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入夜了,清冷的月光照耀着已经少有人迹的广场,显得十分冷清。
长歌书市已散,旁人早已各种回家,而一黑色的人影却靠着石柱立在这里,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罗毅知道罗守诚刽无缘无故的消失的,他打听过,有人说看见了一个苍云少年进了长歌门。他并不知道罗守诚进长歌要找谁,也不知道他是与何人一起去的,所以他也只能留在书市的地方等他,却不想,这一等就等到了月亮升起。
在月儿即将升到最高的时候,一人披着月光归来了。
他依旧是去时的打扮,一身冷冰冰的玄甲,不是是夜色的原因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罗毅总觉得罗守诚的情绪有些不对。
他似乎有些低落,也或者说是一种不可言说的落寞,尤其是他在在月光下,这种感觉更是明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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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都已经解释清楚了,原来他根本没有姐姐,他只是一个被不知道是死是活也不知道在哪里的血亲抛下的孤儿而已。
血脉相连,不离不弃的亲人终究只是妄想。
想起曲铃音如今那张带着属于女孩的面容,罗守诚心里却是有种说不出的失望与低落:
他和她根本就没有关系。
一直以来的寻找和思恋就像是一个笑话一般,对方根本就不认识他,当初会放走他只不过是一时的恻隐之心吧……
想到这些,罗守诚的心里更不好受了:他发现比起身为孤子的失望,他更在意的是——他们之间没有关系这一点。
或者说他在意的并不是她是他阿姐的身份,而仅仅是她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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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罗守诚的表情从一开始的落寞忽然变成了一种隐约的不可置信,随后又趋于平静,罗毅便有些担忧的开口问道:
“守诚,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而已。”
月光下,少年回头向来时的路看去,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情愫:
“师兄,我似乎喜欢上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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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岩万花。
墨色长衫的青年男子正低头处理着手中的药材,墨发在他脸旁轻轻垂下,让他本就秀丽的容颜显得更加的柔和。
很久没有收到长歌门的回信,楚砚心里有些许疑惑:是出了什么状况吗?
他自长歌门回到万花以来,几乎没半个月都会向长歌门寄去一封书信询问曲铃音的状况,毕竟曲铃音的药是他开的,而长歌门一般在几天后就会回信告诉他曲铃音的近况。然而大概在两个月前,他就没有再收到长歌门的回信了,寄去的信也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回应。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楚砚将处理好的药材分类收入药箱后便点上了灯,烛火的光明亮柔和,就像某个人的眼睛一般。
想着远在长歌不知近况如何的那个人,楚砚微微叹了口气,然后走到书桌旁铺上了信纸,提笔开始写信。这将是他写的最后一封寄去长歌的信了,同时也是一封拜帖——因为他已经打算亲自去长歌门看看曲铃音的状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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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岛湖,长歌门。
夜色渐深,秦徵羽的房中却还点着灯,窗户上印着他墨色的影子。
秦徵羽看着手中的信,心情有些复杂。这信是七秀坊寄来的,落款是方少涵。信的内容并无特别,只是说他近日身体感觉大好,请他去七秀坊一叙,顺便友好切磋一下。
他这是在记上次的仇?
秦徵羽忍不住想起他原先错将师妹认成了师娘,为了找到“师娘”,他硬缠着方少涵并对外称是他好友,就这样拖着方少涵直到祝重霄赶到,然后方少涵便被想消灭“情敌”的祝重霄以切磋的名义给吊打了一顿……
因为不方便找他师父,所以就找上他了吗?
秦徵羽看着信件上的那一句“望友人切莫推迟”,不由的想起了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
他将信件放入了桌边的一个盒子里,盒子里装了许多落款为楚砚的信件,那个万花大夫寄来了很多信,秦徵羽自然是看出了楚砚对于曲铃音存在的感情,出于私心,自曲铃音醒来后他便不再给楚砚回信,也并不将信件拿给曲铃音看。对于方少涵的信件,秦徵羽也打算置之不理的,虽然他信中没有明显的提到曲铃音,但秦徵羽觉得方少涵邀请他去多半也与曲铃音有些许关系。
信件放入盒中,然而片刻后秦徵羽又将它拿了出来,他决定去赴约了,顺便也开口方少涵是否真的痊愈了,不管怎么说,他这伤是师妹造成的,他作为师兄也该担一点责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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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曲铃音在床上摆上了她目前所有合身的衣服,在清点了数量后,她叹了口气:自她身体变小以来,往日的衣服都穿不了了,所以她现在正缺少合适衣物。而长歌门书市是不卖衣物的,所以她得去扬州买新衣服。
清点了一下钱财后,曲铃音出门去找了秦徵羽,左右算是搭个伴吧。然而秦徵羽的房门紧锁着,路过的师妹告诉她:
“秦师兄今日一大早就出门了。”
出门了?
曲铃音站在秦徵羽房前有些疑惑:师兄是有什么事要办吗?怎么未听他说起?
