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县,是一座拥有四十二万四千人口的郡县。位于黄河入海口,靠近黄河的济水河段。这座小县自汉代以来渐渐变得繁华起来,一边是黄河,一边是大海,地理位置使这里成了名副其实的鱼乡。入海口的黄河特别宽广,晴朗的日子,对岸的景色看起来也有些模糊,黄河水到了这里尤其凶猛,不过这样的情况大部分发生在夜里,所以渔民们还是赶一个大早到河上去捕鱼,赶在日落前回到岸边就不会有危险。与其他城池不同的是,乐安县没有城墙,只有一圈矮矮的土垛勉强作为城郭。城里到处张着渔网,挂着鱼叉,家家户户的屋檐下都挂着晾晒的海鱼。空气中到处充斥着鱼腥味。
美幽感觉一阵恶心,就想吐出来,但当街上怎好意思作呕,憋红了脸拼命忍住。赵云从腰际取下一个水囊,递给美幽,美幽接过喝了几口,稍稍好了点。赵云拍拍美幽的背脊,道:“再忍一会,我们找家干净点的住处。”二人找了几家客栈,发现里面也都是鱼腥味,连菜里也全都是鱼,接连吃了几天的鱼,闻了一路的腥味,二人已经闻“鱼”色变。他们刚从一家客栈走出来,打算最后再去找一家,突然客栈二楼飞下一个人来,那人一跤摔在街中央的板车上,接着从二楼又跃下一个人来,飞脚向板车上那人踏去。赵云刚想出手帮忙,板车上那人大叫一声,往车下翻去,刚翻落在地,那板车被踢了个粉碎,顿时板车上的面粉飞扬起来,周围百姓一阵惊呼,纷纷避开。翻身下车的人全身粘满了面粉,咳嗽不止,想从地上起来,脚下一滑,又摔倒在地,捧着后脑勺痛得哇哇大叫。踢碎板车那人俯身将地上那人提起,就跟抓一只鸡一样,他右掌掴去,“啪啪”就是两下清脆的嘴巴,那人脸上的面粉被他打得飞散开来。
“臭小子,竟敢偷大爷的钱,活腻了么!”
此时客栈里又奔出几个汉子,见街上情景,就停止了前进。
沾满面粉那人却不怒,笑道:“嘿嘿,你敢打我?”
“打你又怎么样?”
“哼哼,我可是朝廷里李将军的亲戚,你敢动我,剥了你的皮!”
“哈哈哈,你到说说,你跟那个李将军是什么关系啊?”
“哼,他是我妈的姐姐的女儿的表外甥……”
“啪”又是一个嘴巴。
“哈哈哈,叫你那个李将军来找我吧!”他将那人扔在地上,手一招,客栈门口的那群汉子赶过来,围住地上那人就踢起来。
见众人合力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人,赵云哪里还忍得住,他上前一步,道:“喂,你们那么多人欺负一个人,太不要脸了吧?”
那人慢慢侧过脸来,见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孩,挺立在路中央,哈哈笑道:“这家伙偷了我的钱,怎么了?贼就不该打么?”
赵云道:“他偷了你的钱,你先前已经教训过他了,再让他把钱还给你就可以了,何必还要打他?”
那人对赵云的一番话嗤之以鼻,“呸”朝地上吐了一口痰,道:“老子喜欢打他,怎么,你管得着吗?”他俯身下去,一双三角眼盯着赵云。赵云二话不说,一脚踩在他脚上,对方刚想喊,赵云早就一棒挥去,打在他的膝关节内侧,那人站立不住,跪倒在地,赵云轮了一圈竹棒,只听“呼”的一声,竹棒横扫,击在他的脖子上,那人大叫一声,飞跌到群殴当中。一帮凶汉见少爷被打飞,有些人还误踢了几脚,慌忙将他扶起,恶少爷气急败坏道:“你们楞着干嘛?还不快上!把这小孩活捉了!”凶汉们马上如凶神恶煞般朝赵云冲来。
美幽见赵云出手重了,小声道:“别出手太重了!”赵云一点头,嘻嘻一笑,见众凶汉赶来,挺着竹棒朝他们冲去,他棒头点地,撑着竹竿就从众凶汉头顶越过,凶汉们还来不及转过身,赵云竹棒向他们下盘扫去,顿时“噼里啪啦”,凶汉们倒了一地,堆成了人山。赵云赶上几步,朝地上的凶汉每人当头一棒,道:“叫你们欺负人,叫你们欺负人!”
“你,你!”恶少爷见没有一个人是赵云对手,说不出话来,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道:“我要杀了你!”
