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梁好和盛阳确定关系的同时,胡帅领却失恋了。
大概是因为胡帅领和他县的女警总是聚少离多的缘故,就在盛阳开始和梁好约会的当天晚上,女警在电话里向他说出了分手。而很奇怪的,胡帅领一点都不觉得震惊。甚至他都没有觉得太大的失落。他仅仅只是在脑海里粗略算了一下,他们恋爱的时长——两个半月。然后他得出了结论:这是他维持的最短的一次恋爱了。
胡帅领35岁了。他本以为这些年的阅历使得他已经对恋爱丧失了期待和热情,但是不知道为何,那天晚上和自己曾经暗恋的女孩跳舞,即使只有几个不算贴身的瞬间,竟然又让他回想起了自己当初喜欢这个女孩时的感觉——看来,他对谈恋爱的并没有完全丧失动力。不过,胡帅领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在这个女孩身上如愿。因为他的性格比较火爆,他的家境不算殷实,更重要的是,他已经晚了。八年前来刚来重案组的时候,他就已经晚了。而如今,就更不可能了,因为八年的时间里女孩已经有了家庭,甚至还已经当上了妈妈。
胡帅领不会多愁善感。他仅仅只是在这件事情上觉得有些遗憾,又觉得有点搞笑:自己白白谈了那么多年的恋爱,最终却还不如一个“恋爱小白”——盛阳这么快找到真正对的那个人。
看来,有些事不是自己努力就可以的,而是需要上天安排。
想到这,胡帅领也不再过多纠结。他索性将注意力放在了更加实实在在的物质上,比如说,“钱”。
此刻,胡帅领正坐在s市商业银行里冰冷的椅子上。他的粗犷黝黑的左手手心里正拿着一个定期存折,他准备要把存折里的钱取出来寄给他在远方的老母亲。
果然,只有钱是永远忠诚不变的伴侣。胡帅领想。
胡帅领的左手拿着存折,而右手,则攥着机器的排号。他的号码是136号,而视线对面,现在正在办理业务的大妈才到103号——他的前面还有33个人。一想到这,胡帅领就感觉屁股上像是被火点着了一样,坐不住的急躁。
胡帅领在银行大厅踱步,他不停的望着墙上的时钟,紧皱着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30个人,25个人,12个人,5个人,……1个人……
直到墙上的时钟从早上十整走到了中十二点半,胡帅领终于坐在了一个柜台女职员的对面。
对面,是个长相清冷的女职员,大概30岁左右,胡帅领本来就因为等待时间太久而有气,看到她这幅不冷不热的模样,胡帅领更是莫名其妙的有些恼火,他一边将被他攥成浆糊的叫号单和定期存折递给女职员。一边忍不住苦笑着抱怨:“喂,你们银行的效率也太慢了!”
“这刚好可以培养一下您的耐心。”职员接过胡帅领的定单,却不冷不热的说道:“我本可以现在下班,下午再接着办理的。”
一听写这,胡帅领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照你这样说我还得谢谢你了!”
“不客气。钱取多少?”她头也不抬。
胡帅领气的脸顿时就气紫了。他当即就想和这个女职员好好理论一下。而他的话还没来的及开口,突然,从银行门口传来一阵巨大的骚乱声。紧接着,一个惊恐而犀利的喊叫声瞬间就在银行大厅呼喊了起来:
“外面杀人了!快!快报警!”
