各种情况都与之不符。
一时间,苏漫城看着沈墨飞和煦的微笑愣在当场。
两人方才的一番打量,立刻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终于,在沈墨飞注意到苏漫城抓着斗笠的手在不住的颤抖时,心中忍不住一热,大步走了过去将他的手抓住,轻轻地叹了一句:“苏大哥,你变了很多!”
良久,苏漫城波涛汹涌的心绪才缓缓平复下来。
蓦地,他丢下手中的斗笠,一把抱住沈墨飞,给了他一拳,恨然笑道:“你小子也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