赵云嘻嘻笑着,不以为然。恶少冲上前来,一刀刺来,赵云见刀近了,用棒头轻轻一拨,拨在刀身上,刀偏离方向,在他耳边擦过,赵云一手握住对方拿刀的手,一手用竹棒又打对方的膝关节内侧,恶少大叫一声,又跪倒在地,狼狈不堪。赵云扭过他双手,痛得他直讨饶。
美幽怕赵云再打下去,会弄出人命来,道:“云儿算了,你教训得他们也够了。”赵云放开他,恶少不敢再打,带着一帮凶汉仓惶逃去。
那小偷却还在地上抱着头不敢起来,赵云踢踢他道:“老兄,没事了!”那人慢慢放开双手,坐起来,东张西望了一番,道:“哈哈,他们走啦?估计打我没什么意思吧,哈哈哈。”
他站起身来,美幽看他傻傻的模样,道:“你这人真怪,被人海扁了一顿还这么开心?”
那人摸摸脑袋道:“呵呵,这算什么?你看!”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串钱来,神情甚是得意。赵云心里鄙视他,没好气地道:“好了,我们也得走了,你最好还是把钱还给人家,免得再被人扁,下次可没人来救你了!”
说完二人就往前走去,接着找下一家客栈。那人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叫道:“兄弟,到哪里去啊?等等我!”他踢它着一双破鞋,东倒西歪地赶上去。
见赵云停住,那人道:“小兄弟,为了感谢你救我,我请你大吃一顿如何?”
赵云瞥了他一眼,道:“哼,用偷来的钱请我吃饭?算了吧!”说完又顾自往前走去。那人没办法,只好跟在二人后面。跟了一段路,他突然窜到二人面前,道:“你们是在找睡的地方吧?我可以帮你们!”赵云见他不怀好意,还是不理他,拉过美幽的手就走。
走了一段,突然见那人“腾腾腾”跑到前面去,张开双臂,道:“我看你们一定是受不了客栈里的鱼腥味所以才不住客栈的吧?”赵云道:“你怎么知道?”那人见赵云终于开口,喜道:“我有个地方,可以让你们安稳地睡一晚上,而且是免费的,当然也没有鱼腥味。”赵云与美幽对视了一眼,点点头。那人见赵云美幽跟着他来,高兴地跳起来,身上衣服上的破洞也上下跳动。那人一边倒退一边对二人道:“你们姐弟两吧?跟你们说啊,我小时候也有个姐姐,只是还很小的时候,就被村里拿去当河伯的老婆了,现在如果遇见她,我还得叫她伯母呢。哈哈哈!”赵云见他说话疯疯癫癫,不知道是不是疯子。那人继续很神秘地说:“我不是这个县的人,知道我为什么千里迢迢到这里来吗?告诉你们,你们千万别说出去,我是为了来——寻——宝的!”赵云不以为然,道:“好啊,那你找到了吗?”
“嘘,别这么大声,被别人听到了,我们就有性命之忧了。我现在已经筹集了出海的钱了,可以买下一条船,出海去寻宝藏!怎么样,有没有兴趣?”美幽道:“有宝藏你干嘛还告诉我们?不怕我们抢你的吗?”那人笑道:“嗨,刚才这位小兄弟出手的时候,我就觉得是个正义的侠士,武功又高。说实在的,我是想让你们做我的保镖,找到了宝藏后我拿五分,你们拿五分!”
“太少了,你当我们是小孩子啊?”二人异口同声。
那人面露难色,扭捏了一会,用拳击掌下定决心道:“好,我牺牲一点,我们三七分如何?!”
赵云以为他一直在开玩笑,但见他越来越认真,说话也不像是个疯子,感觉越来越奇怪了。三人沉默了良久,赵云突然一脚将那人踹进河里,道:“你先洗个澡再说,身上的面粉弄的我……啊……嚏!”
那人从河里爬上来,道:“踢我可不可以事先通知一声哪,被你吓死了!”
美幽被逗得捂着嘴在旁直笑。
赵云这才看清对方的样子,十二三岁的年纪,瘦长的身材,穿着一件不合身满是破洞的袍子,露出根根肋骨。卷曲的头发被河水打湿了,双眼迥迥有神,脸上还粘着一些没有冲洗掉的面粉,两条腿如柴棒般呈o型站着。活像个小叫化子。他见赵云注意他,忙挺直身躯,咳嗽两声,道:“还没自我介绍,我叫桑哈,哈哈。”
“好怪的名字,我叫赵云。”
“我叫美幽!”
“哇,美幽?人漂亮名字也好听。”
说得美幽羞红了脸。
“美幽的手……”桑哈已经注意到美幽少了一臂。
赵云道:“美幽姐姐是为了救我才被虎蛟夺去一臂的,都是我不好。”桑哈突然义愤填膺地大吼起来:“他妈的虎蛟,该千杀万剐!被我碰到了,我将它切碎了做成肉丸子吃!对了,虎蛟是什么东西?”
赵云咳嗽了两声,道:“对了,你说的宝藏在哪里?”
