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要往前看,就如这场雨终究会停一样。纵然唐无夜心里希望这雨能下得更大更久一点儿,可打在船篷上的雨声还是慢慢的小了起来,水中的风浪也渐渐小了,他该行船了。
刚下过雨的夜空还未明朗,依旧漆黑一片,一颗星子也看不见,水面上的的小船在撑船人的动作下开始慢慢的向前行驶,船头挂着一盏奇特的圆灯,灯光不甚明朗,但在这样的黑夜里却能带给人一丝安慰。
曲铃音抱着琴坐在船舱的帘子旁,看着前方唐门男子划船的背影,心里倒是有几丝疑惑,因为他刚才与她将的拿过故事。这个故事的最后他寻求了她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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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你的话,你对那位重伤你的人有何想法?”
曲铃音虽然觉得对方问自己这个”孩子“的意见有些怪异,却还是认真的思考了一番后回答:
“你说过,你们是未婚夫妻,既然是抛却了家中的偏见而在一起的,想必你们很相爱吧。相爱的人之间却发生了这些,只能说是信任问题。彼此都有保留的东西,各自隐瞒着一些东西,会爆发这样的危机也是迟早的吧,再加上你们二人的家里不和。如果是我的话,我应该与她的选择一样,就此决断吧。”
“你欺骗我的,我都当了真。”
他紧锁着眉,脸色似乎有一丝发白。
曲铃音觉得对方大概有些魔怔了,居然将自己当做了他的未婚妻来对话:
“我知道不能全怪你,唐门中人本就多疑,你又重伤濒死,这样的结果也算是不出意外吧。但能理解并不代表能接受啊,我并不希望自己的枕边人将来有一天会要了我的命。先别否认,你当时出手了对吧?这就说明是会有这个可能性的。我也知道经历过这些磨难,我们之间的信任问题也许会得到解决。但是,我并不想用命去做赌注,也并不想在日后的生活中日日隐含着恐惧与担忧。我并不知道你未婚妻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但我就是这样不够勇敢,不愿冒风险的人。赌上性命的失败有一次就够了。”
“不会了,以后都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他的脸色更白了,眼中黯淡一片,似乎失去了所有生命的光彩。
“你用什么保证呢?”
曲铃音有些单手撑着脸,看着他。像这样的承诺谁都会说,然而未来是那样的变化莫测,谁又能真的保证什么呢?
“苗疆有蛊,可使生死逆位。如果她还愿意与我一起,我就将子蛊给自己种下,将母蛊给她。”
他看向曲铃音的目光有些出神,脸色稍微缓了缓,没有那么白了,唇边似乎还有了一丝浅笑:
“我把命给她,这个做保证够了吗?”
曲铃音这一刻觉得这个人真的不好评判,该说他执着好呢?还是该说他太过执迷不悟?或者说他的感情太过炽热太过极端。她不好评判,最后也只能抿了抿唇道:
“比起一起死,我更希望一起活着。”
“可我不知道怎么能让她原谅我,我能给出的最贵重的东西也只有性命了。”
他忽然从身上拿出了一柄匕首,低头看着匕首锋利的刃,这忽然的举动吓了曲铃音一跳:
“如果她真的怨我,我也可以让她亲自动手来取。她的伤口在哪,我的就会在哪。”
“……”
曲铃音无话可说,她忽然间觉得她眼前这个唐门男子的精神有问题,她觉得他疯了。但是出于同情也或者说是其他什么的,她开口安慰道:
“当然,你也说过你们曾经很相爱。如果她真的足够爱你,她应该会有勇气再去赌一回。如果她真的怨你恐怕也会想着拉你一起去死的,你看你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她应该还爱着你的。”
心灵鸡汤什么的,曲铃音一向说不出多少,她也只能这样干巴巴的安慰道。
“你是说……你有可能会原谅那人?”
那人忽然抬脸看向她,目光里似乎有了一丝光亮。
“这……我不知道。未来的事,没人说得准。”
曲铃音有些别扭的侧过了脸去:这人还真想在她这个“孩子”身上找安慰啊?可这种事情,没有同感深受过,谁又能真的给出准确答案?
“我明白了。”
曲铃音:……????
他明白了什么?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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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想越觉得那段谈话怪异,曲铃音看着船头撑船的人的背影,有些不敢深想了,或者说她拒绝深想下去,有些东西还是维持着表面比较好,只是还能够维持着平静的假象。
小船静静的行驶着,两人都未再说话。夜晚寂静的只剩下了风声。
忽然,不远处出现了一点光亮,这一点光亮越来越近了,原来是一只渡船,船头挂着一盏即将燃尽的灯。
那船渐渐的靠近了,借着烛火的光亮,曲铃音忽然发现那船上人的轮廓很是熟悉,还不等她出声确认,那人便先一步问出了声:
“师妹?”