本来想着自己目前这幅孩童的样子最好与人同行,但秦徵羽既然去办事了,曲铃音也就打算自己去扬州了,反正她又不是真的小孩。
带着这样的想法,曲铃音回到房间打开系统背包将银笛别再腰间,再将秦徵羽送她的琴背上,准备妥当后,她便来到渡口乘船去往扬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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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七秀坊的渡船上,一青衣男子背着琴临风站着,渡船从水上划过,在船后留下一道道长长的波纹。
秦徵羽垂目看着水面的那两道波纹,思绪有些飘远……
他这次去七秀坊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曲铃音。他还记得当初在金水镇时遇见方少涵和曲铃音时的场景:红衣的男子站在树下注视着他身前白衣的女子,他手中的罗伞微微向前偏着,为前方的女子遮挡着丝丝细雨。虽然是男子,他却生有一张极其漂亮的脸,这容颜在细雨霏霏中像是三月里开遍山野的桃花一般灼人。他静静的注视着背对他站着的女子,那双如黑亮的眼眸里藏着细微的忧心以及那无法遮掩的感情……
不是秦徵羽想太多,而是方少涵那张脸生得实在太过出色,虽然这样有着怀疑师妹的嫌疑,但世间之人大多是好美色的,尤其是这样近魔似妖的漂亮,很难有人能够拒绝。
秦徵羽思索着某些事情,没有发现远方已经开始慢慢出现了忆盈楼的轮廓——七秀坊快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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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船靠岸,扬州码头到了。
曲铃音走到船边,稍微提起了一点裙角,然后大步跨了过去。她身后传来船家有些疑惑的声音:
“小姑娘是一个人吗?”
“不是的,我师兄就在前面等着我。”
女孩回头冲船家微微一笑,这笑容在阳光中格外明媚。
曲铃音知道这船家大概是担心她,对于对方的善意,她撒了个小谎,算是安了船家的心。
听完曲铃音的话,那头发花白的老船家将撑杆放入水中后,向曲铃音呵呵一笑:
“那就好,扬州城很大很热闹的,小姑娘可要玩得尽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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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有很多集市,到处摆满了小摊:卖首饰的,有话本的,有捏糖人的……应有尽有,打扮各异的人来来往往,一片繁华的景象。
“这串珠花多少钱?”
“哎呦姑娘您真是好眼光,这可是……”
离曲铃音最近地方是一处首饰摊,摊主正眉飞色舞的向一位年轻的姑娘夸赞他的珠花。这卖的不是什么昂贵的金银珠宝(那种得是大店),像这种在外摆摊的首饰店卖的多半是一些手工艺品,物廉价美,很受许多普通百姓的欢迎。
曲铃音看着繁华如初的扬州城,不由的想起了她第一次来这里的情况:她是与凌虚阳一起来的,当时的她还是成人的姿态,爱穿五毒的紫色衣裙,喜欢在身上装扮各种精致漂亮的银饰;那时的凌虚阳还是一身道袍,脸色没有如今这样苍白,虽然气质稍显清冷,但眉宇之间的柔和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那时的扬州城同今日一样繁华,只可惜当时她被方少涵重伤,还未来得及好好看看这座闻名古今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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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内城,一处临水的街道。
一唐门打扮的男子倚着墙静静的注视着远方水天相接的地方——那时通往长歌的方向。
这男子有着一张极为普通的脸,较为奇怪的是他的眉眼明明生得极好,但配合其他的五官却显得极为平凡,半点也不出挑。这真的是一张极为平凡又显木讷的脸,他面无表情时却无端端让人感到一种生人莫近的气势,所以他的周围基本是没有人的。
他就独自一人看着那水潭相接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看那个怪叔叔又来了。”
五六岁的孩童躲在墙后附耳在同伴的耳边悄悄的议论着。
“连续一个多月了,他总是隔几天就来这里看看,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知道了!他是不是在找宝藏啊?故事里都这么说的!”
其中一个小童的声音稍微高了一点,旁边的小童立刻打了他一下,示意他小声点儿,别被发现了。
“我爹说故事里都是骗人的!我猜他大概在等人吧!”
又一小童反驳了同伴的观点。
“才不是呢!我猜他是想抓一条大鱼!”
孩子的脑海里总是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对于水边独自立着的那个人,他们有着各种各样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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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无夜自然是听得见他身后那群小孩的议论,他只是没有理会而已。他看着长歌门的方向,想着那个人如今的情况,猜测着她如今的生活和模样。
他努力想象着记忆里那个人作长歌打扮的模样,心里的压制的思念又开始蔓延开来……
考虑到他身体和心理状况,晓月姐帮他推掉了许多任务,让他自己去散散心,所以这几个月他倒是清闲了不少。可是一闲下来,心中的思念便开始疯狂蔓延了。他知道她被带去了长歌,通过唐门的情报他也知道她如今换了名字也换了身份。
唐门与长歌的关系并不算亲密,而且她估计对他也是满心的怨恨的,所以唐无夜没有想过要去长歌门见她,他只是在离长歌最近的扬州城徘徊而已。
为什么来扬州?
唐无夜心里嘲笑着自己可笑的期待:他大概在期待着她偶然有一天会来扬州,他们会在这里“偶遇”。
知道她这一生大概都会避着他,所以唐无夜所幸易了容,隐藏住自己的真实样貌。自当初他杀害她以后,他这是第二次掩盖自己的容貌了。
已经无所谓了,反正唐门弟子少有以真容面世的,不是面具就是易容,所以他以他人的面容继续活着也是无所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