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板面上的那团和气像是被冻住了,这时终于细心打量眼前这两个年轻人,然而穿戴平平,并非什么昂贵的服装,也无甚名贵的饰品,暗忖这也不像是什么名门大户出来的啊,待目光落到其中一人胸前时,不由轻笑了起来,原来是海大的学生啊!
既然是穷学生,那么他心中便算安定了。
当下,皮笑肉不笑道:“若是我不呢?”
陆云默然片刻:“当真?”
唐老板道:“比真金白银还要真。”
陆云哀叹,想想也在情理之中,这里开店的人,皆在乎脸面,若是今天被两个大学生打了脸,不用半天就能传遍整个文化园,还如何立足于此。
“得罪了。”
“请指教。”唐老板道。
陆云便走上前,从地上捡起一块元青花碎片道:“诸位,元代青花瓶、罐之类器型,采用分段制胎,再用胎泥粘合而成,所以粘接处表面往往凸起,给人以不平之感。
外壁接痕经打磨而光滑,但内壁接痕却仍清晰可见,器物的颈部内侧略加切削,内壁均不修削,所以在器物的底、腹、口等处接痕表现明显。诸位可知为何?”
众人诧异。
黄庭配道合着问:“那是为何?”
陆云说道:“这是因为当时所处的朝代是元朝,元人多性格豪放大气、不拘小节,所以当时的青花瓷都是不对器物腹部、底部做修整的。但是,这个——”陆云举着碎瓷片道,“却是光滑的,显然做过切削,根本不符合元青花的特征。”
围观众人中,有人听了便恍然。
陆云转头问向唐老板:“唐老板,你怎么看?”
唐老板有些讶然,不想他竟真的说出了些道道来。
想了想,他道:“事无绝对,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是例外的吧!”
“唐老板说的在理。”陆云侃侃而谈道,“除此之外,元青花还有一特别之处,便是它的罐内和瓶底通常是不施釉的,这个情况直到元末的时候,才会在罐内和瓶底施釉,而且非要稀薄,手感光滑。这又是为什么呢?”
那于珍珠两眼放光,盯着陆云,拱了拱手道:“还请小兄弟明示。”
他如此举动,倒让那唐老板嗤笑了一下。
陆云继续道:“这是因为施薄釉会让胎内气压向外释放,增强青花绘画的跃动感。于是这种技术后来一直沿用于清乾隆珐琅彩瓷上。”
“但是,这个瓶子呢,”陆云又捡起一块有瓶底的碎瓷片来,“你们看,它的底部有很多釉,这一点又很违背元青花的特征。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是因为制造者要用更多的釉来掩盖新泥胎。”
门口便响起一阵“哗”的声音。
有人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是一件赝品喽?”
陆云笑而不答,转而问向唐老板:“唐老板以为如何?”
唐老板寒着脸,说道:“我说过,凡事总有例外,你不能以偏概全。”
“唐老板真是好深的养气功夫。”陆云称赞道,“那我就再说一点吧。大家看到这釉中的气泡了吗?
凡烧制过程中,定会产生气泡。古人因是用柴烧窑,所以用放大镜观看时,釉中气泡是密集而通透的,有大小之分。
然而现代人制造时,都是用气或电烧窑,所产生的气泡均匀,并没有大小之分。”
他将那碎瓷片递过去,“唐老板要不要亲自看一看?”
唐老板哼了声,一把夺了过去,朝后一伸手,便有个伙计赶紧递上个放大镜来。
过了会,便见唐老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然而,他终究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冷哼道:“黄口小儿,信口雌黄。我这堂堂正品元青花,岂能由你胡编乱造。小四,去将这件元青花的证书拿来。”
那小四得令,赶紧跑去内堂,不消一分钟,取了本大红证书来。
唐老板便接过,展开,面向众人道:“诸位看清楚,这可是霍光海大师亲手写的鉴定证明。这还能有假?”
门口便是一阵窃窃私语声。
有人探身上前看了看,嘀咕道:“还真是霍大师出的证明呢!这样说来,这元青花应当是真的无疑了。”
原本有些人已经对陆云的话深信不疑了,这时竟又踟蹰起来。
唐老板展示了一圈后,走到于珍珠面前:“于珍珠,你也看看,免得出去了你说我坑你。”
于珍珠便接过来,瞪着一双大眼,翻来覆去的看,越看神情越沮丧。
最后他将证书往桌子上一丢,朝陆云走去:“小兄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既然这件瓷器是霍大师鉴定过的,那么必是真品无疑了,说什么都没用的。”
黄庭也凑过来,压低声音道:“云啊,有把握没?要实在不行,咱们撤吧?大不了,我这个脸就丢地上了,让他们随便踩去,反正也少不了一块肉。”
陆云默然,不想这唐老板竟如此无耻,他已举出三道谬处,对方还是不肯承认。
“你不过一黄口小儿,说一千道一万,也不如霍大师的一纸证明有用。”唐老板面上露出老狐狸一般得逞的笑容。
那于珍珠已经彻底放弃了,朝唐老板道:“唐老板,今天出来的匆忙,你看……”
唐老板面上笑容阴恻恻的:“你是想刷卡还是转账?”
于珍珠面容一滞,叹道:“那唐老板稍待,我打个电话,让人给送来。”
陆云目光下移,无意落在手中的碎瓷片上,上面有个很小的斑点,看着看着,忽地就是瞳孔一缩,喝道:“慢着!”
“嗯?”所有人都被惊了一下。
唐老板怒道:“年轻人,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事,莫非真以为我收拾不了你?”
“唐老板,”陆云道,“容我说最后一句。”
唐老板深吸一口气,压住怒气:“说!”
“好。”陆云递出手中的那块瓷片,“还请唐老板教我,这瓷片上的‘9—’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什么歇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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