这声音温和清朗,带着几丝疑惑。
来人正是秦徵羽。
“师兄?你怎么来了?”
曲铃音抱着琴,三步并两步,当两船相接的时候,她正准备跳上秦徵羽的渡船。然而脚下不小心踩空了一步,一只手稳稳的扶住了她:
“小心一点儿。”
面容平凡的唐门男子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谢谢。”
曲铃音道了谢后,便挣开了他的手踏上秦徵羽的渡船。
一只手在空中虚抓了一下,最终还是默默的收了回来。唐无夜看着曲铃音和秦徵羽相谈甚欢的模样,心里有些难受。就在她离开他身边的那一刻,他感觉到自己心里刚刚被补齐的部分再一次缺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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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你这么晚了,是要去哪?”
曲铃音看着秦徵羽身上湿透了的衣服,心里有些担忧:该不会感冒吧?这个时代的风寒很麻烦的。
“我来寻你,日暮时你未归来,我很担心。”
秦徵羽的脸色有些发白,说话间带着些轻微的咳嗽。他出来的匆忙,未带伞,而这渡船上又少有遮蔽物,夜雨来得太急,他整个人便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衣服紧紧的贴在了身上,头发上都带着水迹。
“师兄,你病了。我并不是小孩子,你不必这样着急的。”
曲铃音踮起脚摸了摸秦徵羽的额头:一片冰冷。
“可是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市井中人下三滥的手段你并不了解,所以我很担心你,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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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师兄怕是已经染上风寒了,来我船上歇息一会儿吧。”
唐无夜在忽然间插了话。曲铃音这才回头向秦徵羽介绍起了他:
“师兄,是这位唐门的……哥哥送我回来的。”
略微思考了一下,曲铃音决定还是称呼对方为哥哥吧。
“在下长歌门秦徵羽,多谢侠士相助,咳咳……”
秦徵羽顺势拜谢了一番,然而口中的咳嗽声却是越来越急了。
唐无夜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道:
“你到我船上来歇息吧,船舱里有床薄毯,可暂借你。你的船可以拴在我的船尾。”
他对于秦徵羽感官并不怎么好,只是为了不引起曲铃音的恶感,他便顺势这样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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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徵羽进入船舱拉上帘子,将自己湿透的外衣拖了下来,披着那床薄毯,便坐在船舱旁,礼貌的与唐无夜攀谈了起来。对方是蜀中唐门,他与曲铃音一样,不太相信唐门中人会有这样的热心肠,所以他也只能强打起十二分警惕,维持着往常的姿态和他攀谈。
“秦某还不知侠士名讳。”
“我叫唐寻。”
唐无夜撑着船,面色有些冷淡。他无意与这长歌弟子多做攀谈,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曲铃音的身上。他想在这短暂的时光里再多看她几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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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门终于到了。这段路程终于到了终点,就算再不舍,他们也将离别。
曲铃音扶着秦徵羽上了岸,然而衣袖却被轻扯了一下。那拿着撑杆的唐门男子看着她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将船头的那盏萤火虫灯取下递给了她:
“拿去玩吧,不会养也没关系。夜晚全放出来,就像漫天的星星一样好看。”
曲铃音推托不要,然而对方却略带强硬的将那盏灯抛入了她的怀中,然后将船划走了。
曲铃音看着手中的灯不知作何处理,而她身边的秦徵羽则轻笑着将那灯纱弄破,将那满满的一群萤火虫放了出来。霎时间,漫天流萤,确实像是灿烂的星空一般漂亮。只可惜这种漂亮只维持了一小会儿,只是一这一小会儿,那些萤火虫便全部散开来不见了踪影。
曲铃音有些不解的看向秦徵羽,却见他有些发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无奈和歉意的笑:
“抱歉了师妹。那人是唐门中专职暗杀的。”
所以我无法相信他给的东西。
想了想,秦徵羽再次道:
“他与阴影相融的太过融洽了。”
唐无夜的易容伪装本领很强,但秦徵羽也是一个极其明锐的人。一个人潜藏的气息和习惯是难以隐藏的,秦徵羽从那人的身上察觉出了晦暗与死寂。唐门虽然是个杀手门派,但门中弟子分好几支,有研究机关的,也有做情报工作,□□研究等等,主职杀手的毕竟是少数。但这少数却是极其危险的人物。
所以秦徵羽无法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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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
与阴影相融的太过融洽……
那个像是“罗密欧和朱丽叶”的故事……
曲铃音极力不远去深想的忽然就摆在了她面前,容不得她去逃避了,假象已经被打破了。送她回来的人就是唐无夜。所以她才会觉得他在黑暗中的身影那般熟悉。至于那张脸,不过是易容罢了。曲铃音知道,唐无夜的易容术一直都是不错的。
所以,船上那些话,就是他对我说的吗?
他问我的话,那些回答……