胡帅领寻声望去,看到一个烫着卷发的中年妇女她一边跑一边狂喊。已然被吓得没有了一点形象而可言。而后她高跟鞋一崴,直接跌倒在了银行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
而所有人都好似被放了一枪。大厅为数不多的几个人面面相觑,然后才纷纷缓缓的起身,接着露出惊恐的表情,纷纷往外面一看究竟。
胡帅领可以说是这些人中反应最迅速得了。“他妈的。”他怒吼了一声,心想今天可真是倒霉透了!“你等我,我回来接着取钱!”他对柜台女职员高喊一声,身体已经先一步冲了出去,两三箭步就冲在了大厅所有人的前面。
当胡帅领推开银行厚重的大门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路人弯着腰围在一个看不清模样的人身边了。
“警察!”胡帅领大吼一声,扒开了人群。
此刻,胡帅领才真切的看到街头这里发生的一切:
一个塌鼻梁、小眼睛的年轻男人倒在水泥地面上,他的腹部被多处刺伤,他上身穿着的蓝色衬衫已经被血完全浸湿,但是依旧不断有血从男人的腹部和口中喷涌而出,他的闭着的眼皮还在挣扎翻动。
“快叫救护车!可能还有救!”胡帅领大喊。
而后,胡帅领立刻脱下衣服,蹲下来,用衣服堵住如喷泉一般不断往上拱的出血。胡帅领跪在男人口边,想听他说什么,可惜男人已经完全没有了说话的力气,不过一分钟,他的眼皮一动不动了。
又是一阵焦急的等待。
“他的,今天怎么什么都这么慢!”胡帅领的衣服也已经被血浸湿完了,看着血不断的在他的衣服上扩散,他直接就怒吼出声——而此时不过才过了五分钟。
五分钟之后,救护车和警车的声音同时响彻东明西路。
可惜,下来的医护人员却摇了摇头,直接宣布了男人的死亡。胡帅领站了起来,他感到膝盖跪久了的疼痛。但是这压根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人还是没了。胡帅领面色阴沉的长叹了口气,而此时,一个熟悉的面孔却主动靠近了他。
那人是张原野。
胡帅领下意识有些吃惊,而后他反应了过来。“对啊,这里是新区。”胡帅领叹心想。
“我和重案组真是有缘。”张原野走到胡帅领身边,“有警局同事在现场就是方便,一会……得麻烦你回去给我们详细说明一下现场情况。”张原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没事。应该的。”胡帅领拍了拍张原野的肩膀。
“对了,盛阳怎么样了?他出院之后我们就没有怎么联系过了。”张原野一边带手套,一边问。
“他啊,好的很。”胡帅领脸上也难得露出疲惫的笑容。“他正在和梁好约会呢。”
梁好从来没有想到,盛阳带她约会的地方,竟然是一家私人画廊。
“呃……上次查红门画廊的案子的时候,我就有这个想法了……因为你喜欢喜欢艺术,而有些私人画廊可能更有可能展出一些个性的作品。所以……呃,我想你可能会喜欢。”盛阳在梁好身边,他支支吾吾的解释。
“谢谢,这里很棒!”梁好很自然的挽着盛阳的胳膊。“比我想象中的有趣。你知道吗,我以为你是要带我去博物馆,然后给我讲漫长而悠久的人类进化史的。”梁好一边笑一边说。
“你想听那个吗?”盛阳认真的问。
“当然……最好不要了。”梁好说着,她的目光落在了前方的一幅画上,她走到画的面前,停下了脚步。“这幅画有种说不出的美。”她不禁赞叹道。
画面上,深蓝色和黑色交织在一起的背景简练而直接。背景之上,是黑色的建筑物的轮廓,而黑色的建筑物之上,用极其梦幻的彩色画出了各色的微弱的光晕。光晕朦朦胧胧,相互交织,给人一种迷醉在都市清冷的街头的感觉。
盛阳没有戴眼镜,而越是看不清晰,就更觉得画面有种迷幻的美感。
然而,事实上,不只是画廊里的画,整间画廊的风格也是这样清冷而迷离。以至于自从盛阳进来,他就感觉自己好像深陷进一个专注而迷离的清冷的世界之中——
今天下午,他们已经逛了好几家画廊了,而这一家,明显的与其他画廊不同:不同于其他画廊作品质量参差不齐,这里每面墙上都挂着很多不同题材的精致的画作,每张画作所表达的情感也都不一样,或悲伤、或绝望,或高兴、或迷茫,每一幅画的署名都是ch,简直就像是这个画家的个展。画廊的地面是大理石瓷砖铺成的,这使的画廊看起来更加整洁、自然、高贵。此外,房间的吊顶上安装着许多射灯,灯光安静的照在每张画作上,使得房间的整体是暗的,只有每张画作是亮的,不禁更能使观众体会画家想要呈现出的那种寂静、神秘的美感。
看来不仅仅是画,整个画廊就是一件艺术品。盛阳默默的心想。
随后,参观到中途,梁好因为去卫生间而短暂离开了画廊。盛阳坐在了一个角落的咖啡桌休息。
在昏暗的而悠悠的灯光下,盛阳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咖啡桌上的一本画册上。大抵是被画册的直接纯黑色封皮吸引住了。盛阳随意翻起来。
而随意一翻开,盛阳不禁惊住了。他一双眼睛迅速的陷进了一幅幅画面中。
这本画册的内容和展出的风格完全不同,多数是为极其抽象的只有点、线、面构成的作品。但是署名也全部都是ch。看来这位画家的画作远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多,风格也非常多变。盛阳心想。
而当翻到一幅名为《旧》的抽象画时候,盛阳停下来了翻看的动作。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被画面中支离破碎的内容震惊了,还是被其内外的寓意吸引了,但是他的眼神就是下意识的驻留在了这幅画上,他甚至陷入了思考。
“你看到了什么?”
