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4年仲夏,这一年特别闷热,年初至今,天下灾祸连连,干旱、水灾、风灾此起彼伏。
其实十余年来,大汉王朝各地叛乱时起,虽然都不成气候,很快被镇压下去,但百姓疾苦官府不闻不问,救灾不力,导致灾荒连年,形成恶性循环,百姓渐渐对官府失去信任,还坚守的,只是从小从长辈处耳濡目染的“大汉子孙”这顶虚无骄傲的帽子,和无数保家卫国的英雄事迹,可是,沉醉在往昔的荣光里,无法成为每天裹腹的食粮,民间还是慢慢滋生出一种不满情绪,这种不满像瘟疫一样蔓延,成倍扩大,此时,出现了一个人,他扶病救人,悬壶济世,用他那双神奇的手救活了许多奄奄一息的苦难者,他用温情的话开导人们的心灵,给无依无靠的心输入温润的泉水,让他们重新拾起活下去的勇气和生命的价值。
因此,百姓们称他为“大贤良师”。这个称号经过近二十年的口口相传,已经成为大汉王朝人人皆知的名姓,百姓们不知当今圣上的姓名,但一定知道大贤良师的名字——张角。
洛阳。
刚刚阵雨后的空气显得如此清醒,洛阳城被洗刷了一遍,越发干净整洁了,青石砖铺就的街道上寸草不生,没有任何垃圾,堪比商鞅时代的咸阳城。皇城的人们依旧起早摸黑,过着普通而平凡的一天。
但习以为常的清洁已经无法掩饰人们对这座城池的厌恶,洛阳城不再是他们心爱的那座城池了。皇城东北的马驿老板仰天叹了口气,这老天爷天天下一场雨,他的生意还怎么坐下去,一会儿那些小宦官又得牵着马儿来他这里洗了,为了讨好他们,凡是嘴上无须者洗马,一律免费,但最近天天下雨,他没了生意,还得天天免费为他们洗马,入不敷出啊,什么世道!
同样厌恶宦官的人不少,这里的酒铺、肉铺、甚至包子铺,哪个没有接待过宦官?就算是青楼也免不了,这些宦官要讨官员的好,时常将他们往青楼送,夜夜笙歌,马蹄声常常打破宁静的夜空,吵得整条街的百姓睡不好觉。
仲夏的一晚,街上又响起马蹄声,吵醒了沿街百姓,几个百姓睡不着,只好出来溜达,看看今晚又有什么达官贵人从青楼销魂出来了。
不料,几个百姓慌忙躲入巷中,因为远处来了一批马队,骑马者全都黑衣蒙面,马速也比寻常时候更快。
北宫章德殿灯火通明。
十余名侍女站在大门内侧,几个宦官和官员跪在檐下。
骑马者在殿外翻身下马,为首一人道:“你们回去吧!”
“是!”黑衣人策马而去。
为首的人边快步向殿内走去,边脱去一身黑衣,高声道:“皇后召唤,张让来迟了!”
两名侍女迅速打开大门,放张让进去。
张让脱去靴子,徐徐步入,他不敢抬头看那高高在上的何皇后,带着哭腔道:“张让来迟,死罪死罪呀!”
匍匐在前的群臣一动不动,张让只好跪在他们身后,身上的伤口抽了一下,他心里骂了声张角,乖乖匍匐下来,偷偷瞥了一眼何皇后。
“张让,你来,哀家就放心了。哀家那么晚唤你来,有许多事要与你和诸位大臣商量!”
张让听她语气客气,更加谨慎:“张让刚刚赶回京城,不知皇上如何了?”
何皇后顿了顿,慢慢道:“皇上病体稍稍好了些,你不必担心。”
张让微微抬头,这才发现侯览、赵忠、段珪、蹇硕一干人都跪在前面,不禁心里一惊——深更半夜,何皇后唤来十常侍干什么?曹节和封谞呢?
“张让,曹节与封谞被刺客杀死了!”
“什么!?”张让大惊失色,他猛抬起头来,看见略施脂粉的何皇后正冷冷地盯着自己,若是往常,他这个假宦官必然会砰然心动,急欲一尝美色,销魂一番。但此时,他心中却抽了一抽,无数个疑问涌上心头:曹节和封谞怎么死的?难道与张角勾通的事败露被处死了?其他人招了吗?
“你是惊喜呢?还是惊讶!?”何皇后的话很难让人琢磨透。
“臣不敢!”张让心想,若如此被动,立即会露出马脚来,看样子何皇后在试探他,不如再看看情况如何,思忖对策。
何皇后接着道:“你有什么不敢!?”
张让哇一声匍匐在地,痛哭流涕:“臣闻陛下病倒,星夜赶来,迟到死罪,死罪啊。请皇后开恩。”他想索性装傻,才能证明自己清白。
皇后语气松了些:“哀家清楚你的忠心,你,抬起头来。”
张让缓缓抬起头,心里紧张到了极处。
“既然曹总持被刺客暗杀,那么总持这个位子,非你莫属了!”