桑哈双手在身上摸索,从腰带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牛皮来,在掌上抚平,道:“这是我从别人手里偷来的,我不识字,你们看看。”美幽凑过头去,仔细看了会,道:“这好像是张地图。看,这里有几个字:鸱、夷、子,后面那个字看不清了。”
桑哈奇道:“什么意思?”
赵云也像陷入一团迷雾中,不知是什么意思,两人一齐朝美幽望去。见她紧锁双眉,咬着食指,正在努力思索,她又将牛皮倒过来,仔细看了会,突然叫道:“我知道了!”
“是什么?”二人忙凑过脸来,看着美幽手中的牛皮。
“你看,这是一张地图,这里是兖州,这里是大海,你们看,这个小点就是一个小岛。鸱夷子,后面残缺的一个字,应该是一个“皮”字。”
“鸱夷子皮,是什么东西?地图又是什么东西?”赵云还是一头雾水。
美幽喜道:“鸱夷子皮,就是范蠡。历史典籍中记载,范蠡帮助越王勾践打败吴国后,离开了越国到了现在的徐州,他化名为鸱夷子皮,隐去从前的身份白手起家,几年后就成了齐国的大富翁。历史典籍里对他的财宝没有详细的记录,我想这张藏宝图应该是真的!”
二人从来没听说过范蠡这个人,见美幽确认这是真的藏宝图,高兴地大叫。
桑哈道:“没有美幽,我们怎么能解开这么个迷呢?哈哈哈。小兄弟,这回你相信了吧,我们一起去吧。”说完他将牛皮塞到赵云手中,道:“小兄弟,你来保管地图。”
赵云略一迟疑,接过牛皮地图,点点头道:“既然你这么信任我,当真把我当作兄弟了,好,我们就跟你一起去!”
美幽看桑哈对二人并无恶意,相反开始喜欢上桑哈这种随意的性格,道:“桑哈,快带我们去吃饭吧,我肚子都要饿扁了!”
三人一怔,哈哈大笑。桑哈蹦蹦跳跳道:“来,跟我来,见我的哥们儿去!”
我是桑哈,快乐的桑哈
我是桑哈,无忧的桑哈
为了宝藏,没什么好怕
为了理想,我挺浆出航!
二人随着桑哈来到了城外,黄河边的河坞口泊着密密麻麻的小船,船里探出许多脑袋来,见桑哈走去,船里的人都从船舱里钻出来,将桑哈拉上当中一艘大船。在船上的都是六七岁的小孩,几乎都跟赵云一般大小,拖着鼻涕,流着口水,叫着桑哈的名字,将他团团围住。
桑哈掏出腰际的那串偷来的钱,道:“兄弟们,今天晚上可以大吃一顿了!”他将钱交到一个小孩手中,道:“大将军,朕命你赶快去买二十个馒头来!”那小毛孩挺直胸脯敬了个军礼,道:“是,圣上!”拿着钱欢天喜地往城郭的另一边跑去。
“桑哈哥哥,你是不是被人打了?”其中一个小孩突然问道。
桑哈看看手腕上的淤痕,哈哈笑道:“哪里!桑哈这么厉害,怎么会被人打?这是我教训一个地痞的时候不小心用力过猛,打在栏杆上伤的。哈哈哈,没事!”
赵云见美幽的双眼突然泛出泪光来。
“来,兄弟们,给你们介绍今天遇到的赵云兄弟和美幽姐姐!”桑哈对着那帮孩子朗声介绍道。
赵云与美幽也登上船,小孩子们一点不怕陌生,都围过来拉着赵云和美幽。
桑哈道:“从今以后,赵云兄弟和美幽姐姐,就是我们自己的兄弟姐妹!”孩子们顿时大声欢呼。
那个“大将军”抱着一大堆馒头,呼哧呼哧地赶回来了,孩子们一拥而上去抢馒头吃。桑哈见赵云和美幽站着不动,道:“你们也快去吃啊。”
美幽道:“那你为什么也不吃呢?原来你偷钱都是为了他们。”
桑哈听到美幽这句话,突然呜咽起来,道:“他们跟我一样都是孤儿,我们晚上没地方睡,只好偷偷睡在船里,每天在渔民天亮打鱼前离开,然后到了晚上再过来,我不偷钱,他们就都要饿死了!”
赵云见桑哈当时被众人群殴的时候没有掉一滴眼泪,此时说到这些孤儿的时候竟然忍不住哭起来,心里顿时起了无比敬佩之心,而美幽也两眼含泪,望着那些欢笑着、嘴里塞得满满的孩子们。
桑哈赶忙擦干眼泪,对孩子们高声道:“兄弟们,明天,我就要跟赵云兄弟与美幽姐姐出海寻找宝藏!等找到了宝藏,我一定回来,每个人都有份!从今以后,我们天天都可以吃上馒头了!!!”孩子们高声欢呼,来不及擦掉嘴边的油,将桑哈高高抛起,远处蜿蜒的黄河尽头,一轮落日正缓缓下沉,只有这个船坞的小船上,充满了银铃般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