突然,一个女声在安静的,相对狭小的空间里响了起来。
盛阳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他抬起头,看到不知何时,一个个头很高的,梳着调皮的短发的女人已经站在了他的前面。她戴着口罩,由于那口罩戴的极其靠上,以至于她整张脸只有一双深棕色的大眼睛露在了外面。她的眼睛大,但是眼白却意外的多,这反而使她看起来充满凶相。
她就是ch吗?盛阳心想。而后他抿了一下嘴,慌忙把把画册合上。
“不,不好意思。这应该是……你们的私人物品。”
而女人却似乎毫不在意,她直接坐在了盛阳的对面,接过画册。然后,她用涂着暗紫色指甲油的纤细的手指翻动起画册。再次将画册翻到了之前的那一页。
“这幅画你看了很久。我想听听你都看到了什么?”
女人把画册递给盛阳,眼神似笑非笑,轻快的语气中还带有几分不可琢磨的得意,以至于盛阳几乎能够透过口罩看到她嘴角弯曲起古怪的弧度。
“我……看到的不多。”盛阳有些局促。
“随便说点什么。”女人双手抱着臂,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一幅已经准备好倾听的姿势。
“我只是……呃……好吧……”盛阳看了她一眼,放弃了拒绝。而后他用舌尖快速的舔了一下嘴皮,目光再次回到了这幅画上:“呃……这只是我的理解……既然这幅画起名叫《旧》,那很明显是在讲述过去的经历。画面内容画了很多物品,看起来大而乱,但是事实上都有迹可循。左上角,一个数字10,指向一个大圆盘,圆盘里的有一些小圆,而在之前的一幅画中,曾经明显的画出了放大之后这些圆的形态……”
盛阳说着,凭借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他迅速将画册快速翻到了十几页之前的一幅名为《这一天》的画作上。而后他接着说:“这一幅画可以轻易看到,这里的圆围着内圈排列出形变的圆形,但是鉴于这个圆形和内圆的形状看起来有些像……手术室头顶的……手术灯,所以在加上之前的10这个数字。很有可能,与10有关的记忆并不美好……如果是10岁的话,这很有可能代表了画家10岁的时候进过一次急救室,她深刻的记住了自己生命中的第一次惊险旅程……除此之外,这幅画的画面中,还有其他的物体也都值得考究。”
盛阳说着,他修长的手指再次将画册翻回了《旧》的那一页画上。
“右上角画了一些画笔、书本,简单的数字,应该代表了过去单纯读书的生活,而右下角,是一件花裙子,代表女性对美丽的追求。但是在画面正中间,出现了一个奇怪形态的物体,面目可憎,它有好几只手,它们穿插在画面的各个角落。可见是有强大的力量打乱了美好的生活。而其中一只手直接连接着像手术灯一样的圆形,我推测,很有可能10岁的死里逃生的记忆也是无它有关。总之,这幅画里,很多事件和元素混杂在一起,很有可能代表了……画家对生活中的囹圄的痛苦感受,或者是对美好的事情求而不再复得的遗憾……”
说到这里,盛阳不自觉的抬起了头,用抱歉的眼光看向对面的女人。而他看到,女人似乎仍然在笑,但是微表情中却有什么好像改变了一样,以至于她的目光中多了一份坚毅,一份不易察觉的愤怒。
而后,女人的后背放松的靠在了椅背上,将画册从盛阳的手中接了回来。再交递的过程中,盛阳再次分心的看到了她手指上暗紫色的指甲油。
女人看也不看的就将画册合上。
“你知道有多少个人分析过这一幅画吗?”她哼笑了一声,而后,她的身子缓缓的靠近了盛阳,似乎在近距离感受盛阳突然紊乱的呼吸。
“谢谢你的分析。它们听起来很有趣。可惜……这是不过是在胡扯罢了。”
盛阳心下一惊。但是女人的眼神却迫使盛阳无法立刻动弹。
“给你一个善意的提醒。少看些所谓的不靠谱的心理学那些的书。还有就是……你的手机响了。”女人说完,她再次弯起了眉眼,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