不妙,何皇后在试探自己,是否参与暗杀曹节,以夺其位!
张让脑子转得飞速,忙磕头如捣蒜:“臣功微才薄,怎能担此大任,请皇后明察!”
何皇后甚是满意,她话锋一转,从身边侍女手中拿出一块布帛来。
“你不必介意,张让,你最受皇上喜爱,我们暗地里都认定你是曹节的继承者,统领后宫诸事,只是,这件事,你如何看待?”说着,何皇后将布帛扔到地板上。
张让膝行过去,捡起一看,原来是半块布帛,上面写着几个字:
曹段二公,秋后举事,黄巾为号,一切按约定办。
没有署名,张让也知道这是谁的信,看来曹节和封谞此次离开京师,为的就是与张角详谈细节——背着他张让!
张让心里暗暗咬牙切齿:该杀的曹节封谞!背着我暗地与张角勾结,必是要对我下手。
本来他们三人是同党,但张让先于张宝碰头后,却不料这两人也暗自与张角勾结,不知达成了什么协议。
“该杀!”这回张让毫不掩饰地发自内心地喝道,“皇后明察,此二人暗中勾结反贼,意欲谋反哪!”
其他几个宦官统领此时也心照不宣地道:“我等一直不知,绝非同党,望皇后相信我等的话!”
何皇后故作漫不经心道:“你们的忠心和功劳哀家自然懂得,这次暗杀也好,竟然杀出了两个叛贼,说不定,还是他们与张角发生了内讧!好了,张让,你也不必那么紧张,哀家刚才的话也是皇上的意思,明天一早,你就上任吧,哀家不放心皇上,还得过去看看,你们跪安吧!”
张让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等皇后离开,他软瘫在地,浑身已被汗水浸透。他看看周围没有外人,眼露凶光,道:“你们看见了?我现在是你们的统领了,曹节、封谞既然是卖国贼,他们的同党自然不能放过。据我所知,封谞没有亲戚,那曹节,哼哼,听说有个干儿子曹嵩,还有个干孙子曹操,明天给我全部抓起来,夷九族!”
段珪、侯览、赵忠等人眼露凶光,嘿嘿笑道:“你吩咐就是,一定杀个干净!”
张让补充道:“还有,告诉大将军何进,严令全国军马,立即搜剿张角,凡是同党一律可当众击杀,有得张角首级者,封万户侯,得张梁张宝首级者,封赏万金!”
正在张让下令发兵剿灭大贤良师之时,同在一城之中温德殿的汉灵帝已经奄奄一息,卢植、皇甫嵩、蔡邕、何进、袁绍等一干能臣跪倒在榻前,何皇后入后,灵帝微微睁开双眼,叹息道:“朕命不久矣,皇后,你让大臣们都起来吧。”
“臣有一事,请陛下快快决断!”皇甫嵩用他特有的大嗓门道。
“皇甫将军,陛下已经很虚弱了……”何皇后摸着灵帝刘宏的额头,发现他双颊泛红,有些像回光返照。
“皇甫将军说的是,陛下当早早决断,立哪位皇子为后啊!”卢植老泪纵横,真诚之心溢于言表。
“二位爱卿,朕自有主张……”刘宏艰难地吸了口气,“朕归天后,诸事须听张让‘阿父’,‘阿父’殚精竭虑,若开周之姜尚,功不可没啊!诸位大臣,商议国事,当与他细细商议才是。”
“陛下!张让乃……”皇甫嵩见何皇后在,“宦官”二字硬生生咽了回去,不料大将军何进怒道:“陛下怎可让军国大事交于一宦官!陛下莫非糊涂了!?”
何进当面斥责刘宏,跋扈之气可见一斑。
卢植心里暗暗焦急,道:“皇上,请马上立太子!”卢植心里盘算,两位皇子为卢植与皇甫嵩之门生,不论谁继皇位,皇帝的老师自然成为辅政大臣,这样朝政就不会落入何进与宦官之手。
可是刘宏陷入极度虚弱状态,辛苦地喘着气,良久才说:“你……刚才说什么?”
卢植刚要凑上前去大声重复一遍,不料何皇后突然呵斥道:“卢植你好不懂事,皇上已经很辛苦了,你非要逼死他不可吗?立后,立后,难道你要谋反不成?”
卢植忙磕头道:“老臣不敢哪,老臣也是一片忠心哪!”
何皇后下了逐客令:“好了,你们这些老臣,白天要处理公务,晚上还要来陪着陛下,可以早点回去休息了,皇上有我呢,你们放心吧,说不定明天就康复了,立后之事还用再提吗?”
她这样说,群臣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摇头叹气而去。
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各自回到家中,脱衣就寝时,汉灵帝刘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东方既白,一场血雨腥风的乱世,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